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打掩護還是打小報告

我怔在原地,又失落又氣惱,手裏的塑料袋因為攥緊發出聲響,滋啦滋啦好像點燃引信——

從前去電教室看古惑仔撇下我,現在來網吧也當成秘密,小團體裏還有自己的位置嗎?我是那個多餘的?

越想越難過,恨恨地挨個掃視,企圖讓他們無地自容。結果剛盯上李免,見他開口說:

“姜鹿,你跟着我過來,你爸媽知不知道?”

“啊?”這話宛如一盆冷水潑下來,把火星子澆滅。我傻了眼,半天才動動嘴唇,“不知道……”

“你是下樓買零食來了吧……”他随手一指那皺巴巴的塑料袋,煞有介事,“多長時間了?”

那時候沒有手機,聯系極不方便。小孩出了門沒按時回家,不管遠近都得一頓好找,免不了要挨罵。

汗都冒出來,還哪顧得上生氣,慌裏慌張憋出一句:“你們來這兒大人都知道嗎?”

四張臉用四個表情回答:“知道。”

我被噎得無話可說,沮喪地瞥了他們一眼,暫且把委屈咽回去,匆匆嘟囔:

“我要回家了,我回去就說跟你們來玩電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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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起雪。

天黑得也真快,牆邊的電線扯着一個光禿禿的燈泡,已經亮了,這才清楚看見雪飄下來。

我悶着頭往外走,路上沒有一個人。雙腿倒騰地越來越快,沒多久聽見身後有動靜,索性跑起來。

沒成想我跑,後面也跑。腳步聲亂糟糟,讓人炸毛,直到混着一聲:“鹿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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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回過頭,看見他們幾個都在,除了魏潇。

“你走得太快了。”徐之楊喘着氣趕上來,“我們都來不及關機。”

“你們不玩了?”我掃了一圈,對李免說,“你不是才來嗎?”

他豎起羽絨服領子,含糊道:“沒勁,不想玩了。”

“切……”我撇着嘴哼了一聲,轉頭接着走,感覺吳承承挽住我胳膊湊上來,讪讪搭話:

“诶,你知道魏潇在網吧幹嘛嗎?”

“不知道。”我板着臉,還是多嘴接了句,“她人呢?”

“還在網吧呢,她在聊天,你猜跟誰?”

“你們都走了哪有人跟她聊天?”

“誰說這麽聊天了,”吳承承得意地挑挑眉,神秘兮兮拖長尾音,“用電腦聊天,oicq。”

我看了她一眼,完全聽不明白,愣是憋住沒有問。

“你記得上回在肯德基遇見那個人嗎?就是跟他聊天。”

“樂隊的人?”我不知不覺被調動了情緒,詫異道,“魏潇在跟那個大學生聊天?”

“對啊!”她見我終于來了興致,越發眉飛色舞,“我今天一到網吧就看見她了,估計都聊好幾天了。魏潇說以後無論在哪都能聯系上,這叫網友。”

“網友……?”

事實證明,女生總能在別人的八卦上冰釋前嫌,我倆很快就嘀嘀咕咕上了。正說得起勁,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那你們去網吧不是約好的?”

“不是,”吳承承挽我挽得更緊,解釋道,“中午大人吃飯,我和徐之楊也去了,吃完飯沒意思我就跟着他去玩電腦了。李免是後面才來的。”

這話聽完,心裏堵着的石頭總算被移走了。強烈的集體感又湧回來,順勢去看兩個男生,正有一搭沒一搭聊着游戲關卡。

幾乎同時,徐之楊也轉過頭,像準備好了似的接口道:“鹿鹿,我想叫你一起來的,但怕太晚了。”

“哦。”我忽然鼻子發酸,禁不住用手去捏,那感覺就轉移到眼眶,一時說不出話來。

很多年之後,當我站在大人的立場,不免對這種多愁善感嗤之以鼻。但認真回憶起來,小時候的喜怒哀樂就是這麽輕易被牽動。

風一吹,眼睛更澀。順手用袖口抹抹,我答:“那下回你記得叫我。”

“你先想想這回怎麽辦吧。”李免欠扁地打岔進來,專注于潑冷水,“你回家要說去玩電腦了?我們又不在小賣店玩電腦。”

“我就說……是在路上……”

“我告訴你,”他把手從兜裏伸出來,像招呼一只哈巴狗,一臉正色道,“你就說跟我去滑冰了。”

小賣店邊上的操場,每到冬天就被澆成冰場。這會兒燈光亮着,還有不少人在滑冰。

我巴巴地瞅了兩眼,吸了吸鼻子:“你這什麽破主意?我又不會滑冰。”

“我教你啊。”

“我害怕冰刀。”

“暈。”李免不知道從哪又學了句口頭禪,吐出一團白霧,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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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後來我确實學了滑冰,李免教的。他就三腳貓的功夫,教給我又打了折扣,所以只會滑直線,轉彎很艱難。

寒假開始後的一個上午,我坐在雪堆上穿冰刀,一邊絮絮叨叨:“你知不知道有個女大學生,穿冰刀的時候一腳踩在刀尖上,嘩嘩流血滿地都是紅的。”

李免站在邊上,手插着兜說:“暈,你聽誰說的?”

“好多人說,好多人都知道。”

“你告訴我怎麽才能踩刀尖上?”

“……要是鞋倒着放,不就踩刀上了嗎?”

“誰穿鞋會倒着放啊?”他說着不耐煩地動了動腿,冰刀深深紮在雪裏,嘎吱嘎吱的,“你到底學不學?”

我皺眉仰起頭,看見李免的臉迎着陽光,暖洋洋的,偏偏配着嫌棄表情,讓人心生不滿:

“我本來就不敢,就你非讓我說學滑冰了。要不就告訴周姨得了。”

“……我暈。”

李免大概是拿我沒轍。

就看他慢吞吞摘了手套,蹲下幫我把鞋帶一勒,手指僵硬地打了個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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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從網吧回來那天,幾個小孩在樓下分開之後,我惴惴不安地正準備進單元門,聽見李免在後面喊——

“姜鹿!”

“幹嘛?”

“你就說是跟我去學滑冰了,聽見沒。”他因為跑了幾步,弓着腰邊喘邊說。

“我都說了我不會——”

“我跟我媽說出來滑冰的。”他掀起眼,半晌皺着眉,“她最近煩我爸整天弄電腦,順帶管着我,知道我去網吧他們準吵架。”

我還真反應了一會兒。就在這安靜的幾秒鐘,李免直起身,補充:“你別打小報告啊。”

這話一聽我就不樂意了。從小到大确實沒少威脅他,但天地良心,哪次真的告狀了?從來都是打掩護。

現在想想,可能是小時候面對李免,總也占不到上風,才喜歡在嘴上逞能。

于是忿忿扭頭:“那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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