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敘之大才!

裴晔一打岔,祝春福趁機将學生們簡單介紹了一遍。

周承弋對其他人暫時沒什麽興趣,目光還落在那個窘迫的黑皮少年身上,了然道,“哦,原來他就是裴家三郎。”倒是和信中描寫的裴家二郎頗為神似。

周承弋本人沒見過裴二,但是架不住裴炚這個名字實在太優秀,子固信中不過提過一回,他就記住了。

賠生意,賠光?賠也。

父子三人的名字簡直串出一條傾家蕩産非洲人語錄,長子裴明由于名字過于正常而顯得格格不入。

周承弋實在是對名字好奇,特意問起過子固和符謙一些裴炚的事情。

裴炚此人性格和名字一樣離譜,卻亦然是個少年英才。

他自小便在軍中長大,入武舉三甲時方虛歲十九,曾幾次想入翰林為官,但皆因文學素養過于匮乏而止步,去年開始考太學,至今未能進入,時任六品昭武校尉,未來可期。

裴炚一介前途無量的武進士及第,不知為何偏偏一心只想做文官。

周承弋想着的時候,葉疏朗已經好脾氣的先叫裴晔坐下了,只溫和的笑道,“待會兒上課可莫要睡着了。”

“自然不會!”裴晔自信的仿佛之前雷打不動的不是他一樣,聲音渾厚高亢,“葉夫子又不是那些個只會照着書搖頭晃腦念的酸腐,葉夫子講課生動有趣,我從來就不會錯過。”

葉疏朗不贊同的看着他,語氣不緊不慢的以一種溫和又能讓別人聽進去的方式細細道來:“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每一位夫子都有自己的教學方式,不應方式不同受到鄙薄。便如裴三郎你,雖不擅書,騎射之術卻遙遙在前,夫子們對你對其他學生,都不曾厚此薄彼,是也不是?”

裴晔低下頭乖乖認錯。

卯時至,南書房外的銅鐘被“铛铛铛铛”的敲了四聲。

“好了,上課吧。”葉疏朗說着打開書,就聽一片悉悉窣窣的聲響,十個小孩無一不是将課本推到一旁,拿出紙筆展開鋪好。

葉疏朗似乎習以為常,他拿着書中夾帶來的厚厚一沓紙,然後拿起桌案上的漿糊,專心的将其一一糊在牆上。

周承弋眨了眨眼,“這是?”

“葉翰林的課本是自己編的,那些被糊在牆上的是他今日要講的內容重點,他将其稱之為教案。”祝春福解釋。

葉疏朗整個上課過程中,周承弋都會時不時的震驚一下。

比如對方講完一節內容會布置課後作業,然後會休息一刻鐘左右,随便可以幹什麽——這句不是說笑的。

周承弋看到葉疏朗說出“休息一刻鐘”之後,裴晔直接趴在了桌上,有兩人拿了他的蹴鞠在後面空曠的地方互相颠球傳球,也有人湊在一起扯閑談,當然更多的是蜂擁到葉疏朗身邊問問題,他便宜妹妹就在其中。

雖然大家都沒有走出房間,但這氛圍!這熟悉感!不就是課間嗎!

面前一扇窗突然被推開,周承弋懷疑的直白目光毫無阻礙的直接落在葉疏朗身上,葉疏朗頭頂一涼,抽空擡頭投來疑問的一眼。

周承弋默默收回視線,轉頭對上一雙萬分熟悉的溜圓貓兒眼。

“方才上課時在外頭站着的原來一直是你,你來做什麽?為什麽那麽盯着我們夫子?難道圖謀不軌?”徐瑞奶聲奶氣的,用同樣懷疑的目光看着周承弋。

周承弋:“……”

“小世子,這是新來的弋夫子,不得無禮。”葉疏朗走上前來,順便将周承弋介紹了一遍。

除了徐瑞沒人認識周承弋,綠妩也一樣,她每年宮宴上倒是遠遠見過,但小孩年紀小忘性大,至多也就是覺得有幾分眼熟,自然也就無人知道他是廢太子。

衆孩童都鞠躬彎腰齊齊喊了聲:“學生見過弋夫子。”

“……你們好。”周承弋硬着頭皮應了聲。

他現在就像被趕鴨子上架的花匠在豪門工作,然後看着那些青春靓麗價格昂貴的脆弱花朵,拿剪刀的手微微顫抖。

葉疏朗大抵是看出了他的不适,主動走了出來。

周承弋終于忍不住吐出一句,“天王蓋地虎?”

葉疏朗動作一頓,轉過身來看着他。

周承弋再接再厲,“奇變偶不變?”

葉疏朗眼神微斂,垂眸深思,嘴唇動了動,最終未出一言。

難道不是一國人?周承弋憋出最後一句,“How are u?”

葉疏朗終于說話了,“殿下,第一句我尚且能聽懂句意,第二句我只能聽懂字,這最後一句……葉某實在慚愧。”

他說着讨饒般的作了一揖,又虛心請教道,“我聽此語十分不同,笙平聽聞百越之地俚語與中原相差甚異,莫非這便是?”

百越又稱作南越,即現代的兩廣一代。

周承弋其實隐約有預料到結果,只是一個如此高瞻遠矚的土著人站在眼前,難免會心存一些念想,聽到葉疏朗這番話,不覺意外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一個思想能與他共鳴去其糟粕的子固,一個能舉一反三商業敏銳的讓人害怕的符謙,現在又來一個科學教育觀萌芽的葉疏朗。

果然不管何時何地,總會出現一些思想遠超時代之人。

這是國家之幸,他這個踩在時代肩膀上降維打擊的人自嘆弗如。

“此乃西洋國番語。”周承弋搖了搖頭,随意解釋了下便将話題轉走,“聽說你的教材是自己編的?那些貼在牆上的是教案?”

葉疏朗還在想西洋國是哪國,聞言一張薄臉皮頓時紅了,他摸了摸鼻子無奈道,“我只是将我覺得适合教導啓蒙的文章放在了一起,哪裏配稱講義,敘之切莫取笑我。”

葉疏朗雖然是第一次聽教材這個,但聯合上下文他猜測應當是指講義、課本。然而其他夫子所用講義都啓用先輩書籍,例如四書五經,皆為大家名流所作。

他是萬萬不敢造次的。

“有這個意識很好。”周承弋誇贊了一聲,又道,“不過你總是這樣貼教案,很是不方便吧?我送你一個見面禮,如何?”

葉疏朗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麽?”

周承弋叫來長夏耳語一番,長夏點點頭,領命退下,順便帶走了祝公公。

祝春福得了陛下命令來的不怎麽情願走,“你一個人去便是,怎麽還叫上咱家了……”

“是個很有趣的事……”長夏小聲說了些什麽,祝春福眉頭一擡,“當真?那咱家可得去看看。”

葉疏朗努力豎起耳朵愣是沒聽清一個字,偏偏這時一刻鐘已過,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學生,他嘆了口氣,“殿下可真是會吊胃口,連祝公公都如此,想來必定是稀罕之物。”

周承弋笑道,“笙平放心,絕對是你沒見過的。”

“……殿下還是少說些吧,某現在都迫不及待想罷課了。”葉疏朗神情很是無奈。

直到南書房臨近放學,葉疏朗才見到東西。

去時兩人,來時二十餘人,跟着一起來的還有一穿着赤衣袍容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葉疏朗認出其人正是工部侍郎蔣大人,這位蔣侍郎之前是江南巡撫,月前回京調任,其子蔣羽生同葉疏朗是同期太學學子。

他震驚之餘剛要行禮,卻被對方一個眼神制住。

周承弋不認識蔣大人,更不知道那位雙擔他和子固的讀者蔣羽生就是他的兒子。

他正在看叫人弄的東西。

一人寬高漆滿黑漆,用銅片封邊的三寸厚木板足有八塊,長夏還端着一個托盤,托盤裏擺了不少條狀物,白色居多,也有青黃紅綠的顏色。托盤兩邊各自放着兩塊沒有柄的像是刷子的東西,但是裏頭鑲嵌的是一塊奇怪的布。

長夏回禀,“殿下,都弄好了。因為工部沒有合适做粉筆的模具,臨時去城中尋來的,再便是這絨布宮中的繡娘不曾見過,花了一些時間琢磨,好在黑漆幹了,正巧可以用。”

其實這個漆是工部廢了好大的力氣才烘幹的。

沒錯周承弋叫人去弄的,正是現代學校必備三件套——黑板、粉筆及板擦。

葉疏朗聽的雲霧罩頭不知其意,周承弋直接上前驗收并且粗暴的展示了一下用法。他捏起一根粉筆在黑板上劃出一條痕跡,手感不算很好,留下的痕跡也比較淡,粉筆頭随即“咔擦”斷了。

“啧。”周承弋不怎麽滿意的撇了撇嘴。

只用石膏加水做出來的粉筆确實比正常的容易斷,木板打磨的再光滑也果然沒有水泥好,漆也沉沉的不夠涼。

但是往粉筆裏加的碳酸鈣需要提煉;初級水泥要用的火山灰更加不好找;漆則是超出了他已有知識的範疇。

雖然都是半成品,但有的用就不錯了。

葉疏朗不知道當事人心裏的嫌棄,他一明白用法,當即便忍不住撲到了黑板前親自一試,嘴裏直呼,“敘之大才!”

“不過摘前人碩果,哪算什麽大才。”周承弋回道。

蔣大人聽兒子整日在耳邊念叨“子固多麽厲害,止戈多麽謙虛”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一聽這句分外熟悉的話,眉頭禁不住一跳,目光落在那位廢太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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