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文瑤還發着愣時,含春已沖了進來,跟着靈堂中便進了濃煙。含春撲到文瑤身旁道:“姑娘快些出去罷,外面燒起了火。這屋子院牆多是竹木做的,不走可來不及了。”不等文瑤回應,她便硬是拉着文瑤起來。

此時李逸也沖了進來,文瑤這幾日茶飯未進多少,身子虛得很。李逸抱起她,含春跟在身後,躲着火星子和癱倒的房屋,去到了安全地方,三人臉上已是黑跡斑斑。文瑤怔怔地看着那火大範圍地擴燒開去,她忙抓住李逸的衣襟,一字一句艱難道:“我娘的屍首......”

“真是招了黴運了,死個人辦個喪事又鬧出這般,不知又要賠上了多少性命。且一個全屍怕是也留不下的,能逃出來算是萬幸的了。也不知為何起得火,你可看見沒有?”人群都撲火忙來忙去,唯有兩個婦人站在文瑤她們身旁,一個婦人的聲音打斷了文瑤。

另一個婦人接道:“若不是有人故意陷害,就是這家子人應有此劫。”

含春見文瑤聽着這兩個婦人的話,臉色越發難看,便沖婦人喝道:“還不去救火,站在這嚼舌根子算什麽?惹惱了大爺,仔細以後你們各家的生計。”兩婦人相互遞了遞眼色,忙擡腳去了。

文瑤讓李逸放下自己,剛站好便看見一人影從瓦礫濃煙中跑了出來。文瑤只看到了一下她的臉,只覺在哪裏見過,卻怎麽也記不起來。含春卻是順了她的目光看去,只面色一怔,忙追上了那人。這人不是別人,是陸氏房中的一個丫鬟叫冬兒,那日跟着陸氏一塊來鬧了文瑤的。

含春見她走得很快,自己也便加快步子,好容易上去捉住了她的後襟,道:“跑得如此快,倒是要去哪?”冬兒見自己被抓住,也不掙紮要跑,只轉過身來,不自然道:“含春姐姐,我跑着回去是怕回去遲了又招大奶奶罵。你追上來,找我何事?”

含春已松了她的衣襟,拽起她的衣袖就往回拖,邊拖她邊道:“有何事?怕是你心中比我還要明白上好幾分罷,你平白無故出現在這,倒問起我捉你有何事。今日二奶奶若是有個好歹,你死一千次也是不夠償命的。”

那冬兒哪裏肯走,只賴到地上,假哭道:“含春姐姐,我是替大奶奶來的,大奶奶讓我替她傳達些關切之情,并無她意。”含春臉色冷冷,厲聲道:“這聲姐姐叫得叫不得,還得待會子定奪。你既是來傳達關切的,現在何故這副模樣?怕二奶奶吃了你,還是怕大爺吃了你?你若定要賴在這地上,我便喊人來拖了你過去便是。”

冬兒停了哭聲,擡手擦了擦幹幹的眼淚,抽抽地站起來,哽聲道:“我跟了你去便是。”

含春拉着她剛走幾步,忽地腦後就被重擊了一下。原是那冬兒起身時手中握了一塊不小的石塊,見自己要逃不過了,才一下砸在含春後腦上。含春只覺頭腦暈眩,卻是強撐着,而手抓得越發緊,甩起另一只手就給了她一耳光子,道:“你這個黑心肝的蹄子,今日若讓你逃了去,算我含春沒活過這一遭。”

冬兒被打得怔怔的,手上的石塊也丢了,臉上頓時腫起手掌印。她失了魂似的被含春拖到文瑤面前,摔跪在地上。文瑤低頭盯着她,聲音氣力不滿,道:“是大奶奶房裏的人麽?”

“可不是麽?差點讓她逃了去。”含春捂住自己的傷口,在旁回道。跪在地上的冬兒知道在劫難逃了,心中确是害怕,又想着裝裝可憐博些同情。只眼淚漣漣,忙抱了文瑤的腿,哭着道:“二奶奶,燒起這麽大的火不是我幹的。大奶奶是讓我帶了一個小厮過來,大奶奶吩咐了那小厮做的,我不過是來督着的。那小厮怕是也已經燒死了,二奶奶,你便饒了我罷。”

她見文瑤不出聲,忙又去抱了李逸的腿,“大爺,您開開恩,我是大奶奶房中的人,斷不敢不聽她的話呀。”李逸擡腿甩開她,一句話也不說。

這時忽跑過來一漢子,灰頭土臉地抱着一女娃。漢子把女娃抱到李逸面前,道:“這孩子的娘為了救孩子去了,這孩子還有救,如何安置是好?”

李逸還未出聲,文瑤只看見那女娃是丫丫,便頭腦昏沉身形不穩。李逸忙伸手扶了她,文瑤只盯着丫丫,顫顫動唇道:“進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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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的火撲了好半天才撲盡,只是從趙博淵的宅子到左右好幾家的宅子盡數燒去了。傷亡人數還好些,卻還是少不得聽到哭爹喊娘的聲音。而陳氏的屍首早被燒成了粉末,只剩了些殘骸。李逸還是找人定了棺材,埋了。又拿出些銀錢給了那些沒了家宅的人,自己置辦着生活。

事情平息之後,陸氏才從貼身丫鬟葉兒口中得知了原委。她本只是讓冬兒去陳氏的葬禮上動點手腳,好讓文瑤再丢上一些臉面。她斷沒想到會發生這樣大的事,只想着自己在李逸心中的地位怕是又要低下去好些。且這事太大,她竟半點理也占不到。當然,她也不知冬兒隐瞞了她的本意,只說燒宅院便是她指使做的,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了她身上。

而文瑤被帶進李家後,李逸安排她住進了東北角的绮雯院中,與陸氏的湘雅軒相隔甚遠。雖是心中百般悲痛,文瑤卻是沒讓自己再消沉下去,因着心中對陸氏的恨意已生根。她氣色一日日見好,只是話說得不多。

一日含春來到房中,悄悄對文瑤說:“奶奶,雖你不對那冬兒做些什麽,只是她被大奶奶趕出去了。她也是個孤兒,出去連個去處也沒有,早晚是個死,也活該她這樣。”

文瑤聽畢,伸手摸上含春的頭,道:“傷口可好些了?”

“沒大礙了,雖出了些血,那妮子倒是下手不重,要不是那日我也是抓不到她的。”含春邊說邊倒了茶送到文瑤面前,文瑤端起吃了一口,看着她道:“我房中丫頭不多,你且去找她回來,我跟大爺說說,以後就讓她在我房裏服侍。”

含春聽完雙目一瞪,道:“奶奶,她做了那般傷天害理的事,您還要收留她?”

文瑤放下茶杯,看着含春道:“我既已對她以德報怨,若是有點心的人,斷不會再做出不忠之事。且她對陸氏了解甚深,對我們有幫助也未可知。況且,之前之事是她受陸氏指使,我該恨的人不是她。”

含春知道文瑤主意已定,也便不再纏說下去,照着吩咐出去了。在含春出去的當兒,丫丫跨過門檻進來,跑到文瑤身旁,仰頭看她道:“文瑤姐姐,姐夫說我娘去找我爹了,那他們何時回來?”

文瑤擡頭,只見李逸也進了來。文瑤心中灰暗,卻擠出笑容,伸手把丫丫抱坐到自己的腿上,道:“估計要好一會子呢,你爹可是去了很遠的地方。”丫丫懂事地點頭,“那我以後是不是一直在這裏陪着姐姐?爹娘不在了,我不想一個人呆着,我想姐姐教我背詩識字。”

文瑤只覺內心酸楚不已,摸着丫丫的臉蛋道:“姐姐陪着你一起等爹娘,教你讀書識字。”

過了一兩日,含春找到了冬兒。那時冬兒渾身還算幹淨,跟着一幫子乞丐擠在一間破廟裏。她看到含春來找自己,既有怨恨又有些許慚愧,只看着含春道:“姑娘您怎麽來這裏了,這廟裏又髒又破,可不是您該來的地兒。”

含春聽她說話俱是酸意,又是姑娘又是您的,聽得她好不順耳。含春清清嗓子道:“哪裏來的姑娘?你只叫我姐姐便是了。”

“可不敢,這姐姐能叫不能叫怕是早有了說法。我們這等子人,怎麽好高攀了您。”冬兒越發說話尖酸刻薄起來,想是活着沒了盼頭,也便顧不得其他了。

含春也懶得再與她辯下去,只道:“我來找你只有一件事,二奶奶叫我來找了你回去,她要留你在她房裏。你也別急着推,我也是不同意這件事的,把害過自己的人養在身邊,可不就是等于在懷裏焐了個凍僵的蛇,指不定哪日暖醒了就要咬自己一口。想是二奶奶心善,見不得你在外流浪受苦,又因那日之事你确是被指使,所以才打算找了你回去。回還不回,你可考慮好了,機會沒有第二次的。”

冬兒沉默半晌,只一直盯着含春,最後才溫聲道:“二奶奶當真要我服侍?”

“我費這麽些周章,只來這裏騙你玩兒?我可沒那閑工夫。只是一點,你跟我回去了,好生收着你這性子,對二奶奶要忠心,斷不可負了她這份恩情。想你在這外面無依無靠,命好些就是再被人買去做奴隸,壞些便是去那青樓,要不便是死在這破廟裏了。”含春認真道。

冬兒自知這是再好不過的去處,便也不推脫,跟着含春去了。見了文瑤,文瑤面色很是平靜,只說:“你既來了我這裏,最好還是別被大奶奶看見得好。我幫你換個名字叫珠玉,你好生在我房中服侍便是。”

冬兒全都記下,跟着含春去了,此後她便是绮雯院中新人:珠玉。

文瑤找她回來的原因甚是簡單,一則她需要一個性子稍狠辣的忠仆,二則,她需要一個對陸氏了解甚深的人。小吟是個本分膽小的丫頭,指不定什麽時候便如之前的蘭兒一般,吓吓就傻了。而含春,雖是伶俐,卻心機不足,性子耿直。

作者有話要說: 麽評論,收藏不大漲,怎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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