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吟立在門邊看了半晌,硬汪出了一眼眶的眼淚來,随機突然快步撲到文瑤床前,道:“姐姐,你這到底是怎麽的了?怎麽就弄到這步田地了?剛看着外頭鮮紅喜慶的,這會子再看你這般,我這心竟像有千萬根針在紮一般。要不是含春告訴了我知道,我竟……怕是快見不上你這一面了。”
文瑤慢睜開眼睛,眼睑耷拉着,喉嚨間擠出一聲低嘆,便再發不出聲音。小吟湊近了些,道:“姐姐,你可是要說話?”
文瑤看着她,輕緩地搖了搖頭。小吟觀察半晌下來,看出文瑤不止說不出話了,連手上也無半點力氣,只差這一口氣便去了。她又看了看文瑤,見她目光渙散,便吸吸鼻子慢慢直起了身子。
小吟坐在床沿上,動作也慢下來,只掏了帕子來粘了粘眼角的淚水。她邊擦邊道:“沒想到你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我在李家服侍這麽些年,只想着這家中斷是容不下別的妾室的。從你進李家那會子起,我便知你是逃不過這一死的,只是沒想到,是我送了你這程。”
文瑤這時微皺了下眉,使力把眼睛睜開了些,看着小吟。小吟把帕子塞進袖中,回盯着文瑤的眼睛道:“姐姐,你也不需這麽看着我。外頭的喜事怕是要辦上一陣子的,含春一時半會也回不來,有些話我不如就今兒跟你說了,倒也讓你去得瞑目。”
說着,小吟便去梳妝臺上拿了粉盒。她打開輕嗅了一下,又坐回床沿上,“這盒子是空了,香味倒是還在的。你并不是死于什麽病症,只是這盒粉的作用罷了。我也不瞞你,那毒是陸氏給我的,只說不僅毀容,還要人性命。現在看來,倒是真的。你若不是每日都蒙着面紗,只怕要吓到不少人吧。”
文瑤這時突然擡手抓上她的手腕,整只手都在發抖。小吟也不慌,把粉盒放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文瑤的手,“毀容也好,死了也罷,都是陸氏不想讓你再回李家罷了。我知道你待我不薄,不那麽好,也是不壞的。只是,我在李家默默無聲了這麽些年。小時候在家便是受盡委屈,我再不想被人踩在腳底下活的。”
“我跟了你能有什麽好處?像含春如今的樣子?也就是跟了陸氏,我才有了今日的一些收獲。我現在還是妾室不錯,只是那陸氏嚣張跋扈又不能生育,最後家裏掌事的是誰,還說不定呢。我如今被壓制被利用,日後不見得一直如此。”
文瑤喘息越發粗重起來,心裏卻在冷笑。小吟雖有隐忍的性子,卻也不是十分的,又是聰慧不夠的,說話做事也不嚴密。文瑤便是斷定她在自己死前會來說上一番讓自己舒心的話,才設了這個局。且不管她日後如何,今日定是要承擔罪責的。
而小吟已是把話都說完了,看文瑤越發要沒了氣,心中卻生出一絲愧疚來,又道:“我知你是無辜的,只是我若不這麽做,便沒有我如今的日子。再者你要是再回了李家,那又是專寵,再沒我什麽事的。”
話說至此,房門啪地被人從外面踹開了。小吟一慌,轉頭便見外頭站了李逸和含春。小吟此時只呆着不動,李逸踏步進來,一把揪上她的衣襟,狠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大爺…….我……”小吟此時已經吓愣了,這時眼裏的淚水倒是真的了,她看看含春又看看床上的文瑤,慌道:“大爺,不是我,是大奶奶讓我這麽做的,我也是沒有法子。”
李逸手上一使力把她甩出去,小吟摔趴到地上。含春滿臉恨意地過去,“若不是我急着讓大爺來看看姑娘,倒不知你在這唱了這樣一出戲呢?當真是好戲,姑娘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大爺不讓你們這些個賠了命,我也與你們拼了。”
李逸聽得含春這話心中越發悲痛,只去看着文瑤奄奄一息,只覺自己要死了過去。他拉上文瑤的手,看文瑤眼角掉下淚來,手顫抖着去幫她擦掉。這邊,自己便先掉下了眼淚,輕聲道:“小霜,還是我害了你。我若不為你出了這口氣,便算不得男人。”
李逸說完就對含春道:“含春,你去叫了家中管家來,再帶上些小厮,我有事要吩咐。”含春應着去了,小吟心知事情難以收拾了,身子整個軟下去,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只半柱香的時候,含春便把人找來了。李逸一直未離開床沿,頭也不擡,道:“把小吟攆出家去,分毫銀錢不給。再回去把大奶奶關在自己房中,不需她再外出一步,回去後我自有發落。現在把她拖走,再不要讓她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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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和小厮應了,把早已沒了氣力的小吟拖了出去。小吟半晌才回過神來,哭鬧:“大爺,不是我的錯,我是無辜的是被大奶奶逼的。你不要攆我,你攆我出去,我只能是個死啊。”小吟的聲音越來越小,李逸坐在床沿已然成了個淚人。
含春雖知事情始末,如今看李逸這般,自己卻還是被感動了,又覺心酸。便悄悄退了出去。
到傍晚,外面酒席喧鬧,李娴蓋着蓋頭等在新房裏。而文瑤已近半死,再不睜一下眼。李逸悲痛,只把她打橫抱起出了屋子。含春跟在後頭,萬分着急,道:“大爺,你這是要帶姑娘去哪?你好生讓姑娘躺着吧,再別折騰她了。你且先回家去,明日早些再來看着姑娘不遲啊。”
文瑤猜度若她不死,李逸也不會對陸氏壞到哪去,便和含春說好夜間偷離趙家。而含春留下只說文瑤去了,再說文瑤不想勞大家費事,自己暗暗找人把她拖去葬了,也不算在趙博淵和李娴的新婚之喜上添了晦氣。
文瑤裝得要死不活,這會子只能都靠含春。她見李逸要帶文瑤走,若是拆穿了文瑤是裝的,那便是前功盡棄了。含春着急得很,李逸卻不聽她說半句話,徑直抱着文瑤往趙家邊門去了。
含春還是跟着道:“大爺,你若要帶姑娘走,也該找個馬車才是,這般憋屈抱回去,不知要讓姑娘受多少罪呢。”李逸還是不理,徑直出了趙家。含春這會子是真着急了,也沒了法子。
好在,出了邊門沒走了幾步便碰上了左名揚。含春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故意大聲道:“左二爺。”左名揚聞聲看過來,看了下李逸懷裏的文瑤,便走了過來,擋住了如木偶人一般走路的李逸。
李逸心中劇痛無比,現下什麽心思都沒有,只冷聲道:“請閣下讓開。”
“李逸,你已經把她害至如此,還要帶她去哪?”左名揚此時沒了之前的客氣與禮數,話語同樣冰冷。李逸這才擡頭,兩人冷眼對視良久,李逸還是道:“讓開。”
“今日我是不會讓你帶她走的,她不管變成什麽樣,都不該跟你在一起。”左名揚說完便擡手輕動了下手指,幾個小厮收到命令,忙上前來。李逸抱着文瑤哪是能動的,不消一會便被制住了。左名揚接手抱了文瑤,含春這才松了口氣。她忙上前來,只見文瑤屏着氣息,于是一下子大聲哭出來道:“姑娘……姑娘她去了。”
李逸聽罷,腿上一軟,膝蓋松了勁便跪了下去。左名揚看了看懷裏的人,又看着李逸道:“你也別再禍害她了,倒讓她去也去得不安生。我會厚葬了她,讓她安安心心地走。”李逸這會子已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了,再沒力氣說什麽,又被幾人擒着動也動不得。
左名揚抱着文瑤上了馬車,含春跟上去。幾個小厮見馬車走遠了,再看不到,才都松手放了李逸。李逸搖搖晃晃站起來,直拿頭磕圍牆,道:“小霜,是我害死了你。如今連好好安葬你也不能夠,我便是那豬狗也不如的畜生。”
李逸是憋着一肚子狠勁回到家的,小吟在宅門外跪了好幾個時辰他也不準別人管。李老爺和太太實在怕家醜外揚,才把她叫了進去。李逸拿大鎖鎖了陸氏的院門,再不許她出院子,陸氏直直哭鬧了一夜。
李老爺和太太剛嫁了女兒,家裏就出了如今這番事,糟心得很,卻也攔不住李逸。李逸站在陸氏的院門前撂下狠話,不準任何人回去陸氏娘家報信,若是被知,便是打死。
陸氏心中猜出了些端倪來,卻不知事情究竟是怎麽了,只一直哭鬧。後來小吟也被一同關進了院中,小吟竊竊說文瑤死了。陸氏聽罷終平複了些,大笑道:“終于是死了,我說怎麽着大爺就能對我們這般呢。如今看來倒不打緊,大爺氣是應該的,只這一陣氣過去,我們還是那一家子人。”
只是,李逸并未這般心軟忍氣吞聲。或是文瑤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他只在文瑤的之前住的房中寫下了休書。寫畢拿給一個小丫頭,道:“也不需關着了,有多少委屈,只讓她自己回娘家說去吧。”小丫頭應聲去了,而陸氏,從此與李家再無瓜葛了。
陸氏拿到休書那日脾氣大發,只見什麽摔什麽,打得房裏的丫頭渾身青紫。最後,她把所有的氣都發在小吟身上,卻不想打掉了小吟的孩子。只是這小吟自己也不知自己有了身孕,李家老爺太太得知了這事,忙把小吟搬出來照看着。
原本二老還勸着李逸要想清楚了這事,得罪了陸家可不好,如今倒也都不勸了。
陸氏走那日情形心酸,家中只沒一個丫頭願意随她去了。最後她只好一人上了馬車,随行的也只有馬車車夫一人。陸氏素來傲嬌蠻橫慣了,事事冷眼看人的。如今她落魄至此,只覺沒臉回娘家,心裏也受不得這般屈辱。只在沒人的時候,她便投湖自盡了。
且說這事隔了一段時間才傳到陸家去,陸家上下無不憤概。陸老爺動用家中在京勢力,只讓李逸丢了官破了家,最後只得回去老家江陵。因着陸家的緣故,回到江陵後也是處處不得人待見,日子便過得越發慘淡下來。
小吟做了正妻,又懷孕生了娃,一家子只過起了清簡普通人家的生活。所有的一切,似是在這一朝散盡了。鄉裏人都傳說,李逸在京城納了個不該納的妾,這才毀了家毀了自己前程。
到頭來,都是一場空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