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卦象
“相爺來了?看來是有急事找你。”符謙聽的門房通報,問房觀彥,“要不我先告辭?”
“不必,若是有什麽要緊事,他不會這麽大張旗鼓的走正門來。”房觀彥已經習慣了代稱房丞相,所以并未叫他父親。
他說着用火夾将炭夾入茶爐內,将已經冷了的茶倒入瓷缸中,把素白玉瓷壺洗淨,重新添了茶葉和用瓷瓶密封着的露水,置于已經點燃的茶爐之上,不一會兒便騰起袅袅青煙。
房觀彥動作行雲流水,舉手投足間仿若是從畫中走出來的,做罷這一切,他玉白的手指轉而伸向另一玉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符謙展扇遮住嘴角的抽搐,無語道,“你明明都不喝茶了,還将這些物什搞得這般齊備——這露水,便是你前幾日清晨特意去璋臺山取來的吧。”
他指了指那密封的瓷瓶。
“此為待客之道。”房觀彥撩起眼皮撇他一眼,語氣淡淡,“不若下回小公爺來,我便也以白水招待之。”
房觀彥雖然不擅長喝酒如今也學着那位不喝茶了,然他一手烹茶煮酒的手藝當真是沒得說。
符謙從不貪酒,但上回房觀彥心情好挖了幾壇珍藏的酒去,他和裴炚就忍不住喝多了,在那嘈嘈切切珠落玉盤的悠揚琴聲裏暈頭轉向。
符謙還好,他自知酒量淺克制的就喝了二兩,雖然後來看四公子稿子的時候很是激動了一會,但總歸出醜也只有幾個好友瞧見了。裴炚就慘了,翌日沒能去軍營點卯,被他老子收拾了好一頓。
那凄慘哀嚎,據說路過的沈太師還以為裴将軍府上殺豬,問看守這是有什麽喜事。
符謙惦記房觀彥的酒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對他的茶也很是喜歡。
聞言當即合扇在嘴前比劃而過表示閉嘴:“那你便當我沒說過吧。”
房丞相的腳步聲就在門外。
兩人要起身見禮,房丞相預料到的擺了擺手,他大步走進來坐下,直接開門見山道,“四公子是誰?”
房觀彥将茶盞放下的動作一頓,狀似很自然随意的收回手,攏在袖中的指尖卻無意識的蜷了蜷。
“您說誰?”他問道。
“四公子,便是在你們長安書坊出了這本《窮書生種田》的人。”房丞相從袖中拿出書拍在桌子上,從房觀彥看到符謙,“你們可知他是誰?”
符謙掩住眸中的驚訝笑道,“沒想到丞相公日理萬機卻還看閑書。”
“這若是什麽閑書,你那醉春樓還會按照這上面的做出那麽些東西來?近來半個長安城的讀書人,可都成了醉春樓的常客。”房丞相一眼就看穿他的本質,點了一句,“素來無利不起早,還得了便宜就賣乖。”
若是別人說這話,符謙定然得以為是借機罵他,但房丞相說這話眼神露出贊賞,必定是誇他眼光好。
符謙折扇輕晃笑眯起一雙眼。
房觀彥處理着煮好的茶,堪堪勻出兩杯來,正好這老狐貍小狐貍一人分一杯。
“您問起他做什麽?”房觀彥心中有些猜測,還是問道。
“當然是引薦一番!”杜冰箬能想到的事情,房丞相怎麽可能想不到呢,他奇怪的看了眼自家兒子,“你這麽問是認識他?”
符謙也覺得房觀彥這次關心的有點多,眼神也帶着幾分詢問探究。
房觀彥不動聲色的搖頭否認,臉上沒有露出半點破綻。
符謙便只以為是自己多想,遂收回懷疑的目光。
他折扇輕合敲在手心握住,主動回答房丞相道,“相爺怕是誤會了,我們雖然收了稿子,卻都是通過驿站來往聯系的,他便是連稿費都不曾收,所以我們當真是不認識他是誰。”
房丞相猜想應該也是,符謙和房觀彥兩人都不是看着人才任其被時代湮沒的性格,如果真的知道是誰,應該會想方設法舉薦。而且看起來,四公子本人可能也不太想暴露身份。
不過須臾,房丞相心頭卻已是思緒萬千,他也不失望,只是話頭一轉看着房觀彥道,“那你便幫我蔔一卦,算算他在哪個方位,這是我找他,不是爾等洩露的消息,到時候便是怪罪,那也是我一力承擔,絕不牽連你們。”
符謙心頭松了口氣,嘴上卻還賣乖道,“丞相爺說的哪裏話。”
房丞相猜的不錯,如果說剛收到稿子的時候,符謙只覺得四公子此人必然是個奇人,那麽後來拿到第一冊 全稿并且研究出方便面之後,符謙就察覺到四公子的厲害。
他确實有意想要引薦,在信中試探過,卻仿若石沉大海。
大家都是聰明人,懂得無聲拒絕和适可而止,符謙心中雖然遺憾,卻也并未強求。
松了口氣的同時,符謙又同樣心生期待起來,目光灼灼的看向好友。
兩雙眼睛都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房觀彥默然片刻,還是拿出了自己用以算卦的銅錢。
一陣叮當聲響,三枚銅錢落在桌上。房觀彥不待人看清就立刻收了起來,又重複着先前的動作将其抛在桌上,如此三次。
房觀彥終于停了手,看着三次結果都一樣的卦象,沉默了良久。
符謙眉頭也是一抽,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他怎麽說也是背過《周易》,同唐公探讨過算卦相面的,即便他在算卦上再沒有天賦,同一個卦象在心裏推演三次也是能發覺問題的。
符謙飛快的擡眸看了面色平靜的房觀彥一眼,心裏直呼離譜。
房丞相是完全不懂這些,還以為三次是必然的儀式,便就這樣等着,待到他動作停頓下來,才詢問,“怎麽樣?”
房觀彥收起銅錢睜眼說瞎話,“信息太少,算不出。”
“唉!”房丞相登時可惜的長嘆一聲。
直到送走了房丞相,符謙才轉眸看向房觀彥剛張口欲言,房觀彥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以一句“看破不說破”将其打斷。
符謙倒抽了一口涼氣,“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第一眼。”房觀彥回答的毫不猶豫。
符謙吶吶半晌:“有時候都不知道該說你對他是假意還是真心。”說是假意,偏又能一眼看出其中端倪,說是真心,卻不告訴他自己就是子固。
房觀彥聽出他未盡的話,抿唇道,“他已經知道我是誰。”
符謙驚訝的瞪了瞪眼,“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房觀彥:“從海上回來的那一天,我醉了酒,不自覺便說了。”
沒錯,房觀彥并沒有喝斷片,相反他連他抓着止戈先生的手比了個三,先生還摸了他的頭說“确實二”的語調都記得很一清二楚。
他在這種細節上向來比較在意。
符謙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好像并不簡單,“未曾相認之時,你對他推崇有加,有機會便待在他邊上,怎麽這會兒相認了,反倒窩在這清冷小院裏獨自喝白水?”
“你莫非對他做了什麽令人發指的事情,所以現在不敢見他了?”符謙眼神逐漸變得微妙起來。
“他是太子。”房觀彥強調。
符謙扇子抵住頭拖長聲音“唉”了一場,喃喃自語道,“我倒确實忘了他這重身份了……”
符謙告辭前還是忍不住提醒了句,“已經有使節團願意結為友鄰的奏章送進宮了,你估計離再次出海不遠了!”房觀彥雖然暫時沒有官職,但下西洋的使節團卻還是有他的名字的,俞仲翎壓根不舍得放他走,他可以說是理藩院的編外人員。
符謙嘆氣道:“這次一去怕就是三月半載,你還是趁有機會,多同殿下說些推心置腹的話吧。”
“省的只能私底下學着喝些沒味道的白水。”符謙說起這個就十分嫌棄。
房觀彥沉默不答。
“走了。”符謙也不多說,揮了揮手背影颠颠的走了。
後來符謙回去後,特意翻出止戈和四公子的手稿,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他手裏大半的手稿竟然都被房觀彥的謄抄品給替換掉了!
“好你個房子固,偷梁換柱手段挺花!”符謙磨了磨後槽牙,将一看就是房觀彥字跡的抄本歸置一邊——沒舍得丢,畢竟大家手筆,價值不菲——把原版的兩份字跡放在一起對比。
止戈先生的字像是刀削斧鑿般淩厲鋒銳,雖然只有字形而無其意,卻也稱得上一筆好字;而四公子的字是細筆行草,潦草不足規整有餘,一瞧就是系統學習過的,字裏行間的間距十分賞心悅目。
符謙左瞧右看,除了這兩種字筆觸都比較細瘦,似乎是用硬尖頭的筆寫出來的。
除此之外,真的就再瞧不出其他相同點。
“……罷了。”
看的眼睛都發疼的符謙最終選擇了放棄,不過他并不打算就此放過房觀彥,這人實在是磨蹭的很,明明都說穿了身份,偏要裝作什麽都不曾發生的樣子,就這樣何時才能像殿下表白心中的崇敬之情?
只怕到時候航海了再回來,殿下都不記得子固是那根蔥了!
符謙這麽想着提筆給止戈寫下了一封信,不過信中他非常識相的只點明了止戈的身份,而隐瞞下四公子。
翌日傍晚,周承爻将信帶到東宮。
周承弋展信一看,首先對于自己掉馬竟然沒有絲毫慌亂,只是看過之後機械的“啊”了一句,“原來止戈這個馬甲真的已經人盡皆知了。”
周承爻對他的自知之明很是欣慰。
待周承弋看到後面的部分後,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挑了挑眉。
“這個房觀彥,很沉得住氣,那我怎麽能先輸給他呢。”周承弋彈了彈信紙,在他哥疑惑的表情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符謙悄摸摸的等着,等的京中尋找四公子的呼聲越發高漲,等到四月從中旬走到末尾,卻見兩當事人都不動如山,歲月靜好的很。
“真是主子不急奴婢急,氣煞我也!”摳不到糖的符謙氣的差點當場脫粉回踩。
好的不靈壞的靈,沒等到正主發糖,符謙先等到了送房觀彥出海的那天。
作者有話要說: 耶~加更完成!!
小劇場
符謙:我的cp不給發糖!氣死了!
周承弋:我不着急。
房觀彥:掉馬的不是我,我更不急。
#這突如其來的好勝心#
感謝在2021-05-28 18:18:11~2021-05-28 23:15: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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