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雜志樣刊
周承弋可不知道,某個收信人還聚衆笑過他毛筆字是厲鬼喊冤。他此時正挽了袖子,磨刀霍霍向天鵝呢。
周承弋一開始還不知道是天鵝,只聽到廚房裏一陣叮當啷當的動靜,還有嘎叽嘎叽的動物叫聲,不太像鴨子又有點像,比鴨子的聲音更尖更細。
他在書房都聽見了,便揚聲問了句,“怎麽了?”
守在門外的長夏回禀,“殿下,是西域使臣進貢的大鵝,不知從哪裏飛來的,凜冬已經去捉了。”
周承弋好奇了一下這大鵝得長得多稀有居然還能進貢,不過他很快就将其抛諸腦後,繼續開始艱難的構思大綱。
寫完陰兵卷之後,周承弋就仿佛是到了賢者時間,他想要提筆寫偷生,卻怎麽都覺得不得勁。
形容一下就是,吃了饕餮盛宴之後短時間內有點嫌棄清粥小菜。陰兵最後爆發的靈感就是饕餮盛宴,将原本不錯的偷生襯托成了清粥小菜。
周承弋有些苦惱,然而靈感玄之又玄,他不可能空等它來臨幸,只好冥思苦想一點點去改正覺得不對的地方。
然而偏偏有只不識趣的大鵝。
這大鵝仗着自己貢品的身份,可專橫嚣張的很,砸了廚房不夠,又在院子裏一陣折騰。
這也就罷了,後來它竟搗亂到周承弋面前來了。
它自然是進不了主殿的,但是架不住這鵝居然還挺聰明,察覺到書房裏有人,就開始嘴喙敲擊書房的窗,騷擾裏面的人。
周承弋本來不想理它,他正在對着《狐夢》第二卷 偷生的大綱琢磨該怎麽寫呢,結果這哈士奇鵝不依不饒,哐哐哐的叩着窗扉,嘎叽嘎叽的叫喚。
周承弋正想到一個開頭,雖然不太滿意,但總算是有了點進度,懸筆寫了兩句又頓住,正準備細思一番,就被突然起來一聲鵝叫弄的一驚。
他手腕一抖,一滴碩大的墨從毛筆尖滴落在字跡上,泅出一大片黑色的墨團。
糊了兩個字。
他略有些煩躁的打算在旁邊補起來,又是一聲叫,他手指顫了下,毛頓時劃出一道濃重墨痕。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天不炖了你這只鵝,你都不知道爺們脾氣有多躁!”周承弋猛地撂了筆拍案而起,沖到窗邊憤怒的一把推開窗。
然後就跟一只脖子其長,體型足有半人高,渾身雪白的大鵝對上視線。
周承弋:“……”
一只手趁着一人一鵝同時愣神的時機破風而來。
凜冬一把抓住了它的脖子,在鵝的驚叫和張開足有身體一倍大的翅膀撲扇撲扇中,他面無表情的将它往自己方向一拉。
先是扯了頭上的發帶将這吵死人的鵝封了嘴,然後抓住它兩邊翅膀,麻溜的跟拎着家裏的雞鴨一樣,用繩子綁了起來,順便連它腳都沒放過。
凜冬動作非常快,一氣呵成,看得出來是絕對曾上過手的。
然而周承弋的注意力沒留在這裏,他看着那只長脖子的大白鵝身上,表情微裂:這……不是天鵝嗎?!
天鵝,等等,羽毛筆!鋼筆的前身啊!
周承弋眼睛陡然一亮,看着那只大鵝仿佛看到了一塊發光的金子。
周承弋知道羽毛筆的制作方法,但是失敗率很高,唯一的工具還是一把閑置很久都生鏽的刻刀,一切都還在摸索之中,失敗率更是居高不下。
而且羽毛筆使用壽命很短,他又要經常用的話,不備個百十來根真是不太行。
不一會兒,那只大鵝撲棱搗亂時掉的羽毛就都被周承弋霍霍了,卻只得到僅有幾只能用的。
“下次一定一次成功。”手殘卻自信的周承弋始終堅信自己已經掌握好方法了。
他看向躺平不掙紮的大鵝,嘿嘿笑了兩聲,“天鵝兄啊,再借我億~點點羽毛好不好呀。”
天鵝瞬間支愣了起來。
今日天氣并不怎麽好,雖然未下雨,但從下午起就起就陰了天,夏末秋初的,竟是刮起了冷風。
院子裏天鵝艱難的發出凄厲的哀鳴,因為翅膀和腳都綁住了,而驚懼的匍匐挺身。
時斷時續的細小金戈摩擦聲中偶爾夾雜兩聲嘿嘿的短促笑。
氣氛焦灼,格外瘆人詭異。
別說巡邏的禦林軍暫且退卻一旁,便是隔着一扇宮門站崗的都心裏發毛。
兩個人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些驚疑:這,太子殿下不是關瘋了吧……
這宮中每幾年都會有瘋掉的後妃,被廢後瘋掉的王爺皇子雖然不常見,卻也不是沒有。
這,要不要禀明陛下?
瘋是不可能瘋的,周承弋上輩子九九六還兼職寫文,好不容易快熬出頭,結果得了胃癌,最後的生活那麽痛苦都沒有瘋,現在好不容易重新活了怎麽可能瘋。
其實要不是有生命危險,他在這東宮裏不用工作勞動就有飯吃,那關個兩三年他也是可以的。
周承弋笑,純粹是因為他離擁有羽毛筆,離重新寫出好看的字只差一步之遙了!
他上輩子看慣了自己凜利鋒銳的硬筆字,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審美體系了,來到這裏之後迫于無奈,只能一天一天的和自己的審美作鬥争,拼命告訴自己:這是你自己寫的,不能撕,撕了重寫更醜,忍。
他也不是沒嘗試過重頭開始練毛筆字,但奈何毛筆字對姿勢要求高,比硬筆字更考就臂力和腕力。
原主幼時曾磕傷過,當時并無大礙,如今也不影響生活,也只有寫毛筆字時腕力的弱點才會暴露出來。
周承弋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不習慣的原因,後來寫的多了,卻還是沒有變化,他再從原主的記憶裏扒拉出了那一段事便明白了。
所以說,他也忍自己的醜字很久了!
而現在,他馬上就要告別醜字了,他能不高興嗎!
摩擦聲停止,凜冬看了看這只刻刀,确認磨的相當鋒利了,這才雙手奉到周承弋面前,“殿下。”
“幹得好!”周承弋立刻拿過,嘿嘿一笑不懷好意的看着哪只無聲嘶嚎的天鵝,“長夏,給我把它按住了!”
長夏條件反射的抓住天鵝的脖子,免得它掙脫走。
這鳥也是夠兇,之前沒被封嘴的時候就叨叨的叨人,把凜冬手臂都叨青紫了,現在被抓住脖子了也不老實,還扭頭想叨他。
可惜被封了嘴。
長夏一看到這種大白鵝,腦子裏就湧現被村口大鵝追着叨屁股的陰影記憶。
他對其怕的很,伸長了一只手臂,很是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殿、殿下,真的要這麽做嗎?這、這可是貢品……”
周承弋不以為意道,“你怕什麽,我又不殺它,就拔他幾根羽毛做筆而已,想來天鵝兄也不會吝啬的。”
天鵝怒目而視,卻是掙紮徒勞,只能任人宰割。
“你看,天鵝兄多麽善解人意,那我就不客氣了!”周承弋颠倒黑白歡快的對着天鵝伸出了罪惡之手。
周承弋終于得到了足夠用的羽毛筆,他看着被折騰的開始裝死的天鵝,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這只鳥大概是人類飼養長大的,雖然熊了吧唧的,但也不算很兇殘,輕易就被擒住絕對是這家夥大意了,畢竟連村口的大鵝都不止這點戰鬥力。
“天鵝兄,一報還一報,你看你把我廚房搞的一塌糊塗,碗也砸了,食物也吃了,所以我弄你一點……”周承弋看了看天鵝的翅膀,最後轉開視線,改口,“一小部分羽毛,也是合情合理的對不對?”
“我要是給你松開,你可不能報複啊。”
周承弋碎碎念着,先解開了天鵝的腳,沒反應。
他在解開嘴還是翅膀裏,最後選擇了嘴,能高飛的大型禽鳥,翅膀都是很有力的,相比起來還是嘴靠譜點,最起碼沒了繩子能暫且用手控制一下。
“殿下,還是奴婢來吧。”長夏擔心周承弋受傷。
周承弋擺了擺手,他快速的割開發帶,然後猛退兩步。
沒反應?
周承弋突然有種莫名的直覺,他制止打算上去給天鵝解翅膀的長夏,給凜冬使了個眼神,叫他打開了宮門。
果然,這天鵝在發現周圍清空後還有了逃跑的路線後,猛地竄了起來,怒叫着往外狂奔,還不忘一腳踢翻旁邊用來對它羽毛進行了加工的滿鍋沙子。
哐當一聲。
天鵝兄罵罵咧咧退出群聊。
“噗呲。”周承弋沒忍住笑出了聲。
兩日後,周承爻進宮帶來一個消息說,小世子徐瑞的天鵝差點被人綁了吃了,羽毛都拔了一半。
“去年西域進貢這天鵝,小世子看了喜歡要了去在府裏養着,昨日帶進了宮炫耀,結果沒想到就突遭橫禍,氣的小世子哭着說一旦找到了,必定也要讓他嘗嘗拔毛之仇。”周承爻忍俊不禁道。
“……”罪魁禍首周承弋默默合上了拉開了一半放滿羽毛筆的抽屜,他義憤填膺的辱罵自己,“這拔羽毛的人真缺德。”
早就知道真相的周承爻忍笑看他裝,煞有介事點頭附和。
周承爻今日來,是受了符謙所托,“你說的那個雜志,他做出來了樣刊,叫我拿給你瞧瞧,有什麽指點的,但說無妨。”
“這麽快?”符謙這個行動派效率挺高啊。
周承爻道,“他是想趕在《狐夢》發行之前弄出來,先出兩期看看效果如何。”
周承弋點點頭,拿着這本雜志,薄薄的一冊,封面是一幅水墨工筆畫,寥寥數筆勾勒出長安夜景圖,飄渺恣意的字在側題詩一句:浮生恐遲暮,游夜夢長安。
底下蓋着一個小印章:子固。
即便周承弋不懂畫,也能感覺到這位子固畫師的功底着實不俗,尤其是那字。
他翻開,扉頁是封面那首詩的完整版,名為《夜半忽夢長安題詩》,作者也是那位畫師子固。
這還不夠,他随後翻到目錄,第一個自然是他的《狐夢》,而其下一篇游記,作者署名亦是子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