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都掉碗裏啦,老太太擺手讓不理,盡管地跳起來,直到有人上樓來敲門,她才把手指豎在嘴上輕噓,不唱不動,靜悄悄地,那人才嘟囔地走了,她們一起會意的笑起來,老太太孩子氣地拍手。過後,她又拉開抽屜取出一封折疊很齊整的信,說道:“居委會幹部送來的,她念得快,我聽得稀裏胡塗,你們幫我再念念,一字一字的。”
喬宇學習好,自然由他來念,原來是臺灣那邊的尋親信,居委會覺得各方面和老太太吻合,來問她要照片,最好也寫封信回過去。
老太太怔忡了許久,才點點頭:"你們哪個小囡幫我寫呢?" 陳宏森道:“我想幫忙,但我的字醜,上不了擡面。”喬宇倒一手好字,他也找個理由拒絕,還給梁鹂眨眼睛,梁鹂不理,道:“我來替你寫!”老太太高興的去拿紙筆來,她說一句,梁鹂寫一句,不會的字,陳宏森指點,喬宇在旁,一直一言不發。
老太太從牆上取下四方的照相框,裏面擺滿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挑了一張泛黃的,指給梁鹂看,披着頭紗的年輕女子是她,旁邊微笑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四十年相隔異方,如今垂垂老矣,能見一面了卻一生遺憾,卻也是好的。
從老太太家裏出來,梁鹂才問喬宇:“你給我眨眼睛是什麽意思呀?”喬宇道:“那種信不是我們小孩子可以寫,萬一出事情,是會倒黴的。”
梁鹂不以為然:“居委會幹部讓寫,能出什麽事情。”喬宇道:“那就讓居委會幹部幫阿奶寫。”
陳宏森覺得他小題大作:“一封信而已,沒有必要前怕狼後怕虎!”
“兩個幼稚鬼!”喬宇有些心塞,不理他們,轉身上樓梯回家。
梁鹂和陳宏森繼續沿着弄堂朝前走,陳宏森問:“你期中考的好麽?”梁鹂回道:“班級第十二名。”
陳宏森歪頭朝她笑:“考得很好呢!” 梁鹂悶悶地:“可是喬宇說我考的很差!”
“別聽他的!我說你考得好就考得好!”陳宏森才安慰一句,忽然看見兩位爺叔在下象棋,他起了興致,朝梁鹂揮手:“你先回去,假使姆媽問起我,你就講沒看見。”說完就蹲在一邊觀戰起來。
梁鹂撇撇嘴,推門進樓,竈披間裏只有兩戶人家在準備晚飯,薛阿姨和沈家媽。沈家媽穿了一件彩虹條紋襯衫,是寶珍淘汰下來的衣裳,她看了還新,無論是扔掉或送人都肉麻心痛,舍不得,索性自己穿了,但她比寶珍要豐肥,襯衫穿在身上一箍一箍的勒紋,讓人擔心随時會崩裂。她聽到開門聲,淘着米道:“阿鹂回來啦?快去洗手,做功課。”梁鹂一下子想起了肖娜,她每天要倒馬桶、要聽阿娘的牢騷,要受叔叔嬸嬸的氣,吃得只有饅頭夾煎雞蛋,夏都過了還穿着涼鞋.......
梁鹂走到沈家媽身後,伸手抱住她結實的腰身,很真心地說:“外婆,我不讨厭你了。”
沈家媽一只手在米裏扒拉出小石子,聽得這話笑道:“一定是拿了三只大鴨蛋回來,所以說好話來哄我.......”旁邊熬豬油的薛阿姨也笑起來。
晚飯特意做了一盤香蔥炒雞蛋犒勞梁鹂,慶祝她考了班級十二名,沈曉軍提起道:“聽張有福講,臺灣那邊有人來尋親,好像尋的就是對面樓裏的魏老太太。”
梁鹂吃着雞蛋豎起耳朵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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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媽是居委會的常客,沒她不曉的消息:“是個姓魏的先生替其父親來尋,我有一種預感,八九不離十。”
沈曉軍問:“老太太多少歲數了?沒聽伊她提過有兒子。”
“是魏老先生在臺灣後來娶妻生的兒子。”
張愛玉啧啧兩聲:“魏老太太可是終身未嫁......” 她瞟一眼沈曉軍:“男人就是薄情。”
“說啥呢!侬男人是個例外!”沈曉軍挾一筷子炒雞蛋到她碗裏,沈家媽忽略掉他倆的打情罵俏,感慨道:“講的也是,這樣還尋來,不是徒增傷懷麽。”
陳家也在吃晚飯,陳宏森狼吞虎咽第二碗。
“慢點吃,中飯沒吃飽嗎?餓成這副樣子。”陳母有些心疼地問。
“是沒吃飽。”陳宏森點頭:“我把飯分給阿鹂吃了。”
陳母聽得愣住:“她自己不夠吃?”
陳宏森嗯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麽,恰陶阿姨端着一碗河鲫魚豆腐湯過來,陳母向她交待道:“明早替宏森多裝一盒子飯菜,免得不夠吃。”
陶阿姨笑着答應,又問:“雪琴又不回來吃晚飯?”
陳母道:“應該是,說是報了什麽班學英文,回來來不及,和同學在外頭吃飯。”
陶阿姨笑道:“雪琴也到了軋男朋友談戀愛的時候!”她在陳家做保姆數載,彼此關系十分熟稔。
“可不是說!”陳母也笑了。
第貳陸章
梁鹂忽然驚醒,聽到樓道裏皆是雜亂的腳步聲,敲門聲還有低叱聲,她揉着眼睛坐起來,沈家媽、寶珍還有從閣樓下來的沈曉軍開門出去了。
她也好奇的穿鞋走到樓梯口,已經站滿鄰居,空氣薄涼,燈光昏黃,把人影長長的拉扯在白粉牆上,來回搖晃着。
梁鹂鑽到沈曉軍跟前,扒緊梯子扶手往下望,才看清三四個戴大檐帽的警察圍在三樓牛肉面老板門前,門大開着,稍刻,建強被锃亮的手铐束着低頭出來,随跟還有兩位警察,建豐嗚嗚哭着喊哥哥追出來,老板娘也跟在後面哭,被個警察面無表情的攔住。他們走的很快,樓梯踩得咚咚作響,沈曉軍拉住建豐問:“你爸爸呢?”
建豐抹着眼淚嗚咽:“打牌去了,還沒回來。”沈曉軍又問:“去誰家打牌?”見建豐搖搖頭,"冊那粗話....."他爆了句粗話,才道:“我去尋伊!”
沈家媽忙道:“外頭冷,再加件衣裳。愛玉,愛玉,給曉軍拿件外套來。”張愛玉連忙奔下來,沈曉軍接過外套穿了就走。
“建強做啥嚴重事體啦?半夜三更警察來捉人,吓人搗怪怪吓人的!”孫師傅問着旁人,人家給他使眼色,也沒看清,又大聲問:“老板娘,建強是不是......他真是......”
就聽得“咕咚”一聲,那老板娘一個倒栽蔥往地上倒,幸得薛阿姨在旁邊搭了把手,否則這摔一記也夠她受的。
建豐吓得臉色慘白,跑過去使勁搖着喊:“媽媽,媽媽!”卻見她臉色青白,渾身抽搐,牙跟緊咬,吐出白沫。
一衆都唬住了,沈家媽又喊起來:“寶珍,寶珍快來,阿鹂,快叫小姨來救命。”
梁鹂一溜煙跑進房,見寶珍上床要睡,忙去拉她:“姨姨不好啦,快去救救建豐的姆媽,她昏過去了。”
寶珍蹙緊眉穿鞋,不高興地嘀咕:“吵死個人,還讓不讓人困覺,明早我還要上早班呢!”她到樓下見聚集一衆,沒好氣道:“要想她死,你們再圍的緊些。”
衆人忙疏散開,她走到平躺着的老板娘跟前蹲下,翻翻眼皮,朝建豐道:“你去打盆水拿毛巾來。”姚老師已經端水過來,把攪幹的濕毛巾遞給她。
寶珍将她的臉側向一邊,用勁掰開兩排牙齒,迅速地把毛巾往裏塞,不慎被她咬着手指,一下子一個血印子。
再要了塊毛巾替她清理嘴邊白沫,又朝建豐道:“去找找你姆媽有什麽藥,寫有卡馬西平或苯妥英鈉丙戊酸鈉字樣的,再端杯水來。”
建豐擦着眼淚往房裏跑去,皆曉得寶珍脾氣大,想問也不敢問,又憋不牢,還是陳母小心翼翼地:“她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寶珍道:“她是羊癫瘋發作。”看其四肢抽搐漸緩,咬毛巾也不像開始那般死緊,又添了一句:“吃些治癫痫的藥就沒問題了。”
“哦!”陳母恍然說:“原來是這個病!”
薛阿姨插話進來:“我先前就在想大約是羊癫瘋!”
“伊就會得馬後炮。”孫師傅撇嘴,他這些年專拆薛阿姨的臺,樂此不疲。
氣氛總算輕松了些, 建豐找來藥和水,寶珍擡起老板娘的頭枕在胳臂上,幫喂吃藥,又過了會兒,她不再抽搐,臉色漸緩,只是昏昏欲睡的模樣。
寶珍道:“哪位爺叔來幫忙,把她擡到床上休息,地板太涼!”
姚老師和孫師傅過來,一人擡腿,一人架肩膀,弄到房裏床上去。
寶珍摸摸建豐的頭:“那媽媽交付給你照顧,再有啥問題就來找我。你是男子漢要堅強!”語畢打個呵欠上樓回家。
衆人也各自散了,梁鹂和沈家媽睡一只床,沈家媽擁被坐着,梁鹂問:“建強哥哥還會回來嗎?”沈家媽沉默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