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苦心
盡管心裏滿是疑惑，但周璟知道現在不是刨根究底的時候。
進了房間，他先和編劇王雪生問好寒暄，并介紹了程芝禾；接着四人落坐，聊聊劇本和集訓的事；最後在過度打擾惹人生厭前，起身告辭。
期間文均一直靜靜旁聽，只在周璟道別時回應了兩個字：“再見。”
回房間的路上，周璟有些疑惑地低語：“難道文老師要參與劇本改編？可她之前不是發了聲明嗎？”
周璟說的是《方外》傳出改編消息時，文均曾發微博公開表示不會幹涉劇本編寫的事。
這事程芝禾當然知道，她略一思索，低聲說：“我覺得與其把文均當成編劇，不如把她視為出品人。”
“出品人？”周璟愕然反問。
程芝禾“嗯”了一聲：“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我相信你能看出她在劇組的地位很特殊。”
回想起試戲和圍讀時的種種跡象，周璟緩緩點頭：“确實……”
見周璟還有點懵，程芝禾笑了：“而且這不是正好嗎？不管文均是什麽身份，看她的意思今後會常駐劇組，你剛不是還說想找她聊聊原著和劇本嗎？”
“……對啊！”
周璟眼睛一亮，快步回到自己房間，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大聲問米桃：“桃子，劇本你放哪了？”
正在卧室整理行李的米桃高聲回答：“在茶幾上！”
見周璟拿起劇本就往外走，程芝禾連忙攔住他，哭笑不得地問：“你幹嘛去？”
周璟興奮地翻着劇本，頭也不擡地說：“去找文老師啊！”
“就算要讨論劇本，也不該這個時候啊，”程芝禾好笑地示意他轉頭看窗外，“你看看天色。”
Advertisement
雖然還不到六點，但冬季晝短夜長，窗外已夜幕低垂。
程芝禾把劇本從周璟手裏抽出來，看着被熒光筆畫得五顏六色，空白處還貼滿便簽條的劇本，笑着說：“明天就開始集訓了，文均又不會走，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慢慢請教，今天就算了吧。”
說完，她把劇本放回茶幾，低頭看了眼手表：“我該走了，等拍定妝照再過來。有事第一時間聯系我，至于需要的人手，開拍前我會給你配齊。”
人手？有米桃就夠了啊，還需要什麽人……周璟有些茫然，嘴裏卻問起了別的：“這麽趕？不住一晚？這時間也該吃晚飯了。”
程芝禾搖搖頭：“七點半的飛機，回去還有事。”
周璟：“那我送你下去。”
“不用，幾步路而已，”程芝禾擺擺手，“你早點休息，養好精神。”
周璟沒有再堅持，點頭應了一聲，送程芝禾出了門。
目送經紀人離開，周璟關上門，轉身就看到探頭探腦的米桃。
“程姐走了？”
周璟點點頭：“走了。”
米桃聞言長舒一口氣，臉上終于帶了點笑意，語氣也活潑不少：“太好了，終于走了。”
米桃這反應，瞬間就讓周璟回想起取行李時她的抱怨。
略一思索，他玩笑般反問：“你很怕程姐嗎？這麽盼着她走。”
米桃撇撇嘴：“倒也不是怕，就是不熟。”
“看你在車上那麽乖巧，還以為你很怕她呢。”周璟笑了笑，走到米桃身邊和她一起整理行李。
“畢竟是上司嘛……”米桃嘟囔着拿起一件衣服，正要挂進衣櫃裏，卻忽地眼睛一亮，“對了！程姐走了可以買零食了啊！我馬上去下單，快的話明後天就能到了！”
說着米桃就要去拿手機，周璟連忙叫住她：“算了，別買了，程姐說的對，我是該注意點。非要買的話，不如買點蘋果梨之類的水果吧。”
“不是吧？你真要聽她的？”米桃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周璟笑笑：“她是為我好，為什麽不聽？”
“可是你體重一直維持得很好啊，吃點零食怎麽了？”米桃皺起眉，來回擺弄着手裏的衣服。
“為你好，前幾年怎麽不見她為你好？盡接些爛網劇就算了，資源也護不住，連剛進公司的新人都能跟你搶化妝師……現在稍微有點希望了，就忙不疊地跑來頤氣指使，什麽玩意嘛！”
米桃越說越生氣，越說越大聲，周璟也沒有制止她，只是安靜地聽着。
等到行李收拾完，米桃也發洩夠了，他才輕嘆一聲：“這幾年委屈你了。”
藝人不紅，身邊的人自然也不被尊重。
如果說周璟受了N次委屈，那麽米桃受的委屈便是N+1次。從剛畢業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到如今戰鬥力十足的小母雞，期間受得氣、遭得罪，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米桃眼圈一紅，嘴硬道：“我就是看不慣她惺惺作态！”
周璟沒有為程芝禾辯解，而是突然轉移話題般問米桃：“桃子，你知道我當初得罪人的事吧？”
米桃一愣，遲疑了一會才回答：“……聽說過。”
周璟接着問：“那你知道我得罪的是誰嗎？”
米桃茫然地搖搖頭。
周璟得罪人被半封殺的事，米桃在公司茶水間聽過一耳朵。但八卦的人說得含含糊糊，她對這事也一知半解。
如今周璟自己提起這事，米桃詫異的同時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周璟笑笑，語氣頗為輕松地揭開謎底：“是優果運營副總裁，溫曉天。”
“優果……運營副總裁？！”米桃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今傳統媒體式微，新媒體崛起，網絡平臺甚至敢和衛視叫板，先網後星的播放模式也早已屢見不鮮。
而說起國內的網絡視頻平臺，優果穩坐第一把交椅，是集內容制作、版權引進、消費運營于一體的綜合性視頻網站。
這種體量的視頻平臺，圈內地位堪比衛視。同時又由于自身也制作輸出影視劇，與各大衛視聯系密切，得罪他們的高管，哪有什麽好果子吃？
更何況周璟得罪的還是負責平臺運營、影視制作的運營副總裁？
見米桃震驚得合不攏嘴，周璟好笑地一攤手：“現在你知道，我有多難了吧？”
米桃神情恍惚地點點頭，正想追問事情經過，卻聽見周璟說：“所以你也該明白，程姐有多難了吧。”
“溫曉天是運營副總裁，優果所有的自制劇都要他點頭。得罪了他，優果參與投資的影視劇就不可能用我，其他視頻平臺、制作公司和衛視也會賣他幾分面子。在這種情況下，程姐能幫我接到戲，讓我不至于餓死，已經盡心盡力。”
周璟和聚星娛樂簽了十年約，聽起來很長，但在分成上，周璟享受的是A簽待遇。這是程芝禾頂住壓力，為他努力争取的。
得罪溫曉天後，聚星也沒有冷藏他。雖然從那以後公司內部資源便與他絕緣，但相應的公司也沒有阻止他工作。他能這樣一年年混下去，甚至還能存下點錢，程芝禾功不可沒。
再回頭看他幾年來接過的戲，雖然大部分都上不了臺面，但也有幾部劇本紮實、制作靠譜的。
只是他運氣不好，要不被人截胡，要不因各方面原因劇沒能播出。而這些戲，還有維持曝光度的那些通告，都是程芝禾為他拉來的資源。
當然，周璟承認，程芝禾的這番苦心他一開始也沒GET到，甚至覺得自己被背叛被抛棄。要不是付不起違約金，也無法放棄演戲，他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直到被社會毒打了好幾年，見過無數比他還慘的一百零八線藝人，周璟才終于回過味來。
不過這個時候他也被打壓到了極致，曾經洶洶燃燒的演員夢想只剩一爐冷灰，就算能理解程芝禾的苦心，他也只會破罐子破摔這一種回應方式了。
好在，死灰也有複燃的機會。
見米桃神情裏似乎還有些不服氣，周璟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把兩個行李箱合上放進衣櫃角落，他拍拍手舒了口氣：“好了，先吃飯。劇組食堂明天才開，今天就叫客房服務吧。”
米桃神情恹恹地點點頭，走到客廳拿起電話。
吃完晚飯，米桃便回房間了。走的時候表情看着還有點不自然，但周璟相信時間久了她能想明白。
畢竟《方外》對他來說就是事業的破冰船，而以後的路還長，他希望一直支持他的人能和諧共處。
送走米桃，周璟拿起劇本，一直看到十一點才洗漱睡覺。
躺進溫暖柔軟的被窩裏，周璟滿足地嘆了口氣，只覺得今天一切都很順利，對未來也不再有以往的茫然，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明天上午劇本圍讀，下午禮儀培訓……可以趁吃午飯的時候請教文老師……劇本圍讀……圍讀……奇怪？怎麽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
周璟閉着眼睛想了一會，最終放棄地翻了個身。
算了，就算有也不是什麽大事，睡覺！
***
淩晨十二點，北京。
此時唐玦剛結束拍攝工作，連妝都來不及卸，上了保姆車就急忙往機場趕。
經紀人沈書白見他滿臉疲色，忍不住咋了下舌：“你說你幹嘛非要調行程？按我的安排走又不會耽誤你進組，現在可倒好，連睡覺的時間都沒了。”
唐玦正閉着眼睛讓妝發師卸妝，随口回了一句：“可以在飛機上睡。”
“那點時間打個盹都不夠，”沈書白皺着眉，語氣裏滿是疑惑，“我是真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調行程，你科班出身，又拍過好幾部古裝劇，差那點培訓嗎？還是說《方外》那麽大的投資，但就缺那點租攝影棚單獨給你拍定妝照的錢？”
唐玦沒有回答，心裏默默地盤算着行程。
行程調整後累是累了點，可至少能空出兩天時間，正好趕上劇組試妝、定妝……雖然林導說可以配合他的時間，但總覺得時間拖久了變數太大……也許早點拍完定妝照，劇組能早點官宣呢？
難得那小子聽懂了他的逆耳忠言，別的他也幫不上什麽，不拖後腿就好。
見唐玦一直沉默，沈書白心裏忽地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唐玦瞄了他一眼：“我瞞你的事可多了去了，你指哪件？”
沈書白被噎得好一會才接上話：“……其他的事我也懶得管你，但你要是喜歡上誰了，一定要告訴我！”
唐玦打了個哈欠：“腦補是病，早點治吧你，睡了。”
說完他放下椅背，蓋上毛毯，面朝窗戶躺下，看都沒看沈書白一眼。
沈書白盯着唐玦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又回憶了一下《方外》的演員表，扒拉來扒拉去也沒發現哪個女演員值得注意，只能轉頭和其它工作人員低聲商量起接下來的工作。
而說要睡覺的唐玦，頂着一對碩大的黑眼圈，皺眉看着窗外影影綽綽的夜景，陷入沉思——
做的時候不覺得，現在想想，自己在周璟這事上是有點太上心了，也難怪沈書白誤會……可行程都調好了，再調回去不是更奇怪嗎？
算了。唐玦拉拉毛毯，閉上眼睛。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這次之後要是再多管閑事，我就是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