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不起!”對不起什麽,心底都有些惘然,不過并不重要了,寶珍沒有回頭,只是朝後揮揮手,穿過竈披間,嘎吱推開門,雨已經停止,弄堂狹長的一縷天,有零星幾顆星星閃爍。阿鹂說新疆的夜空像寶藍色的絲絨布,布滿密密麻麻的星辰,她有些懷疑,小孩子說話總加了許多自己的幻想,把什麽都能說成童話世界。
一陣穿堂風吹過,解了潮濕陰悶的空氣,有一種說不透的清新涼爽,這天是快要出梅了!但酷暑也将緊随而至,她為此時能把握住這份無人察覺的涼意而心情大好。牆面爬着亂七八糟的電線,像蛛網一樣,卻也會在某處結出一朵燈花來,靜靜照着一堆烏黑的煤球、搪瓷缸裏幾根碧綠青蒜、還有誰家忘記收回的馬桶,孤零零倚牆靠着,一聲嬌笑從未關嚴實的窗縫裏鑽出來,卻又嘎然而止,是意猶未盡的風情。
寶珍回想着方才和雪琴說話的心境,仿佛從沒有起過什麽罅隙,但确實睜睜地有幾道抓痕,如貓爪子撓過般,尖銳的刺痛已經好了,可要全然不見,還需時光慢慢去磨平,但她們還年輕,有的不就是大把的似水流年麽!
梁鹂一早在弄堂裏水龍頭邊刷牙齒,一瞟陳宏森從外面晨跑回來,滿頭大汗地湊到水龍頭底下洗臉,就起身往另一側去,陳宏森真是奇了,這些天見到他東藏西閃的,哼,偏不讓她得逞。
一個箭步展開手臂攔她面前:“嗨,躲着我做什麽,又不會吃了你。”梁鹂瞪他一眼:“小流氓!”
陳宏森怔了怔:“什麽?”
“花花公子!”
陳宏森恍然大悟,往事不堪回首:“我也很慘啊,讓你香一記面孔,被姆媽的藤條抽得都是傷。你瞧,給你瞧!”他掀起後背衣服:“看到沒,藤條印子!”梁鹂抿嘴偷笑:“活該!反正我不要理你了!”
陳宏森龇牙道:“你敢不理我,我就四處嚷嚷,你香我面孔。”
梁鹂不笑了,一跺腳:“你敢亂說!我就告訴你姆媽,再抽你一頓。”
“讓我不說可以,再香我一記面孔!”
梁鹂臉也不洗了,收拾起盆子氣嘟嘟的回家。
陳宏森笑灑灑跟在她後面,嘴裏哼起歌來:“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
燒泡飯的爺叔揿着鍋蓋問:“啥小秘密?”
陳宏森接着唱:“ 壓心底壓心底粉紅色的回憶不能告訴你.......哈哈!”
第肆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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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晚霞緋紅,華燈初上,弄堂裏藤椅、竹榻及小板凳陸陸續續擺好,人未在先占好山頭,騎自行車晚歸的人拼命摁鈴铛、也沒有誰理睬,只得跨下來推着走,甚至還要用力擡起搬過去,沒有埋怨,已經習以為常。
這時正是吃夜飯的辰光,穿堂飄散着各種飯菜味道,糖醋小排骨的酸甜,雪菜蒸小黃魚的鮮腥,腌篤鮮的鹹香,小公雞燒板栗的濃油赤醬,有戶人家的男主人是湖南人,喜歡青辣椒炒肉,辛辣從前弄堂進,後弄堂出,沖得很,就聽得打噴嚏聲四起,有孩童端着碗站在弄堂裏,吸着鼻子也能吃一碗白飯,當然都是貧民百姓,這樣的味道不常有,倒是炒青菜的豬油渣香每日裏可聞。
吃好夜飯,太陽落了,晚霞也散了,刷好鍋碗瓢盆,搖着蒲扇從門裏走出,坐到弄堂裏乘風涼,分拆蚊香用鋁片架戳起,立在紙殼面點上,現在市面上蚊香分兩種,一種綠的,一種黑的,據說黑色是炭粉做的,價钿雖然一樣,但綠蚊香用習慣了,雖煙也大,給人一種安定感,沈家媽就常說,古代趕蚊蟲用的就是松枝藥草、煙熏火燎這才有效果,黑色是無煙的。
梁鹂在房裏用腳盆洗過澡,換身幹淨衣裳,抹了一脖子痱子粉,和沈家媽一起出來。阿寶、毛頭和四尼陪阿婆圍着矮方桌搓麻将,阿婆歲數大了,老眼昏花,記憶力也不好,卻來得沉迷搓麻将,總是輸,罵罵咧咧掏錢,沈曉軍蹲在旁邊看他們白相玩。忽聽得震耳欲聾一聲響:“嘭!”整個弄堂都似乎抖了抖,阿婆捂捂胸口:“吓人倒怪,差點吓出神經病!”阿寶噗嗤笑了:“是心髒病!”阿婆眼一瞪:“我心髒好的很!”
梁鹂順聲望去,一股子黑煙伸騰彌漫,麻袋像吹風機般鼓膨膨的,又像彌勒的乾坤袋,張愛玉抱着餅幹筒走過來,裝了半聽爆米花,沈曉軍抓了幾把給阿寶他們,沈家媽接過餅幹筒道:“那你們去吧!”張愛玉臉一紅,沈曉軍笑嘻嘻的,再抓一把爆米花,攬住她的肩膀進門上樓。
“沈家媽!”牛肉面店的老板娘、李建豐的媽,很稀罕這時出現在弄堂,沈家媽已經問出來:“店裏不忙麽?”遞上餅幹筒。
“忙得四腳朝天。”建豐他媽擺擺手,坐到她旁邊,四處望望:“曉軍不在啊?我有急事體尋他拿主意。”
“他打浴洗澡去了。”沈家媽好奇心生:“啥事體?講把我聽聽。”建豐他媽把一張名片給她看:“方才店裏來個客人吃面,聽到建豐跟着收錄機唱《玲珑塔》。講唱得不錯,嗓子也好,讓拿他的名片、去文化宮尋個唱滑稽戲的王老師,可以培養培養。”
“好事體啊!”沈家媽眯眼細看名片,就認得個童字,作罷,還給她,笑說:“我讓曉軍空了去尋侬。”建豐他媽道聲謝,站起身掩飾不住喜意走了。
“伊哪能啦?笑的眼睛都沒了。”喬母端了盤楊梅來,望着擦肩而過的身影兩眼:“老板娘高興的都沒看見我,是中五百萬大獎麽?”把盤子遞到沈家媽面前:“吃楊梅!”沈家媽喲了一聲:“楊梅快要下市了吧!”喬母道:“七月份最後一撥,單位裏發了一小籃子,大雄山的楊梅,有名倒是有名的。嘗嘗看!” 沈家媽搖頭拒絕:“牙齒不好,吃不了牙根酸。”又把餅幹筒給她:“爆米花,剛剛炸出來,滿嘴的香。”
喬母把楊梅遞給喬宇:“侬拿去分分。”往沈家媽身邊一坐,抓了把爆米花邊吃邊問:“老板娘高興個啥?”
“為建豐高興,有個吃面的客人聽他唱玲珑塔,覺得邪氣好,把自己名片給了老板娘,讓去文化宮尋一個姓王、唱滑稽戲的,與他拜師學藝。伊拿不定主意,想來請教曉軍。”
喬母撇撇嘴角:“人家開開玩笑,伊就當真了?沈阿姨侬想想看,唱滑稽戲、最基本的滬語要精通對吧?建豐外地額,講一口洋泾浜不标準上海話。學滑稽同唱戲的一樣,愈早學愈好,三四歲就要開始啓蒙教育,建豐呢、十幾歲了吧!還有,如今巧立名目、坑蒙拐騙的騙子來得多,這種學藝拜師費用肯定價格不菲。一個來吃面的食客,一張名片,介紹位老師,演雙簧把伊看呢,還真當建豐是那塊料!”
沈家媽聽得話雖刻薄,卻也有些道理,一時難琢磨,只笑道:“我也不懂,到時聽聽曉軍哪能講!”岔開話題問:“喬宇真個上不了重點初中?學習那麽好也不行?”
這是喬母的痛處,提一次戳心窩一次,不由沉下臉點點頭,沈家媽勸慰她:“待中考時,伊的戶口也到手了,再考重點高中也不遲。”
喬母壓低了嗓音:“這哪能好比,普通初中出來的學生,和重點初中的不好比!一下子就落到後面。我就講阿宇和我是一條藤上結的苦瓜......”
沈家媽有些不愛聽:“和苦瓜嗒啥嘎!有什麽關系命運掌握在那自己手中。”話雖這麽說,她心不由一沉:“看來阿鹂也只有去普通初中讀書......”
喬母吃着爆米花,暗忖這話說的,好像阿鹂學習多好似的,重點中學也不是人人能考上,落榜的照樣一大堆!
喬宇給梁鹂吃楊梅,梁鹂拿了一顆,咬了兩口,覺得味道怪怪的,就不要再吃,喬宇也無所謂,把手裏一直握的書給她:“上期的兒童文學,我在圖書館借到了,剛剛翻完,你要不要看?”
“要!”梁鹂很高興的接過,又問:“故事會有麽?”
喬宇道:“故事會是大人用來消磨時間,汲取不到什麽知識,你就看兒童文學,我還有本少年文藝,也可以借你,對我們學習語文大有幫助。”
梁鹂想你是尖子生,說什麽都對!
喬宇接着說:“阿鹂,我們一定要勤學苦讀,考取重點高中!你記住,命運待我們不公,我們更不能屈服命運!”
梁鹂覺得他說話很有智慧的樣子。
恰這時陳宏森開門出來,手裏抱着一疊連環畫,看到他們走近:“喬宇,和我一道去還書?”
喬宇問:“侬借這麽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