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一直到酒店門口,安禾都沒有想要醒的意思。
彭城晃了晃懷裏的人,說:“房卡。”
懷中的人睡意明顯,哼唧了半天才從兜裏摸了一張卡出來。彭城開了門,捂了捂她的眼睛,将卡插上,直到亮光透進來他才松了手。
安禾環抱着彭城的腰,幾乎是整個人挂在他身上,雙腳都是離地的。
彭城低頭看了看,頗顯無奈,柔聲喊:“安禾。”
不動。
“醒醒,到家了。”
仍舊不動。
彭城嘆了口氣,說:“別裝了。”
安禾睜開了眼,仰着頭看他,眼睛像一只小鹿,問:“你早就知道?真沒意思。”
說着就要從他身上退下來,彭城卻出奇的摟着她的腰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安禾眨了眨眼問:“什麽意思?”
彭城想了想說:“當我沒發現,你再裝會。”
安禾想笑:“你小學生?”
彭城松了手,說:“我手機沒電了,手機借用一下。”
安禾問:“你要跟劉君陽報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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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那你要聯系誰?”
“我媽。”彭城說。
安禾突然就愣了。
她自己情感匮乏的嚴重,所謂親情友情甚至愛情都只是普通的兩個字而已,心髒從不會為這些瑣事而跳動,潛意識裏,她把彭城當成了自己一類人。
但其實不是。
彭城是個正常人,跟她安禾不一樣。
當劉君陽問他,是不是愛上安禾的時候,其實就連安禾都愣了。
她從未想過“愛”這個詞,于她而已,“愛”不是一個溫暖用語,很多時候都是一個莫大的負擔。當初對溫煜,最多只是欣賞,後來對彭城,是在找一種人生樂趣。
她不會愛人,她也知道,彭城不會愛她。
但,他卻沉默了。
那一瞬間,突然有點喘不過氣,安禾覺得自己越界了。
“哦。”她別過了眼不看彭城,将手機塞在了他懷裏轉身進了浴室。
她洗澡一般時間很長,有的時候甚至能泡上一兩個小時,腦子空空的,有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如同一尊爛肉,丢棄了思考的能力。
她粘着彭城,僅僅是因為一個好玩,她不需要誰的回應,更不需要所謂的真心,她給不起,也要不起。
安禾以為彭城已經走了,沒想到當她出浴室的時候他還在。
安禾穿了一件淺棕絲綢睡衣,頭發沒有吹幹淩亂成一團披在半腰,看見彭城的時候明顯驚了一下。
“你還沒走?”脫口而問。
“嗯,還手機。”彭城将手機放在桌子角,突然覺得兩個人有點相對無言。
她帶着面具的時候跟任何人都能是相見恨晚,她總是胡攪蠻纏、張牙舞爪的往人身上湊,可一旦摘下那副面具,卻又生疏的可怕。
就像現在,她看着你,面無表情。
“我先走了,早點休息。”
彭城轉了身,手剛摸到門把,身後聲音響了起來。
“删的這麽幹淨?”安禾皺着眉翻着手機,沒有最新的通話記錄,她問:“你不會是怕我給你媽媽打電話吧?”
“不是……”有點解釋不下去,彭城根本就沒有打電話給任何人,那只是他的借口,他拿安禾的手機只是為了查那個所謂的顧亦摯的號碼,他想知道,究竟是誰能這麽樂此不疲的去玩這個變态的游戲!
“不是什麽?”安禾問。
彭城說:“我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他們應該……會很喜歡你。”
安禾看着她,堅硬的殼連血帶肉被剝的幹淨。
她忽然覺得自己渾身都疼,疼的後背都開始冒汗。
她撇過了眼,說:“沒有人會喜歡我。”
“安禾……”
“我連我自己的母親都取悅不了,難道還指望旁人的爸爸媽媽?”
彭城一愣,僵在門口動彈不得。
安禾擡頭看着他笑:“可笑吧,小時候為了讓安美玲多疼愛我一點,我什麽法子都用到了,我故意摔跤打滾把自己搞得一身傷,期待着她能假裝出一點點心疼的樣子,可是那個女人,她連裝都不想裝。”
她說:“彭城,我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期待。”
如此直白,不留後路,對自己是,對彭城亦是。
她推他于千裏之外,悄無聲息的給對方叛了死刑。
“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他總覺得自己語言蒼白無度,對安禾來講,沒有任何止痛作用。
“對你們來說或許不是,可我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它沒有任何顏色,早已褪成一片灰色,彭城,我一直在焦急的往前跑,我期待着能在路途之中看見一點不一樣的,我期待過下一秒、下一年、下一個階段,下一個人生……可是,有些東西是會用盡的,你不會明白。”
這是第一次,他們用這種方式說話。
沒有戲弄,句句裏沒有屬于安禾的樂趣,但她就是這麽做了。
彭城終歸,是與旁人不一樣。
彭城問:“你還記得你曾說過,願意為了我跟這個世界和解休戰,記得嗎?”
記得,那是在經歷生命颠簸之後她的大腦産生的最直接的答案。
可是-----
“可是我也說過,我沒有感情可以給你。”安禾說:“我對你說過的話,只有這句是真的。”
渾身上下,除了一顆空心,其他都是假的。
“安禾,試着摸一下你自己的心,也許它不會空的,還在跳動呢?”
安禾很聽話,真的就伸手摸了。
“我感受不到。”她說。
彭城站在門口,看着安禾身後牆上一臺大大的時鐘,已是淩晨三點半。
疲倦沖擊大腦,他有足夠充分的理由可以不把那些話當真。
“很晚了,睡吧。”
見他欲轉身,安禾問:“你去哪裏?”
“回家。”
“開車了嗎?”
彭城轉過頭來看她,安禾繼續道:“這裏很偏,這個時候是打不到車的。”
彭城沒動,安禾指了指床:“分你一半?”
“不用了……”
“這個酒店是劇組包的,劇組人員基本都住這,沒有空房了,即便有,也不外租。”
她仰着頭,抿着唇笑,恢複了固有安禾的面貌。
有戲弄、有得意、有狡黠、唯一沒有真誠。
“愣着幹什麽?”安禾轉身,“又不是沒在一起睡過。”
彭城一手扶着門框,咬了咬牙:“你最好不要耍我安禾!”
安禾笑:“放心,今晚我不打算勾引你。去洗澡,我先睡了。”
……
彭城洗完澡仍舊穿着他那身衣服,出來的時候安禾半邊臉埋在枕頭裏已經睡着了,她只占了一張床的一點點位置,彭城輕輕的躺在另一側,他半坐着,借着一點昏暗的床頭燈側頭看着她。
她的長發散着,遮住了大半只眼睛,他伸手輕輕撥過那一縷頭發,蓋在頭發下面的額頭處有一點點的擦傷,應該是拍戲的時候不小心撞到的,因為安禾實在是很白,所以那一點點紅色的傷疤顯得有點觸目驚心。
被子滑到了半腰,兩只胳膊很不安分的伸在外面。
彭城側了側身,幫她将被子拉了上去,小心翼翼将她兩只胳膊塞進被子裏。
突然,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吓了他一大跳。
“彭城。”
彭城手一鈍。
安禾睜開了眼,看着他,說:“別愛上我,這是忠告。”
彭城還保持着傾身過來的姿勢,一只手捏着被角,一動不動。
床頭燈并不明亮,柔和的光線灑下來,房子裏的兩個人卻并不友善。
他問:“為什麽要招惹我?”
“有趣。”她的眼睛亮亮的,絲毫不懂怯弱。
“玩我?”
“不全是。”安禾眼神向下盯着他的喉結,說,“還有欲望。”
她伸手輕輕摸上他的喉結,很輕,指尖很涼,沿着喉結一點一點向上,用大拇指輕輕刮了刮他的嘴唇。
性感。
安禾微微揚了揚頭,吻上了他的喉結,這處地,讓她欲罷不能。
她閉着眼輕輕的吻,偏頭靠近他的胸膛,聽到了他的心跳。
“安禾,是你先的!”
他的聲音很沉,跟往常不一樣。安禾伸手環抱着他的脖頸,兩個人靠的極近,身體隔着一層薄薄的絲綢布衣緊緊相貼。
安禾擡了擡腿,耳語厮磨。
“你石更了,彭城。”
她聽到彭城爆了一句髒話,緊接着,一陣天旋地轉,當她開始有所反應的時候,兩個人早已換了位置,換了角色。
她被彭城緊緊壓在身下,他的眼神很兇,一股強大的壓迫力襲來,安禾突然發現,自己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她不喜歡被人玩弄于鼓掌,她讨厭這種被禁锢,選擇權支配統統均不在自己手裏的感覺。
她沒有退路,怎麽都逃不開名叫彭城的這道牆。
安禾動了動自己的胳膊,厲聲道:“松開!”
可是彭城力氣很大,未撬動他半分。
安禾看着他,眼神很冷。
他想,至少在此刻,她是憎惡他的。
“我叫你放開!”
彭城不動,“是你先要跟我玩這個游戲的安禾。”
“我現在不想玩了!”
“遲了。”他說:“我願意陪你玩。”
“你……”
她的後半句話被淹沒于如同狂風暴雨一般落下的吻裏。
彭城的吻,絲毫不溫柔。
他兩只手捏着安禾的手腕,仿佛要被捏斷一樣的疼。
“你松……松開!彭……唔……”
安禾被吻的窒息,彭城不給她絲毫喘氣的機會。
她真的怕了,止不住的顫抖。
彭城也發現了,他停下來看着安禾,眼睛很紅。
“我不想玩了彭城。”
彭城咬了咬牙,說:“我想玩。”
“你松開,游戲結束了!”
“說開始的是你,什麽時候結束該由我說了算!”
“彭城,你聽我說……”
“要玩就玩真的。”
“不是……彭城!”
他松開她的手腕,寬大且溫熱的手掌沿着腰線往下,安禾全身血液幾乎在那一刻開始倒流。
“放開我!”
一件薄薄的絲綢睡衣一半已經退了下去,她能感受到彭城的溫度,連呼出的氣都是熱的。
“你別這樣,你放開我!”
“彭城……”
示弱?
不,她不會示弱,她演的很好,而且,狡猾如狼。
時間好像在剎那之間又退回了以前,她仍舊能看清那兩個男人的面目,他們毫不憐惜的扯下她身上僅有的衣物,讓一個總是驕傲的仰着腦袋的小女孩從此低倒了塵埃裏。
這段清晰的印記怎麽磨都磨不掉。
她試着跟禽獸談交易、求饒、喊救命……
“求求你……放了我……”
彭城一愣,他嘗到了鹹鹹的淚水。
他沒見過安禾哭,他和大多數人一樣,以為她不會哭。
“安禾?”
“救命!”她瘋狂的推開彭城,近乎聲嘶力竭的喊:“救命啊!救命!救命……”
“救他,救救他吧……”
“安禾!”
“別碰我!我求你別碰我!”
彭城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他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他只是……憤怒于她的不真實,他只是一時之間亂了分寸,他只是……太他媽不是人了!
“對不起,對不起安禾……”他輕輕将被子将她包起來,從後背緩緩抱着她,盡可能溫柔。
“對不起,安禾你別害怕,我不是真的要……”
“救他,救救他……”
她似乎聽不到別的聲音,或者說,不想聽,只是一個勁的呢喃。
她将牙磕在嘴唇上,抖着聲音,只是重複着一句話。
“救他……”
“求求你們救救他……”
“……”
彭城問:“誰?你要救誰?”
“救救他……”
“誰?亦摯嗎?”
“有個小男孩,他還在山上……”
彭城後背一僵,再也說不出話來。
或許應該有很多的過場詞,或許在這個時候他能安慰她。
--沒事的,小男孩沒事了。
--這裏沒有什麽山,小男孩得救了,有人救了她。
都可以都可以----
可是對于彭城而言,都不可以。
他說不出來。
“那裏有壞人,你們救救他……”
彭城松了手。
終于在這一刻,他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