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爾丁對冬薊簡單講了講接下來的安排。
他們決定讓三月再住一天,在這期間,阿爾丁和卡奈會各自做一些準備。
下一個淩晨,他們要把三月送到南漁港去。南漁港并不是海港城的主要商港,而是一塊已荒廢的老碼頭,那裏沒有大船,只有一些自給自足的小戶漁民出入。需要秘密出海的人經常從這裏走,雇個漁船,先抵達附近某個島嶼,再等待同夥接應。
南漁港距離城區有一定距離,如果亡者獵人發現三月的行蹤,他肯定會一路跟随,不到漁港就會動手。至于到時候如何應對,阿爾丁自有安排。
聽了這些,冬薊問:“但是……那個獵人應該不知道三月在哪啊。那天晚上他跑得快,應該沒看見三月被我們帶走。如果他不知道三月在哪,又怎麽會跟着她去南漁港呢?”
阿爾丁笑道:“你這個小傻瓜。唉,按說你比我年齡還大,但你真的就是個小傻瓜。”
冬薊仍然不明白。
阿爾丁說:“在與你們正面沖突之前,那個獵人根本沒有追蹤到三月。他跟蹤的是你。”
冬薊難以置信。阿爾丁對卡奈點點頭,于是卡奈為冬薊簡單解釋了一下。
亡者獵人在北方就盯上了三月。後來三月抵達海港城,他曾經一度跟丢了目标,只能用一些手段尋找施法痕跡,根據這些痕跡徘徊尋找。
他找到了救濟院。畢竟經常有死靈師來這裏,附近的荒郊野地上肯定會有死靈術的殘留痕跡。不過,他還未進入過建築內部,因為外面有人看守,會攔住陌生面孔。
根據卡奈的推測,獵人可能只是懷疑附近有死靈師,卻很難猜到到救濟院深處有個秘密市集。
出入市集時,真正的死靈師們會小心謹慎,但冬薊這樣的精煉師并不會。在他出入的時候,亡者獵人應該看見過他,但他身上沒有死靈術施法痕跡,所以獵人本來是不會留意他的。
除了救濟院,獵人會留意的另一個地方就是公墓。
獵人并不一定知道三月的姓氏、身份等等信息,也不知道她要找那些屍體幹什麽。反正死靈師都要打墓地的主意,他盯着公墓總該沒錯。
就在這時,冬薊一個人跑去了公墓,還長久駐足在塔爾父子與埃默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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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獵人在墓地附近,就會第二次見到冬薊。
這次之後,獵人顯然認為冬薊形跡可疑。他很可能已經跟蹤過冬薊很多次了,甚至已經摸到了阿爾丁的宅邸附近。
最後一次,他跟着冬薊的馬車,于是遇到了三月。
冬薊與三月在人流密集的地方見面,獵人不好動手。于是他繼續跟蹤,直到他們來到墓地,三月開始施法。
獵人跟得很遠,一路追蹤車轍。他的腳程肯定比馬車慢很多,于是在冬薊與三月剛剛抵達時,他們誰也沒發現有人追蹤。
根據三月所述,她也認為獵人跟蹤的是冬薊,然後碰巧找到了她。她潛藏在海港城這麽久也沒被發現,和冬薊交易之後,她就立刻被找到了。
因為冬薊經常出入阿爾丁的宅邸,所以獵人肯定能猜到三月被救到了什麽地方。
但亡者獵人也不是傻子,他不至于耿直到直接沖擊阿爾丁的住宅,如果他這麽做了,他将面對數十個保镖以及更多的外來增援,即使他嚷嚷要幹掉死靈師也沒人會理他。
他肯定在等待機會。等待有人落單、等待有人再次出逃。
于是,阿爾丁和卡奈打算假意送三月離開,等着獵人出現。獵人的目标是處決死靈師,他絕不會放任目标出海。
阿爾丁的人會潛伏在一路上的各個方位,待到時機成熟,獵人就淪為獵物。
聽完之後,冬薊心驚膽戰。
阿爾丁不知不覺已經徹底離開了座位,靠在桌沿上,居高臨下盯着緊張兮兮的半精靈,輕輕捏捏他的肩膀,對他說別緊張,不難處理。
“那麽……是否需要我做什麽?”冬薊問。
卡奈說:“遮蔽劑。會做嗎?”
“會。”冬薊點點頭。
“那就好。我需要你提供這種藥劑,至少六人份。當然最好能更多,越多越好。”
一開始冬薊還有點疑惑,要這麽多嗎?不是只有三月一個人需要掩護?後來他突然想明白了,既然是用她吸引亡者獵人,那遮蔽劑當然不是給她用,而是給準備伏擊的戰鬥人員。
冬薊站起來,對阿爾丁和卡奈輕輕躬身:“那我就去準備了。”
阿爾丁看了看他眼前的餐盤:“你都沒吃什麽東西。是因為太擔心了那位死靈師,所以吃不下嗎?”
冬薊說:“制作遮蔽劑需要時間,我只是想盡量快點開始,免得耽誤。”
他再一次對兄弟倆躬身致意,匆匆離開小議事廳,直奔實驗室。
卡奈看着兄長,感嘆道:“你還好意思問他為什麽沒吃東西?他能吃得下才怪。”
“我就吃得下,”阿爾丁拿起冬薊座位前的餐包,撕成小塊扔進嘴裏,“要是換了你,你也吃得下。但這個半精靈,唉……”
卡奈說:“他想在我們手下立足,所以很在意我們對他的看法。”
阿爾丁說:“我明白。但他這種‘在意’的方式……真是很不可愛。他總是盡可能想表現得冷靜、成熟,其實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了,顯然他想讨好我,可是嘴又不甜,眼神還躲躲閃閃的,老是怕我會對他幹什麽。”
卡奈搖頭嘆氣:“說得就像你真不會幹似的。”
“上次我不是說了麽。暫時不會。”
“先不說這些。那個女的怎麽辦?”卡奈問,“解決掉獵人之後,把她送到哪去?”
阿爾丁嚼完最後一塊餐包,邊擦手邊說:“結束後,就一起處理掉吧。她身上的麻煩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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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薊鑽進實驗室,整理出制作遮蔽劑所需的材料和工具,立刻開始忙了起來。
他的午餐沒吃多少,這會兒也一點都不餓。
“遮蔽劑”是一種魔法藥劑,效果是能夠掩蓋一個人的各類痕跡。
一劑分為兩份,使用者将一份服下,另一份像用乳膏那樣塗抹在手腕和脖子上,起初皮膚會微微發熱,發熱結束後,藥劑即開始生效,效果能維持數小時。
遮蔽劑有很多種類、很多級別,根據制作者的能力不同,每個種類的效果也會有微小的差異。
基礎遮蔽劑可以掩蓋氣味、隔絕元素波動。如果法師需要躲在暗處偷偷地施法,他就會需要用到這種藥劑。基礎遮蔽劑在魔法物品商店就能買到。
在此之上,還有精制品遮蔽劑。它不僅可以掩蓋上述痕跡,還可以掩蓋已經完成的法術效果,即使是經驗豐富的法師來檢查你,他也查不出你之前施展過什麽法術。
死靈師或異界研究者很需要這種遮蔽劑,只可惜能做出這東西的人不多,市面上基本無法買到成品。
還有一種更強大的遮蔽劑。被稱為全功效遮蔽劑。
簡單來說,它可以把你整個從別人的觀察中抹去。這種遮蔽劑不僅能屏蔽使用者身上的波動,還可以幹擾其他人的感知。
你使用藥劑之後,觀察者偵測不到你身上的魔法波動,嗅不到你周圍的氣味,視覺也會因藥劑的幹擾而忽視你。只要你別發出太大聲音,別整個人直接站在對方眼前,他就基本不可能發現你。
全功效效遮劑幾乎可以等同于隐形術。甚至有的時候,它比高階奧術中的隐形術還要好。
隐形法術能夠完全隐藏人的形體,但仍然可能被偵測到的法術波動,使用遮蔽劑則能徹底躲過偵測。更重要的是,藥劑沒有使用門檻,任何人都可以使用,比法術方便很多。
要說遮蔽劑的缺點,那就是制作難度比較高。能做基礎遮蔽劑的精煉師不算少,而能做精制品的,一只手就能數過來。
至于這種全功效遮蔽劑,它的概念被提出來幾十年,至今仍然處于研究階段中,從未推廣開來。
據說,有一小瓶全功效遮蔽劑試作品被收藏在希爾達教院中,在外界根本沒人用過。
它又被稱為“哈曼的遮蔽劑”。因為它的發明者就是法師哈曼,也就是冬薊與萊恩的父親。
比起“哈曼的遮蔽劑”,其實它應該叫“金葉的遮蔽劑”更恰當。哈曼與精靈助手金葉共同研發出了試作品,在金葉離開教院之後,哈曼的遮蔽劑研究一直停滞,只有一些理論上的進展。
在冬薊的回憶中,母親除了教他這些知識之外,從沒對往事多評價過什麽。她只在乎研究本身,根本不在乎那些虛名。
随着冬薊長大,懂得事情多起來之後,即使母親不多說,他也能明白當年的父親的虛名是怎麽一回事了。
金葉不僅是優秀的精煉師,也是教學能力很好的導師。在她的培養下,冬薊作為精煉師的技巧十分娴熟,如今,制作基礎遮蔽劑對他來說很容易,做精制遮蔽劑也不難,即使要做全功效遮蔽劑,其實也不在話下。
但是冬薊對此有些猶豫。
通常人們提到遮蔽劑,指的就是基礎型。但既然卡奈要冬薊來做,而不是去購買,那麽顯然卡奈需要的不是基礎型,而是精制品。
那麽,我是否需要更進一步、更主動地表現……為他們做出全功效遮蔽劑?甚至,卡奈是否本來就在暗示我去做全功效遮蔽劑?
在冬薊的自知之明中,之所以卡奈需要他,看中的就是他掌握的知識。卡奈真正想要的是哈曼與金葉的研究成果,而不是冬薊這個人本身。
想要被雇主重視,就應該主動獻出自己掌握的一切。他是一本活的法術書,是他想把自己賣給商會的。
但他又覺得,既然某些東西尚未普及,那他就不該輕易把它暴露出來。
當年哈曼遭遇殺身之禍,就是疑似因為名聲在外,又拒絕合作。現在,如果他做了全功效遮蔽劑,如果海港城有其他人識別出它……這樣真的好嗎?不會引起什麽麻煩嗎?
冬薊盯着熬藥的小瓶,一邊做其他雜事,一邊思來想去。
外面有人輕輕敲牆壁,敲了好久他才聽見。敲擊節奏很熟悉,是萊恩。這種節奏是他們兄弟之間的固定暗號。
現在是下午。看來今天萊恩又輪休了。冬薊開啓了隔牆對話的小法術,低聲問:“你回來了?吃東西沒?”
萊恩沒好好回答,而是語氣有些緊張地說:“剛才我聽見了,他們要殺人。”
“你說什麽呢?”
“咱們的雇主,森蚺和他弟弟。他們說要殺人。”
冬薊大概知道是什麽事。原本他不想讓萊恩參與這些。他問:“你怎麽知道的?”
萊恩說:“我回來之後睡了一會兒,然後向一位仆人打聽你在哪。她說你在小議事廳。我過去的時候,正巧聽見他們說要處理掉什麽人,你不在屋裏,我就沒進去。”
“你竟然偷聽他們說話?”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聽到了而已。”
“他們沒發現你嗎?”
“我之前睡覺來着,脫了肩甲,穿着室內鞋,也沒帶劍。這樣走路很輕,他們沒聽見我在附近。”
冬薊松了一口氣。他猶豫着,不知該不該把事情如實告訴萊恩。
這不關萊恩的事,萊恩沒必要摻和進來,夜裏他還得回碼頭去工作呢,那邊的事情才是他該擔心的。
這時,萊恩追問道:“你知道他們要殺誰嗎?”
“不知道。”冬薊脫口而出。
然後他又補充道:“反正……應該就是一些本地的糾紛……”
萊恩還沒見過三月,也沒有聽見更之前關于亡者獵人的讨論。
而冬薊,他知道伏擊獵人的事,卻不知道森蚺與卡奈對三月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