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含春自然是不明文瑤所說的話,只是見她語氣神色無不堅定,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勸阻,也就不強着說了。
觀中其他剩下的幾個姑子和那些女孩子本也不知這件事,只等了好幾日,觀前總有些人出現,議論議論而去。一個識字的姑子看到紙條,悄悄對其他幾個說了。幾人只覺臉上蒙羞,心裏想着當初便是因着羽珊的事而讓玄宜觀斷了香火,如今更是見不得文瑤這般做派了。
姑子們揭了告示,臉色陰郁地找到文瑤,進了屋齊排排站着。文瑤和含春都看到了姑子捏在手裏的告示,自然知道這般氣勢洶洶是為何而來的。含春自覺是文瑤做的事給大家蒙了羞,只低頭,頭瞄形勢不敢出聲。
文瑤倒是十分淡然,一邊專心着手裏的針線一邊道:“有什麽事,各自找地方坐下了再說吧。”
“怕髒了身子。”其中一個身材較高的姑子突然道。文瑤拿着針的手抖了一下,繼而繼續手裏的動作。羽蓮是個氣弱不愛鬧事的,忙向那姑子使了個眼色。那姑子更是氣不順了,道:“你也不用這麽看我,我們揭了那告示,來這兒,便有理質問她所有。”
說完,那姑子又猛地看向文瑤,“虞清憂,你自己說,你做出這般不要臉的事,還讓我們怎麽咽下這口氣?你置玄宜觀的聲譽于何處,就是死了,拿什麽臉面去見清善師父?”
文瑤不說話,停下手裏的活,放到一邊。她也不看這幾個姑子,直接起身走到書桌邊,攤開一張紙道:“含春,過來磨墨。本來就被風吹日曬的好幾天,也想着換了的。如今被撕下了,倒也省的我去撕了。”
“是,姑娘。”含春低頭走去書桌邊,磨起墨,不時偷看文瑤和幾個姑子。此時就連羽蓮也是惱色滿臉了,那個較高的姑子奪過捏在別人手中的紙,在手裏死團了團,扔向文瑤。紙團落在書桌上,文瑤盯着看了片刻,毫不在意一般伸手拿到了一旁。
較高的那個姑子見她這般,早已氣得氣息不穩了,大叫道:“虞清憂,別以為這觀中沒人管得了你了,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在,都不會讓你糟蹋了玄宜觀。”
文瑤寫罷告示,放下毛筆。繼而突然擡起頭看向幾個姑子,眼神淩厲,震得她們猛然愣住,較高的姑子也是把自己還要吐出來的狠話給吞了下去。
文瑤繞過書桌,走到她們面前,慢聲道:“不管你們如今做什麽,告示已經貼出去三天了,不管是城內還是城外,怕是都已經傳開了。你們若真是怕玄宜觀的名聲壞掉,而影響你們,那你們大可以下山去。”文瑤說到這裏,一個個盯住她們的眼睛,冷聲繼續道:“可以進城,或許有人能買了你們做丫頭也未可知,命好的說不定能做個妾。實在不行,去平安裏當妓/女可好?”
文瑤把“□”兩個字咬得極重,冷靜地盯住剛才叫嚣最厲害的那個姑子。那個姑子被她的氣勢吓得愣了一下,随即回過神,擡手一巴掌就抽下來,“你不要臉!”。文瑤準确無誤地握住她的手腕,巴掌沒打下來。文瑤只覺她渾身在抖,盯着她的眸子中卻還是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含春也不想再看這些人鬧下去,她知道文瑤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對的不對的,很多她不理解的也都勸阻不了。她這時也走到幾個姑子面前,沒有絲毫氣勢,聲音也是軟軟的,聲音不大道:“你們也別來吵了,也別再讓我們糟心了。且不管姑娘做的事合不合理數,但凡是有點心的,都知道姑娘這是為了觀中的大家。我們被餓了那麽些日子,逃下山那麽些姑子無不淪落到平安裏去了,羽丹餓死了。”
“我也不想說多重的話,前些天門前出現了布匹和銀子,大夥吃上了飯,這會子才有這般力氣在這鬧的。我知道你們一時半會也接受不了這件事,但這麽鬧下去,斷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若是現在撕了告示關了門,我們還是餓死的命。我心疼姑娘,是最不願她做這個事的。可是,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觀中的人都餓死。她心中的苦處,你們又知道多少呢?”
姑子們被含春說得一愣一愣的,身上的氣焰也慢慢退了,眼中出現無盡的無奈。文瑤也是心中微動,眼鼻發酸。她放下那個姑子的手,道:“你們都回去吧,是走是留,你們自己定奪。”
姑子們愣愣出了文瑤的房間,再無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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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示含春還是重新貼了回去,又過了兩日,這消息已在長安城中廣泛散播開。當然,多是在男人之間相傳。也常有人來看告示議論,一直無人敢進觀中。有的男人為了進觀中一探究竟,就進來假意上香。
卻一日,一個風度翩翩,手持折扇的年輕男子進了玄宜觀。他不上香不求簽,在前殿中兜兜轉轉看了良久。觀中的女孩子都藏起來偷看,幾個姑子卻是異常糟心。含春出來接客,道:“公子,有何事?”
男子作了個揖,溫雅一笑,道:“我來,是想知道虞清憂可就是長安城才女虞文瑤?還有,見上一見,談談詩詞。”說着,從身上掏出些銀兩來,放到含春手中。含春看着銀子一愣,心中五味雜陳,半晌才緩過神來道:“公子,我帶您見我們姑娘去。”
“謝謝。”
含春領着男子進了院子,躲在簾後的女孩子卻議論開了。有說男子長得不俗,有猜男子身份的,嘻嘻笑笑的。幾個姑子卻是聽不下去,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那個較高的姑子道:“不要臉的下作東西,整天竟想着這些事。想也就罷了,說出來也不嫌臊得慌。”
女孩子裏那個領頭的皺眉擡起頭,“你怎麽罵人呢?我們玩笑一下怎麽了?你清高,你若是清高早些離開了這玄宜觀,你還不是一直用着清憂的錢嗎?既是看不起,那也別受着別人的好處。誰不要臉,誰下作,都看在大家眼裏呢。”
姑子氣血倒流,幾乎暈厥過去,擡手一巴掌狠抽在女孩子的臉上。女孩子被打紅了眼,連着一群人上去打那個姑子,羽蓮和其他三個姑子拉了半天,也是被拉進去打了。雙方又是扯頭發又是扯衣服,好一頓海戰。
打完了,每人臉上都帶些傷。那個較高的姑子被打得最慘,在地上撐了半天才起了身,伸手擦擦嘴角的血跡,就流下了眼淚。別人也不理她,她便拖着步子進了院子。羽蓮被打得輕,忙跟上去,便見那姑子徑直往後院去了。出了後門,又進了後山。
羽蓮叫她她也不應,一直往前走。羽蓮本就膽子小,見天色也晚了,也不敢跟上去。她躊躇半晌,才調了步子回去,心裏想着那姑子只是上山靜靜心。回去的時候見文瑤正跟剛才的男子閑逛,有說有笑。羽蓮有意避開,急着腳步走了。
一直到含春送了客,也無人提起打架之事,羽蓮也沒說那個姑子進了後山。一直好幾天,文瑤不見那姑子,才問含春道:“觀中是不是又少了一人?”
含春想了半天,想起确實是好久不見那個淩厲的姑子。她又去挨個問了別人,才知她那晚進了後山的事。這姑子是死是活無人知,只是再沒找回來。當然,這在玄宜觀已是平常事,也無人放在心上。少了她,觀中倒是安寧多了。
不管那些男人是真喜才情還是真喜美色,總之,玄宜觀開始賓客不斷。文瑤保持底線,陪酒陪吃,談詩作畫,各處賞玩。那第一日來的男子叫李安志,為人文雅溫和,文瑤喜與他談詩聊天,兩人相交甚歡。
那李安志家中有一妻,尚未納妾。倒不是個才情滿腹的人,但平日裏愛耍玩詩詞,也愛結交好友。他一直知道文瑤的才女之名,終于得見,也是高興萬分。文瑤最不喜的便是他與自己說到自己的事情,文瑤每次都是笑笑而過,不做深談。
因着李安志家中無小妾,而男人都有三妻四妾的心思,只是礙于家中正妻是個母老虎。他和文瑤對坐案邊喝酒,只喝得微醉,便問:“清憂,你說我納妾是對還是不對?若說不對,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還有有點錢勢的男子不納妾的。若說對,那納了妾之後家裏是不是要鬧翻天了?”
文瑤拿過他的杯子,斟滿酒又送到他面前,道:“我不知對與不對,只知道生活安詳才是最重要的。古來‘賢惠’二字讓女子失了多少地位,受了多少委屈誰又知道呢。你若是愛你的妻子,便白頭一世,也別拿那‘賢惠’二字去壓她,不是很好。”
李安志輕笑,端起酒杯仰脖而盡,放下杯子,突然拉住文瑤的手道:“我若想帶你下山,你可否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