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春風攜來趙錦繡的聲音,謝池南看着不遠處的少女,明知她是故意的,可他還是忍不住苦笑一聲。

不好受。

非常不好受。

不是沒有被人忽視過,爹娘,府中的下人,從前的玩伴……或是忽視,或是厭惡,他這些年早已不知嘗過多少回了。謝池南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可在面對趙錦繡的忽視時,他竟有種心被挖空的感覺。

那種彷徨、不知所措……只在他十二歲那年出現過。

也讓他終于确定,他沒有辦法忍受趙錦繡的忽視,他希望她能一直看着他,陪着他,就像從前一樣。

他知道他不配,可他還是貪婪地想要抓住他這貧瘠生命中的最後一束光。

趙錦繡還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謝池南也終于擡起了那對纖長濃密的羽睫,他看着她,目光定定,聲音很低也很啞。

“不好受。”他說。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少女眼中又添了幾分明媚的笑意,只是那份笑意轉瞬即逝,像是不肯讓他窺見所以拼命掩藏,可那微微揚起的眉梢卻有着藏不住的愉悅,就像一只慵懶又矜貴的小貓帶着滿足和自得。

謝池南也不知怎得,看着這樣的錦繡,忽然想起自己那塊沒有送出去的貍貓木雕。

那其實并不是貍貓,而是一只少見的波斯貓,他小時候被他娘帶着進宮觐見皇後娘娘時曾在她的宮中看見過。

謝池南其實并不喜歡這樣被豢養起來的動物,太過孱弱,他喜歡山林中的猛獸,喜歡追逐天上兇猛的鷹隼,喜歡一切迅猛且具有野性的生物。

可那日看着窗臺下的那只白色波斯貓,他卻怔住了。

波斯貓大概是被人嬌養慣了,并不怕人,它悠閑地躺在紅色綢緞鋪砌的竹簸裏,低着頭慢悠悠地舔着自己的爪子,陽光從绛色鲛绡紗外透進來,照亮了整個室內,也照亮了它所在的位置,它就那樣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目光就和謝池南對上了。

謝池南已經忘記那日其餘的情形了,只記得與它對視時,看着它眼中流露出來的慵懶和閑适,腦中忽然閃過趙錦繡的名字。

其實她們并不相似。

即使一樣被人嬌養着長大,可與被豢養的波斯貓不同,趙錦繡是山林中的風,是攀上九天淩雲無人敢攀折的牡丹,是一切美好高貴的形容詞……可或許是那一雙眼睛吧,一樣的純粹,也一樣的自得和驕傲,所以才讓他在那個午後恍了神。

那日趙皇後瞧見了,便笑着問他,“阿南喜歡貓?”

他明明該回答“不喜歡的”,卻鬼使神差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喜歡”。

“不好受就對了。”趙錦繡不知道謝池南在想什麽,聽他這樣答,輕哼一聲,沒有掩飾得同人說道:“你這兩日忽視我不理我丢下我的時候,我也是這麽難受。”

說着又有些氣憤地重重添了幾個字,“比你還難受!”

她每說一個字,謝池南的臉色就蒼白一分,他看着趙錦繡動了動嘴唇,只是還不等他開口,趙錦繡便又說話了。

她從來不會在謝池南的面前掩藏自己的喜怒,高興就高興,不高興就不高興,現在她還生着謝池南的氣也就如實和他闡述自己的情緒了,“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麽,但我現在還在生你的氣,不想和你說話。”

趙錦繡以為她這樣說,以謝池南如今的性子肯定又要沉默了,沒想到少年郎點漆的目光低垂了一會,很快又把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輕聲問,“那你什麽時候才能不生氣。”

這大概是趙錦繡十六年的生命中,第一次見到謝池南這樣示弱。

他沒有少年時那麽倨傲,即使道歉也是不肯低頭的模樣,還會在她勉為其難的時候扯她頭發,逼她答應跟他和好,也不像這兩日的冷漠沉寂,讓人覺得憋悶和疏離。

此時的他就那麽認認真真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明明該是招人的桃花眼,趙錦繡卻覺得此刻的謝池南更像一只可憐的大狗狗,就和剛剛偷偷跟在她身後時一樣。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其實要說生氣,她也沒那麽生氣,謝池南不出現的時候,她自己一個人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可謝池南出現了,她就忽然有滿肚子的不滿和不高興想沖人發洩。

偏偏謝池南跟變了個人似的,又讓她這滿肚子的火不知道該怎麽發洩了。

看着不遠處的謝池南,他還看着她,少年目光如點漆,透出一種倔強無聲的執拗感,即使沉默地站在那邊也讓人無法忽視,倘若明初不在這,她估計別別扭扭也就答應了,偏偏明初在這,趙錦繡想到自己剛剛還信誓旦旦和她說“以後再也不理謝池南了”,她嘴裏那幾個字就怎麽都吐不出去。

最後只能別過頭,幹巴巴地說了一句,“……不知道。”

謝池南沒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趙錦繡怕死他這副陌生的模樣了,明明都是沉默的謝池南,可此時的謝池南卻讓她莫名有些心慌,生怕自己再看下去就不肯走了,她留下一句“我還有事”就拉着明初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發覺謝池南這次沒有跟上來,趙錦繡不禁松了口氣。

心裏也有些疑惑,謝池南到底怎麽了,明明剛剛還讓她別多管閑事,這一會的功夫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她看謝池南這個男人也沒好到哪裏去。

趙錦繡在心裏咕哝着。

“您真的不理二公子了?”明初剛才一直沒說話,這會見趙錦繡擰眉才壓着嗓音問她。

趙錦繡自然不可能真的不搭理謝池南,不管謝池南找她是要說什麽,但起碼比什麽都不說要好……“等見完姜姐姐再看吧。”就是不知道謝池南待不待得住。

他從前是最沒有耐心的。

這樣想着,趙錦繡忽然又有些後悔了,想回頭,不遠處卻傳來一道女聲——

“郡主?”

趙錦繡斂了心思擡眼看去,仔細辨認了一會才喊人,“玉如?”

穿着碧綠比甲粉色長衫的女人笑着朝她迎來,“遠遠瞧着還有些不大敢認,都說女大十八變,您卻是越來越好看了。”說着又看向明初,笑着和人打了個招呼。

玉如是姜唯姐姐的貼身侍女。

從前謝大哥還活着的時候,她跟謝池南就總跟在兩人身後跑,玉如年紀比他們大幾歲,便總幫着姜唯姐姐照顧她。

跟她和謝池南一樣,姜唯姐姐和謝大哥也是青梅竹馬,只是不比他們鬧騰,他們的相處就像潺潺流水一般。

她跟謝池南跑來跑去,打架吵架的時候。

謝大哥和姜唯姐姐就在一旁煮茶下棋,有時候兩人一個彈琴一個鼓瑟,或者一個花下練劍,一個樹下作畫……趙錦繡那會還小,卻也明白神仙眷侶便該像姜唯姐姐和謝大哥那樣。

即使無聲也動人。

所以即使她那會總吵着要嫁給謝大哥,卻也清楚這世上唯一配得上謝大哥的也就姜唯姐姐了。

當年姜、謝兩家結為姻親,不知道有多少人斷了心腸,女子們哭自己嫁不了無雙公子,郎君們恨才貌絕金陵的姜家嫡女要成為他人婦。

可再哭再恨,也沒有人覺得他們不相配。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被上蒼庇佑,既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又有匹配的家世和才貌,他們就像是被上蒼偏愛的寵兒,可誰又能想到這被上蒼庇佑的兩個人最後竟會落到這樣的結局。

趙錦繡想到這,心裏的那些別扭糾結也盡數消散了,她看着玉如,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宅子,明明還未見到人,她的心裏卻已先泛上一陣酸楚,她啞聲問,“姜姐姐她……還好嗎?”

玉如聽到這話,笑意頓了下,但也只是轉瞬的功夫便又柔聲笑起來,“按夫人的話,她無病無災,晨起有書看,閑時可奏琴,是很好的。”她閑話一句,又和人解釋道,“昨兒就知道您來了,可那會小公子身邊離不了人,本想着等傍晚再去見您,您倒自己來了。”

“小回怎麽樣?”趙錦繡還有些擔心謝回的身子。

“昨兒冒了一身汗,今天又生龍活虎了,早上還寫了一張大字給夫人看呢。”玉如邊說邊領着趙錦繡往裏走。

趙錦繡心裏稍稍放松了一些,等步子邁進院落也就看了一眼,不大不小的一間院落,收拾得十分幹淨,院子裏栽着的幾株杏樹正值花期開得正好,牆邊也有不少盆栽,什麽芍藥、山茶花,不算多名貴的品種卻因被人精心照料倒也開得很好。

“都是夫人自己種的。”玉如笑道。

趙錦繡點點頭,也笑着說,“姜姐姐的手藝還是那麽好。”從前在金陵的時候,姜姐姐就喜歡莳花弄草,她心靜,做事也細致,有時候都快死了的花交到她手裏也能被她養活。

來前設想許多,如今看了這間院子,趙錦繡卻覺得姜姐姐活得應該要比她想的好,至少明面上是這樣的。

“夫人不喜歡吵鬧,平時我就不讓她們到跟前來伺候。”這是在解釋為什麽院子裏沒什麽下人。

其實不止是姜姐姐的院子,謝府的下人也明顯不多,趙錦繡昨天來的時候還覺得奇怪,後來想了下,估計早年是裁減了一批,又怕府裏人多,看出他們母子的矛盾,鬧出什麽事去便只留親信在身旁伺候,其餘只做灑掃的工作。

趙錦繡一路想着,等走到簾前,還未進去就聽到一陣朗朗的讀書聲。

她的腳步一頓,玉如卻笑着說道:“是小公子在讀論語。”她說着掀起簾子,光亮照進屋中,也帶來更清晰的讀書聲。

趙錦繡站在簾子外往裏頭看,屋中布置得十分清雅,牆上的古琴,窗下未完成的女紅,還有風吹過,桌上放着的紙張發出窸窸窣窣的拍打聲,一切都很符合姜唯的喜好與脾性。

“回來了?”

清雅的女聲傳入趙錦繡的耳中,她的眼眶忽然一陣酸脹。

趙錦繡看着坐在湘妃榻上的女子,她一身素服,滿頭烏發散在身後,只用一根碧玉簪輕挽,手裏握着一本書,并未擡頭,只一面翻着一面教導着身前的男孩。

直到一聲帶着顫音的“姜姐姐”在屋中響起,姜唯點在書頁上的手一頓,一會後,她慢慢擡起臉,那是一張與趙錦繡截然不同的溫婉面容,眉是遠山眉,眼是橫波眼。

她的身上有趙錦繡沒有的柔軟。

看着站在簾外的明豔女子,姜唯目光微怔,半晌卻笑着放下手中書,柔聲喊人,“瑤瑤。”語氣依舊,仿佛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六年時光并不存在,仿佛一切都如當年。

別別扭扭,可可愛愛

嫂嫂出沒

恭喜南哥又多一稱號-大狗狗

嘿嘿嘿

一更

這章都有紅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