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女生
1999 年,新年聯歡會前一周。
我、吳承承和趙雪組了一個組合,叫三姐妹,準備在聯歡會上表演節目。
趙雪是我們班的文藝委員,早早在少年宮學跳舞,洋氣得很。這次不知道怎麽看上我和吳承承兩個傻妞,發出組團邀請。 商量了也就十來分鐘,三人一拍即合,表演徐懷钰的《我是女生》。 那段時間,我無時無刻不在哼歌,課間十分鐘都抓緊連蹦帶跳的記動作,也不知道遭了李免多少白眼。 有天放學,一如既往地自我陶醉。背着書包邊走邊唱,唱到副歌“我是女生”,猛地一跺腳站住,并攏着五指拍拍自己胸口。 就聽噗嗤一聲,李免從後面晃晃悠悠走上來,沒憋住樂出聲。 徐之楊也在旁邊,臉上一樣忍俊不禁的表情,撞了下他肩膀,板板臉:“別笑,鹿鹿唱得挺好的。” 然後認真看着我說,“真的,比相約九八好,更适合你。” 這一本正經的安慰,竟然覺得比李免更可氣。我強忍着不忿,手兀自握拳:“你們兩個不表演節目的人,還有資格笑我?” “沒有人笑你啊。” 徐之楊急忙找補,奈何豬隊友專門拆臺。李免雙手抱胸:“我笑了,姜鹿,你可別這麽跳,特別搞笑。” 我一愣,惱羞成怒:“你懂什麽?” “你為什麽要一跺腳拍自己,幼兒園的都不這樣了。”他居然還真言之有物,留下我琢磨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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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就去找了吳承承,跟她對一遍動作,越看越覺得李免說得有點道理。我倆一合計,又去找趙雪。 結果發現她的動作和我們不一樣。她站在中間,是随音樂輕輕擺動的甜美動作。我倆在旁邊跺腳拍胸以壯聲勢,門神一樣越發凸顯她的可愛。 舞是她排的,動作是她教的。還沒等上臺就勾心鬥角使絆子,可還得了? 就這樣,三姐妹組合才成立沒兩天,就面臨散夥。晚上,我和吳承承堵着股氣往家走,一路上都在講趙雪的壞話。 “她可能根本就想讓咱倆當伴舞。”吳承承恨恨地說,一口咬掉雪人冰棍的帽子。 “為什麽啊?”百思不得其解。 “咱倆土呗。” “啊?” 我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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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因為這件事,這首歌,還是正好走到了某個節點。就在新年聯歡會前後,我第一次有了“美”的意識,會告訴自己,我是女生。 纏着我媽買了新裙子,梳了新發型,開始注重小飾品的搭配,這些面上功夫也挺容易。但人真是為外在所累,不得不修正自己的行為,比如笑的時候再也不露牙花子了,比較難。 轉眼到了聯歡會當天,我們三個還是貌合神離地表演了節目。反正各跳各的,就比誰的動靜大。 一眼掃到李免和徐之楊在下面看得直樂,我更起勁了,拼命跺腳,揚起一陣灰,收獲一片叫好。 那天中午結束,寒假也就正式開始。大家嘻嘻哈哈從校門口出來,不知道誰提議,下午租錄像帶看鬼片。 當時香港電影非常風靡,其中不乏恐怖片。吳承承一聽來了精神,說家裏剛租了一部,趁着沒還回去,可以去她家看。 我們大概 6 個人,包括李免和徐之楊,擠坐在吳承承家的客廳,看了一部關于碟仙的電影。 窗簾半拉着,透進幾縷陽光,被李免無情地合緊。白天像夜晚,我吓得瑟瑟縮縮,全程捂着眼睛看完。 好不容易松口氣,沒成想吳承承眉飛色舞地提議:“我們也玩吧。” “不能玩,你膽子也太大了!”我第一個反對,嚴肅回絕,“請來送不走怎麽辦……” 聲音越說越小,突然就一陣沉默。我沒來由一哆嗦,作勢起身:“我要回家了。” “哎呀姜鹿,鹿鹿,”她拉住我,“不玩碟仙,我們不用碟子,用……” 眼睛往茶幾一掃,“用這牙簽盒。” 我無言以對,看其他幾個人都沒意見的樣子,又問:“那也沒有底下那字盤啊。” “我現在就寫。” 我一直知道吳承承膽子大,沒料到大到這種程度。她真的找來幾頁稿紙,畫上格子開始讓大家往裏寫字。也顧不上重複,沒多久寫出幾張,被她拼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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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太陽落下去。 房間裏安安靜靜,只有牙簽盒底的摩擦聲。 我的手指沒動,又切切實實感覺到它動了。不可置信,特別想把手收回來,又不敢。 終于靜止。幾秒鐘之後,大家睜開眼,發現牙簽盒已經移出稿紙了,在茶幾邊緣。 “誰推的?”吳承承皺眉,“事先聲明,我可沒動啊。” “我也沒動啊。” 沒有人承認是自己使勁了。我暗暗觀察,幾個男生神色都挺可疑的,肯定在這吓唬人,真沒意思。 “不玩了吧。”再一次想起身。 “诶,寫這麽半天呢。”吳承承把我拉坐下來,“輪到你了,你再問一個問題,我們就結束。” 我其實心裏有點害怕。覺得這問題既不能過于認真,又不能過于敷衍。不失敬意,又要讓神仙好回答。 支支吾吾半天,想問:“我好嗎?” 這是個判斷題,自認為沒幹什麽壞事,答案簡單。 結果最近淨想着臭美了,脫口而出:“我好看嗎?” 話音一落,我就意識到說錯了。匆忙想改口,被吳承承輕聲提醒:“不能改了。” 閉着眼,牙簽盒再一次移動了。 我心快跳出胸腔,着急等待結果。這次很快停下。睜眼一看,指向了“好”字。 瞬間倒吸口涼氣,瞪着眼睛一張張臉看過去。誰?誰推的? 吳承承也挺驚訝,帶着看熱鬧的興奮和一絲絲害怕,說:“鹿鹿,這個回答還沒說完,還得閉眼。” 我幾乎是被他們催着閉上眼睛,這時候已經不想玩了。也不知道是誰這麽圖方便,就把好看倆字寫在一起。這次不出意料地停在了隔壁的“看”字上。 李免探過身來,語氣陰陰森森:“完了,神仙看上你了。” 我咽了咽口水,氣急敗壞拎起手邊的墊子朝他扔過去:“你能不能別亂說?” “別吓唬她了,真害怕了,”徐之楊打圓場,“一個游戲而已,鹿鹿今天是好看。” 我沉着張臉,剛才電影裏恐怖的畫面在腦子裏發散,噌一下站起來:“我要回家了!” 這回誰也攔不住。匆匆忙忙開了門,眼前是昏暗的樓道,慣性踏出一步,又縮回來。 轉頭小聲問:“徐之楊,你回家嗎?” “回家,走吧。”他連忙起身。 “走了走了走了!”李免也跟着起來,“都回家吧!” 幾個人作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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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所以那個好看是不是你推的?”我坐在沙發上質問。 “對啊,不然呢。”嘴角一歪。 “過分。” “誰知道你真害怕了?” “不過,”我看着他,“就這樣你還覺得是我追你嗎?” 這人想了想,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