第13章 章節

!喛,學藝不精啊!”沈曉軍把手浸在洗菜水裏一潑,濺濕了阿寶的花襯衫一片。

“唉喲,這哪能好比,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孫師傅心花怒放的謙虛着,又朝姚老師招呼:“侬也來嘗一塊味道!”

姚老師擺手婉拒,他聞不得竈披間這些複雜的味兒,用手帕捂住鼻子快步走出樓去,皆見怪不怪,能體諒藝術家與常人的生活方式不同。

沈曉軍拎起一條河鲫魚的尾巴,熟練地往油鍋裏一掼,一面道:"孫師傅,統共就燒了六塊排骨,侬屋裏有三個人要吃,不要再讓了!" 鐵鍋裏滋啦啦地跳油。

衆人皆哄笑起來。

不比竈披間煙熏火燎的熱鬧,沈家卻很安靜,梁鹂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等着挨訓,沈家媽是滿腹的訓誡之詞,但看她可憐的小模樣,又下不了口,終是化成一聲長嘆,她去五鬥櫃裏取出一個四方的餅幹鐵盒子,打開來裏面堆疊的全是信封,拿出最上面一封,抽出三頁信紙,把最後一張遞給梁鹂:“這是你姆媽寫給你的信!”

梁鹂接過白底紅線的信紙,是姆媽用那支灌有藍黑墨水的英雄牌鋼筆寫的,在新疆時,梁鹂總看她坐在桌前、上海的外婆寫信。

字體刻意一筆一劃端正地寫,還注明了拼音,生怕她看不懂似的,其實字也不多,還很簡單,讀起來一點都不吃力。

阿鹂,我的女兒,為了你的将來,才把你送到上海外婆家,要聽外婆舅舅舅媽小姨的話,乖乖的,她們都是好人,會很愛護你,你要有出息,日後我們一定會來上海看望....... 最後應是一個你字,被水漬浸散了筆劃,模糊成一團。

梁鹂“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眼淚鼻涕肆意縱流,她不懂什麽将來,只知道新疆那個擁有她姆媽爸爸弟弟、擁有胡楊林沙棗樹,擁有戈壁駱駝和馬,擁有雪山天池子母河,擁有草地野花蝴蝶螞蚱,擁有奶疙瘩羊肉串,還擁有維吾爾小夥伴的美麗地方,她這次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走時都沒有來得及告別......這樣的念頭讓她難過極了。

沈家媽把她抱進懷裏哄慰,拿出手帕給她擦眼淚擤鼻涕,不曉過去多久才抽抽噎噎平複下來,算是被迫的接受了現實。

張愛玉端着一盤炒青菜進屋放在桌面上,沈家媽問她:“剛剛除阿鹂在哭,還有誰哭的介天響?吵得耳朵都要聾了。”

張愛玉拎起熱水瓶倒些熱水在面盆裏,又摻了些涼水,試試溫度,拿着毛巾叫阿鹂過來,給她洗臉,一面道:“還能有誰哭!陳宏森被伊拉他的姆媽拿藤條抽!”

又朝梁鹂笑道:“你要好好給陳宏森道個歉,為了你呀,白白給姆媽揍一頓,冤枉不冤枉!”

沈家媽覺得不冤:“是要教訓教訓,仗着有錢胡做非為,虧得售票員機警,萬一碰到個糊塗的,後果不敢想像!”

梁鹂覺得挺冤的,都是為了要幫她回新疆,出錢又出力落到這樣的下場,心底愧疚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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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曉軍拎飯鍋端盤紅燒魚和一大碗西紅柿蛋湯進來:“人呢,上去就不下來?飯也不端,菜也不端!”

張愛玉過去幫他:“阿鹂看了大姐的信,傷心死了,我替她洗把臉......姆媽、阿鹂,吃飯啦!”

“大姐的信......”沈曉軍低道:“我看了也眼淚水趟趟眼淚直流地......”

沈家媽打開電視,因為種種原因,《人在旅途》最後一集提前播出,剛巧碰上開頭唱主題曲出字幕,她覺得挺幸運的。

第拾捌章

梁鹂沒來及和陳宏森道歉,他翌日一早背着行李灰溜溜地夏令營去了。

喬宇所在的合唱團要代表小熒星參加中美兒童文化交流演出,演唱曲目是《我和我的祖國》,他是領唱,但團裏老師聽過認為感情不飽滿,他很煩惱,喬母便來拜托姚老師能指導一二,姚老師答應下來。

喬宇來找梁鹂時,沈家媽正在收拾毛巾香皂洗發膏涼拖鞋和換洗衣物,準備帶她往公共浴室汰浴洗澡。

梁鹂把獎狀和書信還給他,才說對不起,喬宇不以為然:“我早知道你走不成。”接過放進書包裏,又掏出幾本書和筆記本、還有一盒磁帶擺在桌上,解釋道:“九月份你要上五年級,先預習起來,否則肯定是班裏倒數幾名。”梁鹂好奇地拿起其中一本翻了翻,是英語書,她老實承認:“我沒學過呢!”又歪頭看他:“你能教我麽?”

“我幫不了你!”喬宇搖頭道:“你別什麽都指望別人,指望不上的,凡事要靠自己。”他微頓:“學校裏有些人專門欺負小新疆,只有學習好,他們就不敢了。”

沈家媽拎着鼓囊囊的手提袋走過來,看到喬宇笑問:“來尋姚老師練唱歌?”喬宇叫聲阿婆好,回答是的。

沈家媽鼓勵他:“我上趟下樓梯的辰光,聽到侬唱歌了,唱得邪氣靈光,肯定比賽得第一。”

喬宇暗想你聽得懂什麽,你又不是評委!卻也只笑了笑,告辭往樓下姚老師家去。

沈家媽領着梁鹂先到理發店把辮子絞了,再匆匆趕往公共浴室,約好的兩位老姊妹已經等在門口,走進去就見一張小桌子,一個滿臉橫肉的老板娘坐在那裏吃湯年糕片,是個陌生面孔,她背後一排排木條,密密麻麻挂滿用橡皮筋系好的鑰匙和塑料號碼。她前面是兩道門,皆用垂地的棉簾子堵實,門頂白牆上用紅漆歪歪斜斜寫有男女兩字。

“買票!”常來曉得價钿,各掏各錢湊到一起交過去,老板娘放下碗,挾起錢數數,再把她幾個打量,高聲道:“那幾個人?”沈家媽先答:“三個人!”老板娘殺氣騰騰地指向梁鹂:“這不是人麽?”沈家媽聽得刺耳:“伊是小人呀!從前來皆免票,今朝倒要收費了?”

“小人就不是人啦!”老板娘很不客氣:“再貼三角銅钿放那你們進去。”

沈家媽嘀咕:“公交車小人還免票哩,侬倒要收,沒這種道理。”

那老板娘嗓門愈發響亮:“搞搞清爽,我這不是公交車,是汰浴間,撘便宜撘到我此地塊來,那是老虎頭浪拍蒼蠅,尋死!”

沈家媽最要面子,面孔騰的脹得血血紅:“撘侬啥便宜啦,亂收費還不容人講?為人民服務是這種态度麽!市政府有市民信箱,我要寫信投訴侬!”

來洗澡的和洗好澡的人漸多起來,站在旁邊觀熱鬧。梁鹂看得驚奇,外婆和姆媽性格真不同,她受不得氣,愛吵相罵。

同來的一位老阿姐一邊勸,一邊把三角銅钿付了,那老板娘從背後木條上掼下四把鑰匙,丢到桌子上,捧起碗繼續吃湯年糕片。

沈家媽還在罵:“壞良心額,當心噎死侬!” 老阿姐拿了鑰匙,同另一位架着沈家媽掀開厚厚的簾子往裏走,梁鹂跟在後頭,一股子暖濕的水汽撲面,鮮腥的味道并不好聞。

光線很暗,晃晃的燈泡罩滿水霧,愈發顯得四圍迷離起來,梁鹂揉揉眼睛,才見中央擺着個長臺子供人坐的,有在脫衣的,有在穿衣的,還有什麽也沒穿,蒸騰騰坐在那裏歇氣的。前後是五層更衣櫃,嵌着帶鑰匙孔的四方箱子,陰暗的地面濕漉漉的,有提供免費的咖色塑料拖鞋,東一只西一只亂丢,一位老阿姐忘記自帶拖鞋,尋了半天,找來兩只同腳的,勉強穿了,一勁兒抱怨:“錢要收的,基礎設施卻不管。”沈家媽從褲兜裏掏出三角硬塞給先前替她付錢的,用鑰匙打開櫃門,邊替梁鹂脫裙子,邊道:“我不是肉麻心疼鈔票,是要講出道理來。”

“同伊有啥道理可講!”有人抱怨:“以在不是國字號了,承包給私人來經營,想的就是賺錢,沒服務意識的!”

沈家媽道:“主要此塊地就這一家公共浴室,沒有旁的選擇,所以尾巴翹上了天。”話音剛落,那老板娘托着盤進來出售,上面擱着切好的青蘿蔔塊、生梨塊、小包蜜餞還有幾瓶桔子汁,沒有人買,精打細算過日節的老百姓,錢皆用在刀刃上。

老板娘虎着臉無趣的走了,沈家媽感到一種勝利後的滿足。

梁鹂随着外婆掀開第二道棉簾,一團熱氣直接烘上人面,四圍還是陰暗極了,人影憧憧,形若鬼魅。設有十來個淋浴蓬頭,最裏面一個大池子、兩個小池子。

今朝人來得多,淋浴蓬頭都被占領,池子裏也被占滿,劈裏啪啦水柱砸地的響聲混着外面鍋爐嗡嗡的氣鳴聲,梁鹂覺得耳朵都震聾了。

沈家媽左顧右盼,都是拖家帶口的,好容易瞄準目标,去和蓬頭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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