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忘詞
周璟披着長羽絨服在正殿門外的走廊上來回溜達，一邊在心裏演練劇本，一邊留意殿內的拍攝進度。
其實他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等到拍他的鏡頭時再就位。但周璟總覺得，連戲這種事，不光是狀态和動作要連得起來，氛圍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他就跑到殿外挨凍找氛圍了。
米桃拿着保溫杯，靠牆站着，眼睛看似随着周璟來回晃悠，但眼神直愣愣的，明顯注意力沒在自己老板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等了許久，殿內終于傳來林溯導演被小喇叭擴音後有些變調的聲音：“好，卡！臨霄就位沒？”
周璟脫下羽絨服遞給米桃，低頭讓化妝師整理發型妝容。一切準備就緒後，化妝師退到一邊，場務對着殿內比了個OK的手勢。
“好，各部門準備，三、二、一、走！”
周璟站在門口，聽到那句關鍵臺詞“臨霄師兄來了”便邁步走向正殿大門。
這一段戲接的是臨淵私自下山與人争鬥，傷了別派子弟不說，還暴露了身蘊魔氣的事，導致部分名門正派長輩子弟上辰山讨要說法。恰逢辰山門中輪值長老換班，并沒有主持大局的長輩，雙方因此僵持不下。
這時，唯一能做主的人，臨淵的師兄臨霄出現了。
臨霄雖為人冷淡，從不與同門師兄弟親近，但他天生道體、劍術高絕，是玄闕真人的嫡傳大弟子，曾随師尊在前線誅殺數萬邪魔，在內倍受崇拜尊敬，在外也擁有極高的聲望。
他的出現對辰山弟子來說無疑是一顆定心丸，不說夾道歡迎，也應該是歡欣鼓舞的，這一點在原著和劇本裏都有描述。
但此刻正殿內一片寂靜，只聽得見攝影機運轉時發出的嗡嗡聲，竟沒一個人出聲。
周璟心裏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就收斂住心神，垂眸邁過略高的門檻。
他身着淺青色廣袖長衫，烏黑長發一半在腦後束成發髻由玉簪固定，另一半如瀑般傾洩而下，襯得那白得發光的面容俊美無俦。
然美人如玉，氣質沉靜而內斂，整個人就如同清晨太陽升起前的那一抹青，可見可聞卻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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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無聲地邁過門檻，擡眸看向衆人，薄唇輕啓——
“卡！”林溯導演哭笑不得地舉着小喇叭，“我知道周老師很好看，但你們也不能不念臺詞啊！”
話音剛落，全場就響起一陣善意的哄笑。幾個飾演辰山弟子的年輕演員支支吾吾地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導演和周璟，飾演別派長老的老戲骨笑着說：“別說他們，我都看呆了。”
林溯無奈地搖搖頭：“好好好，趁現在趕快看、看個夠，一會從臨霄進門那開始。”
完全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導致大家忘詞、導演喊卡，周璟滿臉通紅，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擺了。聽到要從進門那重拍，他轉身就往門外沖，正在給他整理妝發的化妝師一愣，連忙舉着梳子在後面追。
看到這一幕，大家笑得更歡了，唯有唐玦躲在人群裏，悄悄地吐出一口氣。
還好剛才有人忘詞，不然林導的那聲“卡”就要落到他頭上了……
心不在焉地低頭讓化妝師整理妝發，唐玦回想着剛才周璟垂眸邁過門檻的樣子，不得不承認沈書白有句話說得非常對——要不是得罪了人，周璟早該紅了。
就憑那張臉，他就活該紅遍大江南北。
短暫地休整後，劇組重新開拍。經受過美顏暴擊的衆人不再愣神，順利接上了臺詞，周璟也終于在此起彼伏的“臨霄師兄”中說出了那四個字：
“何事喧嘩。”
和圍讀時相比，周璟的發音依舊清晰，音質同樣清亮，語調也相差不大，但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圍讀時，他重音落在話尾，語氣雖平靜卻給人一種質詢感。但現在，同樣的臺詞，因沒有重音，與其說在詢問，不如說在陳述，有種說話的人只是例行公事，實際并不在意的感覺。
看來這一個月的時間，周璟可一點沒浪費啊……唐玦分神想着，但很快就收回思緒，專注于表演。
而周璟則一直處于一個外松內緊的狀态，注意力高度集中，以至于都收工卸妝了他才想起來——最後臨淵叛出師門那場戲，唐玦怎麽演的來着？
明明那場戲他也在啊……周璟注視着鏡中卸掉假發套的自己，皺着眉開始冥思苦想。
那一場戲講的是，別派長老提議臨霄臨淵互扣脈門輸送靈氣，如果沒有異狀，便可證明臨淵不是邪魔。
會如此提議，只因臨霄天生道體，和魔氣天然排斥對沖，假如臨淵真是邪魔，一丁點靈氣或魔氣入體都會讓他倆不舒服，甚至是受傷。
這一提議合情合理，且表面看來溫和無害，辰山弟子無一反對，臨霄更是直接伸出手臂、露出脈門，示意臨淵按照他們說的做。
臨淵卻在即将扣住師兄脈門的瞬間掉頭沖出正殿大門，自此叛出辰山。
因事發突然，所有人都反應不及，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辰山子弟陷入慌亂，別派長老弟子一部分追了出去，一部分指着辰山弟子罵，而臨霄也在追擊的人當中。
按理來說，周璟全程參演，過後還看了回放，應該對唐玦的表演有印象才對，可他腦海中只有自己的鏡頭不斷回放。
算了，一會問問程姐他們……周璟想着擡眸看向鏡子，卻剛好和程芝禾看過來的視線撞個正着。
見程芝禾表情嚴肅，周璟一愣，瞄了眼站在她身旁的米桃，心裏頓時有了幾分猜測。
……完全忘了還有趙旭陽那事等着呢。周璟深吸一口氣，卸完妝後，和程芝禾他們回到酒店。
剛進門，他就聽到程芝禾說：“這事我本來想瞞着你的，誰知道讓趙旭陽給捅破了。但他說的話你也別全信，這人能被人收買一次，就有第二次，還是得防。”
程芝禾在沙發坐下，接着說：“知道圍讀那事後，我回去查了一下。就像趙旭陽說的，他和你沒有利益沖突，搞你沒好處還要承擔惹事得罪劇組的風險。本來這私底下的事并不好查，但我對趙旭陽背後的世佳娛樂還算了解，查了一下他最近幾個月的通告單，總算看出點端倪。”
“世佳的運營模式和咱們聚星這種老牌經紀公司不一樣，是現在流行的新型經紀模式，藝人經紀和運營是分開的，資源掌控在公司手裏而不是經紀人。好處是公平，公司資源均分，能者居上；壞處也是公平，想搶資源或是跨界都很難。”
“一個月前，趙旭陽登上了《睿士》的正刊封面，二月封。世佳內部的時尚資源并不多，基本上被自家歌手包圓了，而徐澤的造型師以前曾就職于睿士。”說到這，程芝禾對周璟使了個“你懂”的眼色。
周璟苦笑一聲：“我明白，徐澤搶角色我也能理解，問題是為什麽趙旭陽要提醒我小心徐澤？故意挑撥？我和徐澤身價天差地別，他現在拱火有什麽用？”
“示好吧，”程芝禾思忖着說，“你在劇組的情況我都聽米桃說了，趙旭陽也不是個傻子，看不出好壞。人心都是偏的，在大家都對你印象不錯的情況下，你要是讨厭誰，其他人對他能有好臉色？這也是你在劇組磨了整整一個月獲得的回報。”
周璟想了想，臉色終于緩和了一點，點頭認同了程芝禾的話。
在集訓的這一個月裏，他是唯一一個全程參與的主演，其他人都因工作繁忙，要不呆幾天就走，要不就不見人影。
但周璟并不認為自己多訓練了幾天就比其他人敬業，畢竟其他主演都有多次參演大型古裝劇的經歷，而他拍過的那些戲，不說也罷。
只是不管怎麽說，和工作人員同吃同住一個月，為人還謙遜禮貌沒架子，得到些許偏愛也是正常的。
米桃安靜聽着，見程芝禾似乎這就說完了，有些着急地問：“那徐澤呢？就這麽放着不管？”
程芝禾看了米桃一眼，又瞅瞅周璟，見他臉色平靜，她轉頭看着米桃：“不然呢？方外已經官宣，劇組也發了聲明，我們已經贏了。”
米桃抿了抿嘴，沒有再說什麽，但表情明顯仍不服氣。
程芝禾嘆了口氣：“米桃，我知道你不甘心，周璟是憑實力得到這個角色的，卻被人扭曲事實四處造謠，到現在還有人在網上惡意诋毀他。但你要明白，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在這個圈子裏，為了争搶資源，什麽下三濫的手段都有人用，如果你不想同流合污，就只能會學無視。另外也要明白一個事實，有些人只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東西，真相如何，他們不在乎。”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自身要立得住，拿作品去說話。真正的觀衆，只看作品，不看八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