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條件 我不開玩笑
接下來的這頓飯。
于知蘊是坐如針氈, 味覺仿佛都失了靈。
再看對面的明琪頭幾乎快埋進碗裏，硬生生把美味佳肴吃出了最後晚餐的既視感。
縱觀全場，唯有最後入座的遲宋, 最為惬意。
落座後就席卷了不少菜色，臉上的滿足愈發明顯。
詭異的沉默持續了半個小時。
“唯一”的食客終于放下碗筷，“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水，雙眸盛滿笑意, 看向于知蘊：“謝謝。”
捕捉到兩人眼神的交彙, 封煜眸光倏然暗了幾分。
凝固的氛圍中莫名又壓下了幾分尴尬。
于知蘊眼睫顫了顫, 忙找臺階，囫囵過去：“不客氣。”
這下是徹底沉默下來。
直到樓梯口有人說笑着走近, 明琪趕緊抓住機會：“那個, 我們先去忙了。”說完，藏着桌子底下的手拉了拉遲宋的衣擺。
遲宋一臉疑惑跟上。
兩人走後, 空氣似乎猛然順暢了不少。
其實封煜之前那個舉動頂多只讓她愣了片刻，随後盯着鏡頭反應過來是在錄節目，倒也沒什麽奇怪。
真正讓她不自在的是明琪的反應。
Advertisement
看她的眼神從震驚到避諱，再到後來不時地探查, 就像闖入了某個捉奸現場，搞得他們之間有什麽不可言說的特殊關系似的。
現在, 她終于逃開那道目光, 舒了一口氣, 看向封煜：“那我們也走嗎？”
“吃飽了？”他問。
“嗯。”
“那好。”他側過身，擡起手。
于知蘊本能地抽了一張紙, 遮住自己的唇角，粗糙地抹了抹。
他手搭上椅子邊沿扶手，拉開椅子起身, 輕笑道：“走吧。”
欸？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
回到別墅。
謝昀和孫曉曉正坐在一樓客廳沙發上。
兩人各據一邊，距離不算遠，但也叫人看出來幾分疏離感。
聽到有人走近，孫曉曉擡頭對她微微笑了笑，但并沒開口叫她，似乎不太想在其他人面前表明兩人原先認識。
于知蘊那句打招呼的話卡在喉嚨裏。
算了，她一向少言寡語，而且兩人關系本就不熟稔。
于知蘊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倒是另一邊的謝昀，好奇地開口問：“知蘊姐，你們做什麽任務去了？”
“我們——”
話音未落，封煜将任務卡丢到了他身上，聲音冷厲下來：“自己看。”
謝昀輕“啧”了聲，目光掃過那張任務卡，撿起。
“你們這個任務挺有意思啊，比我們的好多了。”
他這麽一說，挑起了于知蘊的好奇心。
“你們的任務是什麽？”
“保姆。”他聲音倦倦的，像是從鼻腔裏哼出來，帶着濃濃的不滿。
于知蘊更疑惑了：“保姆，那你們回來，是完成了？”
“給你們做保姆。”謝昀拖長了調子，“負責打掃整理屋子，然後等你們回來給所有人準備晚飯。”
怪不得，在其他兩組還沒完成任務的情況下，早早就呆在了別墅裏。
原來是壓根...沒出去啊。
不過這個任務固然再平常不過，但對于謝昀這種一看平時就不做家務的人來說，可能還是有點難度，最主要還伴随着無聊和枯燥。
于知蘊一時沒接話。
謝昀晃了晃手裏的任務卡：“對了，你們這個任務，煜哥居然能...配合完成？”
他還是有些怵封煜的，邊說邊偷瞄了他一眼。
見對方神色如常，才大膽繼續說：“我一直以為如果有人當面對他表白，他肯定會一臉嫌棄地不等對方說完就走開。”
“那倒也沒有。”想到封煜一臉不情願，卻還是抱起小女孩的一幕，于知蘊為他反駁了一句。
“真的？”謝昀還是有些不信，“那...你們該不是找了個男的...表白吧？”
于知蘊：“......沒有。”
見對方依舊一臉懷疑，她無奈地将意外碰上“小女孩”的事和謝昀重述了一遍。
“哥，看不出來你喜歡小孩啊？”
“不喜歡”三個字就要脫口而出。
然而餘光掃到安靜坐着的人，他抿了抿唇，改口道：“喜歡。”
從沒見過他這副變扭又極力克制着什麽的模樣。
謝昀覺得太過反常，但轉念又突然想到什麽，看向于知蘊，揶揄道：“哎，我怎麽覺得你這條圍巾有點眼熟，我好像...在哪見過？”
他聲音不大，但拖長了音調，多了幾分引人臆測的味道。
孫曉曉的目光也随之飄過來。
于知蘊這才想起脖子上的圍巾，是出門時封煜給得。
怎麽回來忘了摘？
懊惱和羞赧同時從心裏蔓延開來。
被風吹得冰冷的臉上爬上了一層熱意。
她走到另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避開對方打量的目光，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是嗎，可能是上次我采訪的時候也戴了吧。”
可惜對方很不給面子，直接拆穿：“沒有，你上次戴的是純色的。”
于知蘊差點岔了口氣：“是，是嗎？”
“嗯，”他篤定道，烏黑的眸子轉了轉，“哎，等等，我想起來了，你這條和煜哥的有一條好像是一樣的。”
于知蘊更心虛了：“那，可能是同款吧。”
“是嗎，可煜哥那條是c家的新年限定款，品牌方——”他勢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于知蘊蹙緊了眉，密長的眼睫垂下，盡力遮掩住自己的尴尬。
封煜察覺到她的情緒，沉聲打斷：“謝昀。”
冷銳的眸光帶着些警告的意味。
謝昀立馬噤了聲。
“我到樓上房間去一下。”他刻意加重了語氣，謝昀也明白過來，識趣地起身。
但經過于知蘊身邊時，她還是聽到了對方的小聲嘀咕：“那條是品牌方送給煜哥的定制款，暗紋和別的都不一樣，應該沒錯啊。”
暗紋？
她餘光下意識的往圍巾時移去，好像是有哦。
不對，這本來就是封煜的東西啊！
恨不得現在就摘掉。
好在兩人沒有磨蹭，很快就消失在客廳裏。
于知蘊緩了口氣，看向對面的孫曉曉：“那我也先上去了。”
她怔了良久，輕聲應道：“嗯。”
關上門，于知蘊趕緊摘下圍巾。
不知道是第六感太強，她總覺得孫曉曉剛剛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不是謝昀那種八卦的，而是強烈想要驗證她和封煜之間的關系。
不過，自己和封煜之間也沒什麽私交好讓人探查。
要說有，也是小時候的“鄰居情”？
但這也沒什麽可追溯的，畢竟除了她，連封煜自己都忘記了，孫曉曉根本不可能會想到這一層。
應該是自己多心了。
不過，看謝昀和封煜之間交流，兩人關系應該不錯。
記憶裏，封煜小時候似乎很難适應環境，每當她經過小區健身器材的那塊空地時，玩成一片的那群孩子裏，沒有一次出現過他的身影。
他總是游離在同齡人之外，大部分時間都縮在家裏，有時候還愛坐在樓道裏。
所以自己回家時偶爾能看見他。
一個人，孤獨又執拗，還有些傻乎乎的。
但現在，比自己想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了那麽多人的喜歡，也有朋友。
走在光芒璀璨的道路上，和自己比起來。
真的挺好的。
想到這，她将圍巾方方正正地折好，從箱子裏翻出一個袋子，裝好。
一夜沒睡好的疲憊感找上身。
她拉開被子一角，往身上随意蓋了蓋，閉上眼。
**
于知蘊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六點。
天色徹底昏暗，樓下傳來有些嘈雜的聲音。
她穿好外套下樓，除了原先在別墅裏的人，其他兩組也已經回來。
明琪正坐在沙發上，一邊捶腿一邊吐槽：“累死了，下次再給我安排這種話，我要走人了。”
遲宋瞥了她一眼：“活大多都是我幹的，你是坐在那坐累了嗎？”
明琪火氣頓時上來：“哎，我說你是不是年紀輕輕就老花了？我哪裏沒幹活，我下午刷了多少盤子。”
遲宋：“打碎的也不少。”
明琪：“那只是一開始業務不熟悉，後來有嗎？沒有吧。”
她自問自答，遲宋摸了摸鼻子，氣焰小下去：“你得客觀一點。”
“你——”明琪氣結，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而一旁尚文淩和蘇藝，全程忍着笑。
兩人在聽到身後動靜後，同時轉過頭，看向于知蘊：“哎，你醒了啊。”
于知蘊對自己睡了這麽久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禮貌笑了笑：“嗯，一沒注意，睡過頭了，對了，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蘇藝：“就一個小時前吧，明琪她們更晚一點，才進門沒多久。”
聽到cue到自己，明琪終于從郁悶中回過神。
“于知蘊，你終于起了啊，你不知道你睡着，封——”
話沒說完，突然止住。
于知蘊有些詫異地順着她的目光回過頭。
封煜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入門的玄關處，手上提着袋子，目光看向他們這個方向。
而後進來的謝昀，手上同樣提着兩個塑料袋。
看樣子，裏面裝的是食材，還有飲料。
于知蘊問：“他們這是？”
蘇藝：“出去采購了，任務完成的獎勵可以兌換晚餐需要的食材和酒水，一組任務兌換三樣。”
“那我們一共有十二樣東西？”
蘇藝尴尬笑了笑。
尚文淩溫聲糾正：“九樣。”
“為什麽啊？”
明琪無奈自認：“我們沒完成任務，所以沒有獎勵。”
于知蘊：“那你們——”
遲宋：“她打碎了那麽多東西，最後節目組賠錢才把我們贖出來的。”
“......”
蘇藝和尚文淩臉上的笑快憋不住。
明琪可憐巴巴地看向她：“所以，晚上我可以蹭蹭你那份嗎？”
于知蘊怔了片刻：“可以。”
“太感動了。”
有了兩頓飯的革命友誼。
明琪對她的臉色友善起來，湊過來和她小聲咬耳朵：“遲宋就別再讓他蹭了，他吃得太多，待會把整桌都吃光就不好了。”
聽力極好的遲宋：“？”
說話間，那邊封煜已經将手上的東西交給謝昀，朝她們這個方向走來。
“起來了？”他停在離于知蘊兩三步的位置，身上的衣服褲子都已經換過。
于知蘊點頭：“嗯。”
“頭發有點亂。”
“啊？”她下意識擡手去整理頭發。
封煜唇角彎起，輕笑着開口：“我開玩笑的。”
意識到對方在捉弄自己，她臉上浮上一抹愠色。
封煜走近一步，微彎下腰，語氣裏多了幾分小心：“生氣了？”
幼不幼稚啊？
于知蘊懶得回答，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
“我不開玩笑了，別生氣了，嗯？”他聲音突然放輕很多，眼睫垂下，似乎帶了幾分認錯讨好的意味。
蘇藝和尚文淩自動退避。
明琪瞄了一眼兩人，之前那句斷在嘴裏的話再度止住。
她起身，順便還拍了拍身旁的遲宋，壓低聲音說：“快點走啊，你是缺心眼嗎？”
遲宋一臉茫然，被她直接拽走。
偌大的客廳忽然間只剩下兩人。
于知蘊反而有些尴尬：“那個，謝昀他——”
“他進廚房幫你同事的忙了。”
“哦，這樣。”她喃喃了一句，說完又忽然想到有什麽不對勁，震驚地看向封煜，“你怎麽知道我們是？”
“錄制群裏發過每一個節目嘉賓的資料。”他這麽說，于知蘊想起來，節目開錄前，确實節目組拉了一個嘉賓群。
只不過，關于節目錄制的通知，節目組會發私人郵件，導致她直接屏蔽了那個群，也不知道群裏平時都會發布些什麽內容。
她掩飾住反應過大的尴尬，輕輕“哦”了聲。
對方沒說什麽，走到她身旁坐下。
挨得不近，但也不遠，差不多一個多人的位置，是一個比較舒适的社交距離。
他坐下後，也沒有再說話，拿起遙控器一個一個換着頻道。
于知蘊不動聲色地往邊上挪了一段距離。
他眼睫動了動，轉過頭：“于知蘊。”
“嗯？”
“坐過來點。”他說。
這人，怎麽莫名其妙？
于知蘊就那麽一動不動地坐着，然而對方也保持着側身看着她的姿勢，似乎在無聲較勁。
半晌之後，她背都有些僵了，掃了一眼別墅內裝好的攝像頭，終于妥協，往原來的位置挪過去。
算了，誰讓她睡飽了，心情好。
不和他計較。
封煜也終于轉過頭去，繼續調頻道，不時轉過來問她：“看這個嗎？”
“随便。”
他又換了一個校園劇：“那這個呢？”
“都可以。”
“你要看什麽？”他又問。
于知蘊耐心即将耗盡，索性傾身過拿他手裏的遙控器，直接切到點播，找了一部最近在看的動漫出來。
“這個動畫片——”
于知蘊糾正他：“是動漫。”
“哦。”他安靜下來，陪着她一起看。
等到畫面鏡頭切換到一個綁着繃帶的少年身上，于知蘊注意力更集中了。
封煜眉頭皺了皺：“你喜歡這個繃帶臉？”
“啊？”于知蘊沒聽清，他又重複了一遍。
“喜歡啊，”于知蘊糾正他，“再說人家又不是叫繃帶臉，有名字的好不好？”
封煜：“叫什麽？”
“zack。”
他聽完沉默下來，停頓了好一會之後，又念了一遍名字，認真評價：“不好聽。”
“......”
再和他說話就是腦子被門夾凹了！
于知蘊壓着心裏的燥郁，把目光放回電視屏幕上。
靜坐了良久，封煜的眸光不知道第幾次偷偷流連到她專注的臉上，最終有些忍不住：“于知蘊。”
她不想聽，于是不回應。
他又叫了一聲，聲音微微泛啞。
于知蘊餘光掃到他眼角都微微耷下，配合着問：“怎麽了？”
“我昨天就來了。”
怪不得，今天大家都是從外面進來的，只有他是從樓上下來的。
不過，他和自己說這事幹嘛？
于知蘊摸不清他的意圖，但好奇心又被催生出來。
猶豫了片刻，她暫停了電視，問：“你為什麽要這麽早來？”
“早上趕過來太早了，起不來。”他說得一板正經。
于知蘊眼裏的笑卻快藏不住了。
要是何芷知道了自己偶像是個起床困難戶，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止住上揚的唇角，她又問：“那你昨天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
封煜揚了揚唇：“沒有，還有我助理。”
“那他？”
“回去了。”他聲音輕淡地有些散。
于知蘊腦海裏卻突然跳出今早的一幕，早餐店，街口，跑車——
一切都瞬間明晰起來。
“怎麽了？”
“哦，沒什麽。”于知蘊回過神，見他眉宇間難得帶出幾分笑意。
她又想起另一個積澱了快一天的問題。
要不，趁現在？
他心情好，而且周圍沒人。
“封煜，你今天早上，”她頓了頓，醞釀着開口，“為什麽叫我...姐姐？”
因為不确定，她最後兩個字咬得很輕，就像從齒縫中不經意間滑過。
封煜眸光凝滞住，幾秒後才不急不緩地問：“你想知道？”
廢話，不想知道她問什麽？
然而表面上還是要裝得禮貌一點。
她露出一個标準的笑：“想。”
封煜指了指電視裏暫停的畫面：“那你別看這個，換一個，我就——”
話音未落，于知蘊攥緊遙控器起身，坐進了對面的單人沙發裏，留給他一個後腦勺，漫不經心地出聲：
“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