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點中學,只能就近上個普通中學。”

陳宏森問:“你成績優秀,還得了那麽多獎狀,也不行麽?”

喬宇搖搖頭,臉色愈發的陰郁。陳宏森安慰道:“放寬心,過兩年你滿十六歲就有戶籍了,到時考個重點高中肯定可以。”

喬宇沒有再說話,一輛黑色汽車緩緩停在弄堂口,萬響的鞭炮劈裏啪啦巨響起來,硫磺味兒濃烈。

梁鹂覺得耳朵都要被震破了,用手捂住耳朵還是吵得不行,回頭看看喬宇,又看看陳宏森,苦着把臉兒。

喬宇怔怔地沒反應,陳宏森有所領悟,笑嘻嘻地伸出手捂在她的手面上。

青煙四處彌漫開來,影影綽綽的,把人的視線都迷蒙了。

第叁柒章

馮老太太把銀絲染得烏黑,燙成小鬈,穿了件棗紅韋陀銀滾邊的旗袍,外罩珠白絨線開衫,金耳環金項鏈,還有金戒指,平日裏是不戴的,此時卻在耳上頸裏指間一展歡顏,桌前擺着一架塑料鵝蛋形的鏡子,她怔怔打量裏邊的自己發呆。

“阿奶,你在看什麽?”梁鹂好奇地探過頭來,陳宏森和喬宇、還有建豐扒在陽臺上觑眼往下瞧。

“乖囡,我是不是很蒼老?”伸手撫撫鼻翼兩邊延到下巴的深深溝壑,太陽穴和額上起了點點老人斑,眉睫稀疏,眼底有深釀的滄桑,是歲月煙滾塵卷的痕跡:“都是皺紋啊!”她喟嘆。

“沒有皺紋的阿奶才可怕!”梁鹂說:“阿奶是弄堂裏最好看的。”

馮老太太不由心胸一寬,她這把年紀,其實好看不好看早已不重要。只因和丈夫分離太早,至今腦裏想起,還是彼此當初年輕的模樣,銀發、皺紋和老年斑不屬于記憶。陳宏森喊道:“來啦,進弄堂啦。”

馮老太太連忙收拾鏡子,一時沒拿穩摔在地上,梁鹂連忙蹲下撿起遞給她,一條腿還是摔斷了,她心底一沉,總覺有些不祥,卻也沒時間多想,拉開抽屜平放着擺進去。先來的是居委會杜主任和幾位同志,見到梁鹂陳宏森她們,皺起眉驅攆:“小鬼頭在這裏軋啥鬧猛湊什麽熱鬧,快出去,快出去!”

馮老太太忙道:“讓伊拉他們在這裏,在這裏,我心定!”

杜主任還要說,門外又簇擁進許多人來,包括電視臺扛攝像機的記者,她顧不得他們,忙走過去維持秩序:“兩邊靠兩邊靠,給魏先生讓出走道。小王小李,攙扶老太太到門口來,這裏光線亮,方便記者同志攝影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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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老太太才講不要去,就在屋央等,是一種近鄉情怯的雜緒,但胳臂已被兩位體态豐腴的居委會同志挾峙,她們四十歲年紀,手掌結實有力,像拎小雞般把她輕飄飄就帶向了門口。

梁鹂這才發現門框和屋頂間新安裝了一條長長的日光燈,上次來還沒有,雪白的光芒強力四射,映亮了綠葉紅花纏枝蓮牆紙,底色泛起古舊的黃,有些地方撬邊了,卻有種時光荏苒的交錯感覺。她看見舅舅也在,穿西裝打領帶,他身型高大撐得起來,顯得十分精神,忍不住擡手招招,卻沒有回應,自顧和阿寶嘀咕說話。

閃光燈開始頻頻,梁鹂擠進人群裏,扒開他們腰腹間的衣裳從縫隙裏望,先就看見魏老先生,和黑白照片裏那個英俊倜傥的年輕人已經大不一樣了,個子很矮小,戴着帽子,眉毛發白,眼皮搭拉成三角狀,鼻子上有塊褐色壽斑,嘴唇抿着,馮老太太也怔忡地看他,卡嚓卡嚓的拍照聲像有一把剪刀在裁布,一下一下将醞釀起的情緒斷成片片,再想縫接起來并不易,倆人都有些驚慌,不知所措地應該怎樣表達見面之情,才合乎記者們的要求。

沉默了好一會兒,衆人也顯得心神不定起來,一直攙扶魏老先生的中年阿叔喊了聲:“大娘!”馮老太太頗吃驚望向他:“這是......”

魏老先生開口道:“這是我兒子。”嗓音很粗啞,有些喉音,沙沙地。

馮老太太嗫嚅地問:“兒子?侬難道又結婚了?”

魏老先生低“嗯”一聲:“你呢?也是吧......” 他擡頭四下找找:“你的先生呢?”

馮老太太顯見倍受打擊,身子發軟地站不住,幸得被人牢牢箍住,杜主任插話進來,面向記者:“馮老太太俱有中國婦女傳統的美德,苦苦等待着與魏老先生重逢的這一天,一直沒有另外婚嫁,靠領政府保障部門發放的補助金生活,我們居委更是密切關懷着她,會在每日中晌送來愛心餐,一葷一素一湯,份量足夠,吃不完晚上熱熱再吃一頓,還吃不完,隔日早上可以燒泡飯。”一衆忍不住笑起來。

馮老太太卻哭了,先是嗚咽壓着喉嚨,後就敞亮了聲音,忽然撲向魏老先生,手指死死攥緊他的衣襟,用額頭拼命撞他的肩膀,嘴裏叨念着什麽,眼淚嘩嘩地流淌不住。魏老先生也失了魂,任她敲打沖撞,一聲不響。

記者們就歡喜這樣感情飽滿的畫面,立刻騷動起來,扛着攝像機找尋适合的角度拍攝,鄰裏來瞧熱鬧的婦女也開始淚水嗒嗒地。

梁鹂還在看,卻被陳宏森從人群裏拽了出來,他道:“沒啥意思!我們要走了,你走不走?”

梁鹂點頭,和他們一起往門外面擠,沈曉軍、阿寶站在樓梯抽煙,伸手将他們拉出來,沈曉軍交待她:“同外婆講一聲,不用燒我的飯,在外面吃!”

梁鹂答應着要跑,被他握住胳膊,笑道:“留點肚皮,晚上會帶荠菜肉絲春卷回來。”又松開。

“阿鹂,這個娘舅好哇?”阿寶叼着牡丹煙開玩笑:“打着燈籠也難找。”

梁鹂跟着陳宏森他們跑到五樓翻過老虎窗,躍到曬臺上,曬臺晾着幾床灑花被子,他們走到臺沿,砌着水泥墩子,便高高地并排坐在了上面,雙腳騰空懸着,因為常來,所以不怕掉下去。

無數灰的紅的屋頂在平常時高高在上,此時卻要俯瞰它們,間睱間有一抹綠意浮動,是鋪滿半牆的爬山虎,脊梁有很多停駐的野鴿子,咕咕地低喚。馬路如一條灰白的大蛇,在城市間蜿蜒爬行,各樣的車來來往往,停停走走,似它急于擺脫蛻落的鱗片。有鐘聲斷斷續續地入耳,可以說是天主教堂在禱告,亦可以說是寺廟在頌經,這本就是個中西交彙的城市,人的思想傳統又開放,聽起來很掙紮,卻就是這樣的。

梁鹂問喬宇:“阿奶後來為啥這麽傷心?”

喬宇看着不遠處圈有向明中學的四方塊,漫不經心道:“因為她苦等一輩子的人,卻娶妻生子過起新的生活。”

梁鹂有些生氣:“原來是阿爺辜負了可憐的阿奶。”

喬宇道:“也不能說辜負,你想一想,是兩個人痛苦好,還是一個人痛苦好?”

梁鹂覺得都不痛苦最好,喬宇笑了笑:“所以,阿奶這麽多年,明明可以和阿爺那樣擁有新的生活,是她自己傻乎乎放棄了,怪得了誰呢?!”

梁鹂一時無言反駁,倒是陳宏森道:“阿奶和阿爺少年結成夫妻,感情理應相當深厚,所以才舍不得放棄,心底有期盼才會一直的等下去,這不是傻乎乎,這就是愛情的偉大!”又對梁鹂講:“阿奶雖然哭了,心底有怨有恨,但一定不會後悔!”

建豐問:“什麽是愛情?”

陳宏森撓撓腦袋,他哪裏懂呢!想了想,有些狡黠的回答:“等長大就會懂了!”

喬宇面無表情:“我不想長大。”

梁鹂和陳宏森卻挺想長大的。

建豐保持中立。

第叁捌章

過有兩天,馮老太太忽然跑到沈家來做客,當時全家正要吃晚飯,皆站起來招迎,沈家媽熱情地邀她上桌,馮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煩了!”

沈家媽笑道:“不過是多添一副碗筷!就怕侬嫌鄙粗茶淡飯不合胃口。”說話間,梁鹂已經搬來椅子。沈曉軍起身把板凳挪挪松,往樓下竈披間去,打算再炖一盤雞蛋羹。

馮老太太問:“寶珍呢?”張愛玉把盛好的一碗米飯擺她面前,笑着說:“寶珍上中班,要夜裏十二點鐘才回來。”

“當護士雖高尚,就是三班倒辛苦。”

“是啊!各行各業皆不容易。”沈家媽夾起一塊肥厚的紅燒帶魚放進她碗裏:“侬吃呀!不要客氣,當成在自家屋裏一樣。”

“不客氣,我自己來。”馮老太太慢條斯理的一口飯,一口魚肉慢慢嚼着,吐掉一根小刺,贊道:“燒得味道邪氣非常濃郁!是曉軍的手藝吧?”

“是額!我燒總爛糟糟的不成形,他燒出來,一塊就是一塊。”沈家媽又要替她挾:“好吃再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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