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一夜過後,夜莺很輕的鳴了一聲。
安禾睡眠很輕,在一聲的清脆聲中睜開了眼。
酒後大腦脹痛的厲害,她輕輕動了動胳膊,發現自己給一個人抱在懷裏。她輕輕聞了聞,先行聞到了一股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一只胳膊攬着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她擡眼去看,先是性感的喉結,再是沒刮幹淨的小胡茬。
安禾艱難的騰出自己一只手,戲弄般的揪了揪若隐若現的兩根胡茬,抱着她的人輕微的皺了皺眉,攬着她腰的胳膊更加用力了些。
“喂------”安禾手伸出來,剛摸到他的耳垂,彭城就醒了。
大清早的,他一睜眼就看到安禾手肘杵着下巴盯着他笑,這感覺,比看了鬼片還讓人心慌。
安禾偏着頭問:“耳垂這麽敏感?”
說着要再伸手,彭城側過頭,抓着她的手塞進了被子裏。
得了,還不讓碰。
安禾側着身幾乎是整個人趴在彭城身上,笑眯眯的問:“你剛剛夢到我了?”
“沒有。”彭城想要推開她,但安禾就像一塊口香糖黏在他身上,抖也抖不開。
“騙人,你剛剛喊我名字了,抱我抱的那麽緊。”
彭城有些僵硬,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半晌別過眼道:“是你喝醉了抱着我不撒手。”
安禾笑:“夢見我什麽了?未成年能聽的內容嗎?”
“我說沒有。”
“撒謊,明明喊我名字了,我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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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你……太作死被人打了。”
“撒謊。”安禾失笑,“騙你的,你沒有喊我名字。”
彭城轉過頭看着安禾,她眯着眼睛笑,像是磨平了一點鋒利,帶了些許的柔和。
安禾手指戳着彭城臉頰,說:“原來你才是個撒謊精。”
彭城閉了閉眼,長長嘆了一口氣,說:“抱夠了嗎?松開!”
安禾很是明目張膽的順着他的胸膛捏了捏他腰間的腹肌,眼瞅着彭城臉上一陣青一陣紫之後才心滿意足的松了手。
彭城推開她,翻身下床,安禾沖着她背影喊:“喂,你千方百計把我帶來你這裏,就簡單的抱着睡了一晚?”
門“嘭”的一聲被關上,顯然不會有回答。
安禾悶着聲笑了一會,她翻開被子人還沒開始動,腹部先行傳來一陣猛烈的疼痛感,冷汗順着脊背不要命的往外冒。
胃絞痛,喝酒後遺症。
她縮在床上一動不動,一只手緊緊按着肚子,再一睜眼,眼前的光亮被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了一半,她緩緩仰起頭,就看到彭城擺着一張臭臉正垂頭盯着她。
安禾心驚,一股不太友好的目光盯着她頭皮發麻,她乖乖的将手從肚子上取下來,沖着彭城假惺惺的笑了笑。
“胃疼?”
“有點。”
這看着實在不像是有點的樣子。
彭城問:“還喝嗎?”
“那……該喝還是得喝……喂,你去哪,你也不能撒手不管啊,見死不救啊彭城,彭城!”
彭城頭也沒回。
安禾躺在床上撒潑打滾:“我死在你床上算什麽事,也太沒出息了!要真發生點什麽也叫死得其所,我連碰都沒碰你,我這不是冤枉嘛……你說我……你怎麽又回來了?”
彭城站在門口,頗為無奈的看着安禾胡鬧,末了道:“你再吵我就把你丢出去。”
安禾閉了嘴,眼巴巴的問:“你要去哪裏?”
“做飯!”撂下兩個字,人再一次的轉身走了。
安禾笑:“那我勉為其難的吃一點。”
她下了床想去廚房圍觀一番,人還沒走到,門鈴先行響了起來。安禾沒有多想,直接轉了身到門口一把拉開了門,門外的劉君陽兩只手拎着豆漿油條,笑容還半挂在臉上。
“阿城,我路過陳奶奶的早餐店就順便帶了點,你最喜歡……安禾?”
安禾面無表情,眼神盯着那兩袋早餐愣了半晌,繼而很輕的點了點頭,說:“是我。”
“你怎麽在這裏?”
安禾才不會回答,側了側身給她讓了一條路,冷冰冰道:“你的阿城正在做早餐。”
劉君陽僵了半晌,慢吞吞的擡腳挪進來,問:“你們早就認識?”
安禾不否認,“嗯”了一聲。
“什……什麽關系?”
安禾用餘光瞥見彭城出了廚房,正在朝門口走過來,她突然來了興致,笑眯眯的退後兩步挽上彭城的胳膊,頭靠在他手臂上,看着劉君陽笑。
“我們啊,我們是睡同一張床的關系。”
劉君陽精致的臉好似瞬間被誰撕成了兩半,她不像安禾會隐藏情緒,一時之間,貪婪欲望不甘失落……明明白白的全部顯露。
彭城不動聲色抽開被安禾抱着的手臂,上前走了兩步,從劉君陽手中接過早餐,不鹹不淡的解釋:“別聽她瞎說,不是那樣。”
“騙子。”安禾轉了身,嘀咕道:“也不知道抱了我一整晚的究竟是誰。”
“阿城你……”劉君陽的聲音有些許顫抖,“她說的是真的?”
“當然不是。”
否認似乎沒有什麽意義,劉君陽微微顫抖,問:“因為你和她是這種關系,所以昨晚你才會打電話給我……”
“君陽!”
“讓我把那個角色給她?”
安禾腳步一頓,彭城好不容易哄來的那一絲柔和瞬間散的幹淨。她轉過身,鋒利的眼神從劉君陽轉到彭城,冷的不像話。
彭城腳步微頓,有點擡不起腳。
“安禾……”
“你以為我稀罕?”安禾反問:“彭城,我不需要。”
她徑直越過彭城,一瞬間陌生的像兩個初識之人,她甚至看都沒看彭城一眼,轉身就要走。彭城條件反射般的拽住她,有些急切的說:“等等,吃了早餐再……”、
“不用了。”
“你的胃……”
“跟你沒關系。”
界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劃下,沒有任何可能。
安禾轉頭看向劉君陽,輕笑一聲道:“不用你費心了,誰演不是演,那個角色,我沒那麽想要。”
劉君陽有點失神,“可是你昨晚那麽喝酒不就是為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安禾道:“我喝多少酒,陪多少人,都是我樂意。用命換資源我樂意,但是施舍我不要。”
“安禾!”彭城抓着她手臂的手用了兩分力道。
安禾偏過頭盯了半晌,道:“松開!”
角色突然互換,像是空了半個人生。
彭城這才突然意識到,名叫安禾的這道坎,他一輩子都掙脫不開。
……
時間有兩秒的靜默,彭城轉身将手中的豆漿油條扔到了桌子上。空氣中纏繞中一種濃濃的燒焦味,鍋底沾着一塊看不出是什麽的黑東西,他關了火,懶得去收拾。
劉君陽立在門口,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
“你對她……”
“別多想。”
“角色的事……”
“用不到了。”彭城揉了揉鬓角,有些疲憊,自顧自的說:“脾氣那麽差,誰敢用她!”
劉君陽挪了挪腳,從門口挪進來,站在餐桌角旁。她看到彭城拿了兩個盤子将袋子裏的早餐取出來,往前推了推。
“站着幹什麽,坐下來吃點,浪費了。”
劉君陽小心翼翼的拉開凳子,有些讨好的開口:“阿城,我不知道安禾會在你這裏,我也沒想到她會因為這個事情這麽生氣,我不是……”
“別管她。”彭城将一根油條撕成了碎塊,愣是一口都沒往嘴裏送。
“她脾氣一直都是這樣,沒什麽原因,也不用顧慮。”
劉君陽擡頭看他:“一直?”
彭城的手一鈍,“嗯”了一聲,并不願多說。
“今天早上導演發了消息給我,那個角色,最終定的還是安禾,應該已經聯系她的經紀人了。”
彭城擡頭,終于在今日第一次正面直視劉君陽,施舍了一丁點眼神。
“不是我。”劉君陽苦澀的笑了笑,“我還沒來得及。聽說,是梁莫做的決定。梁莫在圈子裏的風評不太好,從不做免費的交易買賣。安禾……昨晚确實陪梁莫喝了不少,但是僅僅做到這種份上還是不夠的,我怕安禾會……”
“她不會。”彭城看着劉君陽的眼睛,說:“安禾不會。”
“可是梁莫……”
“扔了。”
“啊?”
“梁莫給的房卡,應該還在垃圾桶。”
安禾這個人,雖然很多時候都在作死的路上,也從不按常理出牌,她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勁,可卻又出奇的死扛着自己的底線。
昨晚彭城親眼看着安禾想都沒想将一張房卡扔進了垃圾桶,從那時候他就知道,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她不願低半分頭------
“所以你昨晚不是耳朵不舒服,你是去酒店找安禾了?”
彭城頭也沒擡,說:“她胃不好。”
劉君陽一僵。
“胃不好,我若不去,她就得在那趴一整晚,也沒人領她回去。”
有的時候想想,這個人怎麽就那麽可憐。
彭城猶然記得安禾說的那句“我沒有父母能依靠”,十七八歲的安禾或許還能勉強相信老師,抱着尚且試試的态度尋求生機,現在的安禾,她誰都不信。
對這個世界,應該是失望透頂了吧。她渾身是刺,時刻尖立着,給自己豎了一道屏障,誰都靠近不了。
他的臉色沉的可怕,劉君陽很少見彭城這樣,從她與他初始開始,即便是當年醫生當場宣布你這耳朵已無法醫治,他也只是簡單的笑了笑,然後淡然的認了。
他很少有極端的情緒,也從不會表現出一星半點。
可是,如今卻破例了-------
“你……喜歡她?”
彭城擡起頭看她,臉上一瞬而過錯愕跟驚訝。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劉君陽心“砰砰”跳了兩下,她竟然不敢聽聞任何答案。
她接受不了彭城輕而易舉的對着另一個女人說愛,更不願,在這件事上彭城欺騙自己。
“是嗎?”
“不知道。”彭城皺了皺眉,說:“我搞不清楚,也許……舊情緒作祟而已。”
他的使命,是護着那個小女孩。
曾有多少年,他在夢境中一次又一次的松開了那小女孩的手,他常常自責,當年不應該放小女孩一個人下山的,路那麽難走,夜那麽黑,小女孩又那麽膽小……
後來他從電視上看到她,美的太過分-----
心想,這些年應該過的不錯吧-----
可當真的再見,才發現她過的爛透了,比他想象中還遭,他忍不住伸出手,卻發現那人早已成了一尊不痛不癢的洋娃娃,不喊痛,也不喊救命。
拒人于千裏之外,沒有小時候可愛。
……
劉君陽什麽時候離開的,他不太記得了,腦海中總出現一張病恹恹的面龐,蜷成一塊捂着肚子,揮也揮不走。
彭城雙眼盯着手機,從微信搜索框中搜出安禾兩個字,聊天框裏敲得滿滿的,半晌過後又一字一字的删掉。
“胃疼好點了嗎?”
删掉。
“有備用藥嗎?”
删掉。
“吃早餐了嗎?”
删掉。
“不會做,點個外賣,喝點粥吧。”
删掉。
“安禾,”
繼續删掉。
彭城覺得自己活了這麽多年就沒這麽矯情過,果真是被安禾傳染了!就問你一句還活着沒,有沒有疼死在哪裏,有那麽難嗎?
彭城想都沒想,播了一個語音過去。響的時間很長,沒有人接聽。
不會真的暈倒在哪個角落了吧!
彭城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握着手機的手在微微抖着。
第二遍,仍舊沒有人接……
他随手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外套套在身上出了門,語音“叮鈴叮鈴”一直在響,沒有人回應。
他按了電梯,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同時手機震了兩下,接通了。
彭城長出了一口氣,他都能夠想象,那個女人肯定臉上挂着笑盯着手機,她喜歡那種戲弄世界的感覺,并對此得意洋洋。
“好玩嗎安禾,看着別人為你擔驚受怕,你有多少的成就感?”
“差不多得了,別作了!”
“沒有誰能給你無限期的容忍,他們都會走的。”
“……”
對方沒有回答,彭城以為電梯內信號不太好,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出奇的發現竟然是滿格。
“安禾?”
粗壯的喘氣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彭城心一驚,大喊:“安禾!”
“說話安禾!”
“安禾-----”
“彭城……”
良久過後,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
“救我……”
她死死咬着嘴唇,側頭看着被扔到各個角落的油漆畫筆,打翻的顏料,被撕碎的藍天白雲,滿地的血跡……
世界突然,全面停電。
“彭城,救命……”
“救命啊……”
“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