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晚間,文瑤側卧在榻上。思前想後,想的最多的不過便是前世的種種。她是恨李逸的,卻也理解他的苦衷難處。她不知是不是他與陸氏串通了一氣,哪怕是,自己也是沒有半點報仇的心思的。只這一世,她斷不會再嫁給李逸,也斷不會再做人妾侍。若有一個男人愛她護她,只與她相好至白頭,她便要了。若沒有,她寧願一人獨活。這樣思想到後半夜,才阖眼慢慢睡了去。

十歲時,文瑤父親便因病而逝。虞父年輕時落第無名,便把一肚子才學都教于了文瑤。虞父逝世後,家道敗落,家財四散,文瑤便開始與母親陳氏相依為命。陳氏日日靠紡紗織布做點針線活賺些銀錢,每每天不亮就起來。

文瑤轉醒,循着光亮去到陳氏房中,坐到她旁邊道:“昨日我不是拿了些銀兩回來麽?你這又是為了什麽還這麽苦着自己?”陳氏也不擡頭,縫補着手裏的衣衫,道:“成日天的要博淵接濟,人家也不欠我們的,怎麽好意思這麽靠着人家。他娶了你也倒罷了,又從不提婚嫁之事。”

文瑤素知陳氏心性高,不喜欠着別人的,也便不再說什麽,只拿了褂子,穿了針線幫着縫補起來。這樣清簡的日子過了六七年,倒也習慣了。

文瑤算着日子,心想着前世與李逸相識的日子快到了。那日,趙博淵果真來找了她出去。她提着一顆心,卻并未見趙博淵提起李逸半句。趙博淵本也未把文瑤和李逸想到一處,只是那日在崇貞觀聽完文瑤的一番話後,只覺他兩郎才女貌,實在相配得很。卻因答應了文瑤,所以并未跟李逸提起文瑤。

文瑤懸着的一顆心放下了,心想照這麽走下去,雖不知今世會變成何樣,倒也不至于落入前世的慘局中。兩人在外賞玩一番後,落座茶樓。兩人一如往日,談着些詩詞曲賦。文瑤抿口杯中的茶,卻見一男子笑面而來。

這個命數,沒躲開。文瑤怔了身子,忘了放下手中茶杯。李逸有着貴公子哥身上的風流倜傥之姿,又有文人的儒雅氣質。他走近前,拱手對趙博淵道:“博淵兄,有佳人相伴出游,竟也不知叫上我。”

趙博淵忙起身讓他同桌坐了,道:“你剛來京城不久,又得補闕一職,想必應酬是不少的。我怎好拿這些閑事來耽誤你,只想着你忙完了,自會來找我。可巧,今兒就在這遇了。”

李逸笑笑,道:“我也是剛了了手中的雜事,這才出來閑走閑走。若不是在這遇到了博淵兄你,還真得就這麽打道回府了。旁邊這位姑娘是?”

“這得要好好給你介紹一番了,虞文瑤,名副其實的長安城才女。”文瑤聽趙博淵這麽說着,自己卻是一直低着頭,不出半句言辭。眼前的男人,是她前世所愛,最後愛化為恨。他的一舉一動,無不勾起她憶起前世。

李逸忙阻了趙博淵的話,接道:“這可就不用再介紹了,我雖來京城不久,但文瑤姑娘聲名還是有所耳聞,只是一直不得相見。都說文瑤姑娘才貌雙全,今日見了,确是傾城之貌。只是不知何時能與姑娘一聚,讨教讨教詩文?”

文瑤把他兩人的談話聽到耳裏,卻還是低着頭。她客氣道:“家中事多,恐不能與公子聚上一聚,還請公子見諒。天也不早了,我此刻該回了。”文瑤說着站起來,又轉向趙博淵道:“老師,學生先走一步。”

趙博淵見她去意已決,李逸在又不好送她,只好讓她去了。趙博淵與李逸又去酒館喝了酒,這才散了去。

且說李逸初見了文瑤一面,便覺得自己被她勾去了魂,心心念念想着她。他讓下人打聽了文瑤的住處何在,抽了空便去家中邀她出游。文瑤不是稱病就是沒空,都一一推了。陳氏對李逸卻很是有好感,一邊織布一邊道:“你也老大不小的姑娘家了,你不與博淵相好嫁于他,因他年歲過大倒也說得過去。現在這個李逸,出落得這副俊秀模樣,家世也好,又是狀元在朝廷得了官職。哪裏不值得你喜歡?”

文瑤拿書起身下榻,“你只知他身份光彩樣貌倜傥,可知他家中已有正妻?”

陳氏停了一下手中動作,又繼續道:“擱你爹在的時候,我是斷不會讓你做人妾侍的。只是如今我們這種境況,想嫁入大戶人家,那只能做個妾侍。那正妻的位子,還不都是留給門當戶對的小姐的。你也莫挑剔了,只要李逸寵着你對你好,不讓那正房欺負到你,你這一輩子也便不愁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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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瑤低眉,她前世嫁于李逸,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可結果呢?今世,她不願嫁于李逸走前世的老路,但總也無人上門提親。貧苦人家的漢子怕養不起這位詩書滿腹的小姐,大戶人家卻也只願收她做個妾侍,閑時把玩。而她心意已定,等不到有心郎,便孤孤單單過活一輩子,也不讓別人糟踐了自己的命運。

李逸似是鐵了心,絲毫沒有要放過文瑤的意思,常來叨擾她,鬧得街坊鄰居都知道了這事。因着這事,文瑤去找了趙博淵。在書房中看他寫字良久,才猶豫着吐言道:“老師,有一事,我不知該說不該說,也不知該如何跟你說。你聽了若覺得行,就應了我,若是覺得不行,你只不作聲,我便會意回去。”

趙博淵停筆看她,道:“何事?說來聽聽。”

文瑤抿抿嘴唇,良久才道:“我素知老師淡泊名利,喜愛四處游歷,所以一直尚未娶妻。我此時想着......想着......”文瑤移開和趙博淵對視的目光,繼續道:“我可否嫁于你,倒不是想做個真夫妻。只是我與老師一樣,無心成家,只想做個無人管束誰也不去依附的自由人。”

若說趙博淵對文瑤沒有那種心思,連他自己也是不信的。只是,他一直不曾娶妻是有他的苦衷的,他也不願耽誤別人一生,更何況是文瑤這個他愛護的女子。當他覺得李逸與文瑤般配時,他便想從中撮合,卻見文瑤執意拒絕,也便沒提過。

如今聽文瑤的話,倒不為她的請求吃驚,只為她的“自由人”而怔住。細想周圍的女子,誰不想挑了如意郎君嫁了好有個依靠,倒沒聽說有哪家姑娘要做自由人的。此前文瑤雖時有男子豪情,卻多半還是表現出小女人情懷,怎麽突然變做這般,讓他措手不及。

文瑤見他不出聲,自認為是他拒絕了自己,便低眉轉身出了書房。一直到她走到院子門前,趙博淵才回過神追了出來。剛追出院門,便看到文瑤被李逸抱着塞進了馬車。他輕嘆了口氣道:“也好。”便轉身又回了院子。

而适才文瑤因着趙博淵的反應心中灰暗,剛低頭出了院子走了幾步,就被人攔腰抱起。她驚慌中發現是李逸,掙紮着要他放開她。李逸好容易找着個機會逮着她,不聽她叫喊,直把她抱着上了馬車。

文瑤驚魂未定地縮到車箱一角,道:“你這是做什麽?是要帶我去哪?”

李逸不理會她的問題,逼近她只質問道:“為何一直躲着我?是我誠意不夠,還是哪裏不如你意?你倒是說與我聽聽。”說完,又離了她遠些,小聲道:“也不知哪裏出了問題,竟會時時想你一刻也放不下。你越躲着我,我那想見你的心思就越強烈,只想着要去你家搶了你。”

要是她沒有活過一遭,看着李逸的神色,聽他吐出這些言辭,她定會羞紅了臉罵他,心中又有滿滿的蜜甜之感。而此時,她雖還有心動之意,卻還是逼着自己與他劃清界限,只道:“你是貴公子,我只是賤民,地位懸殊,還是少來往的好。你且讓車停下,我好下去。”

李逸見她要起身,便伸手一把攬過她,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鼻尖在她臉側輕蹭,“既帶了你來,哪有就讓你走的道理?我等了這麽久,終于見了,你這麽快便要走,我可不依。”

文瑤別過臉,冷聲道:“你若不放了我,我寧願死在你面前,也不如了你的意。”

李逸身形一震,“你當真死也不願與我呆在一處?”和文瑤認識這一段日子,他自認為自己是煩人了些,但也不至于招她如此不待見。這是為何,他倒是怎麽也想不清了。

“你既是個是有家室的人,又何苦來招我?我家雖落魄至此,但還不至于屈身做個別人家的小妾。”文瑤繼續道。

李逸也不放開她,輕嘆了口氣,“既你都知道了,我便也不瞞你了。那親事本就是家裏定下的,娶與不娶,我做不得半點主。如今我遇到了你,才知牽腸挂肚的滋味,我怎舍得放了你去?”

文瑤眼睑垂下,在前世死的那一刻,她懷疑了李逸對自己的所有情義。可如今聽他這麽說,卻還是覺得不似假話。但她總也不敢再信他了,他護不了她,再多的情義,她也不願再拿這一生去賭。

作者有話要說: 默默地發三章、不能讓熟人知道。。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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