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文瑤終于還是跪伏在了清善師父的面前,身姿甚低,等待教誨,一如前世那般。清善師父居高臨下地看她,一字一句道:“你此後進入我教,道號為虞清憂。你要切記,在這裏,戒殺、戒盜、戒淫、戒妄語、戒酒。”

文瑤俯身不動,腦門幾乎碰地,道:“弟子明白。”

而此後,文瑤便穿上道袍,化身為道姑,道號虞清憂。

在玄宜觀中,平日裏除了打坐念經,打掃、砍柴、燒飯,倒也沒別的事,只是這些事已夠繁瑣。文瑤計算着日子,心裏想着距前世清善師父離世的日子,還有一月。生死命數,還有這道觀中的一切,都不是文瑤能做主改變的,只能聽命。

一日,文瑤和含春去後山拾柴火,去時天色已是不早,回來時便已黑盡了。兩人都背着簍子,在樹枝雜草的鈎刮扯拉中慢慢下山。含春還是惦記城中事情的,只道:“姑娘,不知城中如今如何了?沒了我們,不知她們究竟活得怎麽樣呢。現在想想,竟成兩個世界的人了。”

文瑤輕輕一笑,“我們又不是什麽人物,他們自是活得和之前無異,或是更好罷了。若我們是個什麽人物,便也不會淪落至此了。”

“這倒不見得,就拿娴姑娘來說。她嫁給了趙大人,離開了爹娘哥嫂,家中除了趙大人,便是一個能搭話的都沒有。以前她跟姑娘最好,聽得姑娘去了的消息,不知道要哭成什麽樣子呢。”

文瑤心中也是感慨,卻還是道:“人家也便有一個老師就足夠了,還需你擔心這些個?自己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河了,還為別人想着這些,也難為你了。”文瑤說罷,含春笑笑,自覺自己是真的在瞎操心。

兩人又繼續走了沒幾步,便隐約聽到一陣陣淫/靡之聲,聲音慢慢變清晰。那聲音從不遠處的石頭後傳過來,文瑤和含春都是羞紅了臉,愣住步子。含春半晌壓低嗓子道:“誰在這後山幹這種事,這山中也無別人,莫不是觀中的姑子?”

含春剛說完,便聽得又是一聲女子的高聲媚叫,女子哼唧片刻才道:“你何時帶我離開了這裏?我們這樣一直下去也不是辦法,若是被發現了,定是要倒大黴的。我身為出家之人,與你這般,是死罪了。”

男子顯然沒有停下動作,女子說完又繼續哼唧起來,男子道:“清善師父對我有恩,我斷不能讓她在世的時候蒙羞。等她去了,我便帶你走,也不管其他了。清善師父也老了,還能撐多久?數着日子過罷了。”

文瑤和含春此時已聽出是觀中羽珊道姑的聲音,文瑤想起前世在清善師父離世不久,她便随觀中修壁畫的畫師跑了。如今看來,這其中奸/情倒是真的不短的。文瑤也不再讓含春說話,都說非禮無視非禮勿聽,便忙拉上她繼續趕路。

可巧此時男子完事站起了身,看到兩個道姑正站在不遠處,心中頓覺不妙,大叫道:“什麽人?”

文瑤一驚,抓着含春的手不自覺攥緊了,道:“快走。”說着,便拉起她就跑。兩人跑了好一陣,見後面無人追來,才放下了心,又急急下山了。

男子因羽珊衣衫不整,也未追上幾步,便也不追了。羽珊道姑穿好道袍,上去道:“剛才有人?看清楚是什麽人了?”

“是了,兩個道姑打扮的人,怕是你們觀中的也未可知。你只自己小心着,千萬別因着這事被人下了套。”男子懇切說,他也怕這事被揭穿,揭穿之後可就真的沒了臉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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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珊道姑想了片刻,想着這觀中姑子本就不多。若說這麽晚還結伴上山的,也就文瑤和含春最可疑了。男子見天色已是很晚,也不再和羽珊道姑說下去,便各自下山了。

羽珊道姑心中一直為着後山那事犯嘀咕,她悄悄找到含春,把她領到無人的地方,才問:“你昨晚是不是和清憂去後山拾柴火了?”含春自是知道她是來問什麽的,忙道:“誰那麽晚跑去後山拾柴火去呢?且別說之前姑娘在這山中迷路過,就是沒之前那一出,我和姑娘也都是怕黑的人,斷是不敢晚間去山中的。”

羽珊道姑擰擰眉,“當真?”

“我騙你做什麽?若我和姑娘做了這般辛勞好事,定是要讓清善師父和各人知道的,才不會做這種無名好事,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呢?只是你問我這個做什麽?”

羽珊道姑見含春說得有理,也就半信半疑地信了。忙有打馬虎眼道:“問問罷了,哪有什麽要緊事。”

含春回去後又把這事與文瑤說了,文瑤只說定要咬死了。若是以後發生些什麽事,也不會與她們扯上關系。這渾水,可是趟不得的。她們好容易才從城內那些事中解脫出來,到了這裏,怎麽能再卷進事端中呢。

經過這事後,羽珊道姑和常來觀中修畫的畫師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越發放肆了。想是覺得之前的事無大礙,也便更不要臉面了起來。文瑤把他們的眉來眼去看在眼中,也不做更多評判說辭。文瑤看罷羽珊道姑和畫師,轉眼便與清善師父的目光撞到一處,心中便是一驚。

含春也是留心這事的,在私下裏便說:“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姑娘,你說那清善師父知還是不知。若是知道這事,定是要狠狠懲罰了羽珊才好,也算為道觀保了清譽了。”

文瑤這會子又想起清善師父看自己的眼神,都說姜是老的辣。這事,怕是一絲也沒有瞞過清善師父的。只是,她不說罷了。這說與不說之間,清善師父又在想多少東西,她是不知的。

一日,清善師父在三清殿中打坐,把文瑤叫去。文瑤坐到她旁邊的蒲團上,道:“師父,找我何事?”

“與你說說羽珊的事。”清善師父說得直接,面色從容。而她是知道這事的,也被文瑤猜中了。文瑤也是靜坐不動,“您都知道了?您是沒想好怎麽處置麽?”

“他們那般,不知道也難。只是這觀中年紀尚小的孩子看不出罷了,我知道你知道這事,才找了你來,想問問你該如何做。我也老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沒多少時日了,還想去得清淨些的。”

“我哪裏知道如何做,羽珊破了戒,若她真是無心入教,不如打發了她去便是。”文瑤終于側頭看向清善師父,只覺她面色越發蒼老,頭發花白。她這麽說,一是想成全羽珊和畫師。二來,也是順着清善師父的意思,她看出清善師父并不想鬧開了這事,或者也是人老心力不足了。三來,也免得哪日東窗事發玷污了玄宜觀的名聲。

“也好,明日便打發了她去。”清善師父聲音嘶啞,神色越發暗淡,眸中無光。

晚間,衆姑子也都梳洗好睡下了。文瑤剛梳好頭起身要去床上,便聽得外頭傳來尖叫哄鬧聲。文瑤忙叫上含春出去,直奔羽珊道姑的住處而去。到了才知是一個年紀尚小的姑子撞破了她和畫師的好事,又吵嚷着叫來了觀中其他人。

羽珊道姑和畫師衣衫已整理齊整,只是頭發還是微亂的。清善師父站在他們面前,身後站着全觀十幾個姑子。文瑤過去伸手扶上清善師父的胳膊,這才感覺出來她整個身子都在抖。那畫師低着頭,只道:“清善師父,要怪便怪我,要殺要剮我都認了。”

文瑤也是沒想到這事會這麽發展,今兒她才和清善師父說好了明兒讓羽珊道姑走的。文瑤現在最怕的不過便是怕清善師父面上蒙羞,撐不住這口氣,便會去了。羽珊道姑知道這事羞恥,只是低着頭,只字不說。

清善師父向衆姑子揮揮手,“都回去,清憂留下,你們跟我來。”

人群裏傳來一個姑子的聲音,“師父,可是要把羽珊浸豬籠的,否則我們這兒成什麽了?竟是偷情也能輕易放了的麽?”

“就是啊,師父。這要是傳出去,簡直是奇恥大辱,誰還會來觀裏燒香施舍。若是沒了這些施主,我們便是要餓死了的。”

“回去!”清善師父秉足氣息,厲聲道。衆姑子這才嘀嘀咕咕散了去。

清善帶着剩下的人,去到一間空禪房中。羽珊道姑進去後就撲通一下跪在清善師父面前,“師父,是徒兒的錯,你要打要罰我都甘願。只是,我還不想死。”說着,羽珊道姑便嘤嘤哭起來。

清善師父已是氣力不多,聲音極空道:“何故做出這般荒唐事?現在這事弄出來了,你告訴我,我要如何為你們收這個場?放你們走,毀的便是這個道觀。”羽珊道姑見清善師父這麽說,哭得越發厲害。

文瑤上前道:“這事已經發生了,玄宜觀的名聲已是壞了。即便是懲罰了羽珊,也不見得挽回得了。不如,便放了她們走吧。也算做了樁善事,成全了這對人。”

清善師父也不說應,也不說不應,只道:“罷,罷,都回去吧。先關羽珊禁閉,這事我再做定奪。”

幾人散去,清善師父已經氣息不足大喘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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