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顆星
周末, 茶樓外的街道依舊熙熙攘攘,路邊的小攤兒叫賣各類小吃,老火鍋店內人聲喧嚣, 看上去格外熱鬧。
茶樓的正門不大,沿着狹窄的樓梯向上,來到清靜的二樓便豁然開朗。
楚千黎和談暮星一前一後地上樓, 前往茶樓通透的雅座包間。
楚千黎走在前面, 她仍然在抱怨:“什麽叫怕我被打?我明明是那麽講道理的人,難道你覺得我不講理會挨打?”
談暮星被她碎碎念好幾天,他只感覺自己捅婁子, 為難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有時跟你講不講理沒關系,對方可能就生氣……”
“那是他們聽不得實話。”楚千黎理直氣壯, “不是我的問題!”
“……”談暮星不好說就是她這種态度容易被揍。
茶樓的二層有大廳及包間,現在大廳裏已經坐着不少人, 看上去卻不似來喝茶的。
楚千黎站在樓梯口, 她望着一群人感到眼熟, 好像正是陪張老板同上乾山的人們。他們身着名牌衣物,不知是張老板親屬,還是其心腹。
談暮星同樣跟過來, 他站在楚千黎身邊,尋找起介紹人身影,呼喊道:“建平叔。”
何建平原本跟張老板等人在角落密聊,他聽到聲音立刻擡頭, 忙不疊笑道:“來了啊!那我們去包間吧!”
這群人裏只有一位女性, 她濃妝豔抹卻難掩憔悴,聽到此話猛地站起身來, 不可思議地掃視楚千黎和談暮星,質疑道:“這兩位……誰是大師?”
楚千黎和談暮星看着年紀不大,相較而言談暮星還更像大師。
何建平趕忙奔來,他大方地介紹:“這位就是小大師。”
女人端詳一番紮着馬尾的楚千黎,驚道:“這就是一個小姑娘啊!?”
楚千黎現在頭發逐漸變長,她可以紮起小小的馬尾辮,然而短得就像兔子尾巴。她對衣着又沒講究,衣服都是餘莘買的,自然是家長偏好的乖巧風格,看上去确實就是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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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黎眨了眨眼,老實道:“我确實年紀不大,如果你們覺得不合适,那我們就先回去啦。”
“何叔叔,這就算見過了,打錢還是以前的賬號啊。”
楚千黎說完,她就率先下樓,還催促談暮星跟着,準備打道回府。
談暮星內心無奈,兩人剛來茶樓還沒有幾分鐘,他感覺游戲體驗卡都沒那麽快,但還是聽從她意見,順着樓梯往下走。
“啊?這就走了嗎?”何建平佯裝驚訝,“好吧,這種事也不能強求。”
何建平本來就是讓楚千黎走過場,他自然沒有攔人的意思,老神在在地站在一邊。
張老板見狀急了,他趕緊沖過來阻攔,卻被大白熊般的談暮星擋住,只能隔空喊話道:“大師,別走啊,她頭發長見識短,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楚千黎謙遜地擺手:“不不不,她頭發長見識長,我就喜歡長頭發的,她的想法沒有錯,我還是回去比較好……”
衆人在樓梯上推拉起來,楚千黎堅持能力不足要走,張老板堅持她能力過硬別走。
雙方經過數回合的客套寒暄,終于勉強地達成一致,挪步到二樓的雅座包間。
包間內,張老板還驅散想進來的其他人,包括濃妝華服的女人。那些人只能趴在門口偷聽,他們沒法将屋裏人的話聽清楚,只能更加費力地扒拉門縫。
張老板回頭望着屋內三人,他臉上顯露一絲讨好,還替楚千黎不平:“她不懂的事情多着呢,自然不知道大師的厲害!”
何建平正在給衆人沏茶,談暮星低頭給楚千黎發微信:[剛剛那是他後面娶的人。]
楚千黎偷瞥一眼屏幕,又假裝謙和地擡頭,說些張老板謬贊的場面話。
張老板執意要跟楚千黎見一面談談,不管最後接不接此事,正軌流程總是要走的。他完全是有備而來,當場就掏出事情的資料,還将自己的生辰八字直接報上,唯恐有什麽遺漏的地方。
“大師,您先看看這些,還缺什麽您就問。”張老板低聲下氣道,他恐怕被此事煩擾許久,頗有病急亂投醫的感覺。
楚千黎原意是客套一通就走,她接過張老板生辰起盤,看完信息卻當場一愣,突然領悟同行們不接燙手山芋的緣由。
張老板緊張地盯着楚千黎,妄圖從她的微表情中捕捉蛛絲馬跡,唯恐對方眉頭緊皺、斷然拒絕。
片刻後,楚千黎輕笑:“張叔叔,應該有人跟你說過這事的後果吧?”
張老板慌張道:“其他人确實說這事不好解決,但我相信大師您肯定沒問題,您只管張口開價,我傾家蕩産都行……”
張老板一路被拒次數過多,生怕楚千黎也不願意接。
楚千黎擡眼望他,她平心靜氣道:“我不是說你求的其他大師,十幾年前那個人沒告訴你這麽做的結果嗎?”
張老板聞言一愣,他面對楚千黎冷靜的目光,突然感到有涼意從腳底侵襲上來。他從南向北拜訪玄學大師,卻沒人上來就點破真相。
她是真有本事的。
楚千黎不悅道:“你在作弊呢,我不喜歡游戲開挂的人,這樣會對其他人不公平。”
楚千黎平時不是嘻嘻哈哈沒正經,就是裝出體貼入微的營業态度。她的眼眸此時卻猶如浸在寒水裏,連帶聲音都透出一絲入骨的涼意。
談暮星一愣,他難得見同桌如此不快,簡直就像是變一個人。
張老板背後發寒、額頭冒汗,他看着面孔稚嫩的少女,竟然猶如目視真神,瞬間發慌地雙腿一軟,索性重重地跪在地上。
張老板面對楚千黎,開始不斷地磕頭,哀聲道:“求您救救我吧!我、我當初也是聽信他的鬼話,一時間鬼迷心竅才這樣,他根本沒跟我說過這些事啊!”
楚千黎嘲道:“他沒跟你說過嗎?”
張老板不敢應聲,繼續狠狠地磕頭,好似要将地板砸穿。
何建平剛給衆人倒完茶,他此時萬分詫異,驚道:“這又是怎麽了?”
“何叔叔,他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所以才有這樣的事。”楚千黎淡淡道,“我很讨厭學習,作業都是糊弄,但我考試從不作弊,你覺得你賺了,其實你特別蠢。”
張老板靠術數走捷徑,他掠奪來不屬于自己的財富,現在不過是将一切還回去。
凡事有失必有得,但總有人自作聰明,認定歪門邪道有用。
張老板額頭都磕得發青,顫聲道:“是我蠢是我蠢,求您發發善心吧,您肯定有辦法的,我真是一時糊塗!”
楚千黎已經站起身來,她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随意地說道:“那人讓你別惦記朋友的廠子,你一時糊塗起貪念,那人讓你不要抛棄妻女鬧離婚,你一時糊塗非要再娶,那人讓你廣施善行多捐款,你一時糊塗打着慈善旗號騙錢……”
“張叔叔啊,別人都是難得糊塗,你是根本沒清醒過。”
張老師早不是頭一回遇到危機,他每次都依靠術數來破解,現在終于踢到生死卦的鐵板。大師可以為錢幫他一次兩次,但擋不住他從來不知道長進。
談暮星看到楚千黎收東西,他早就起身跟她往外走,直接繞開門口的張老板。
楚千黎揮手道別:“何叔叔拜拜,這件事我管不了,不如說就不該管,凡事有果必有因。”
何建平忙道:“啊,好的,你們路上小心……”
楚千黎和談暮星離開包間,張老板卻跌跌撞撞地追出來,他頭發稀疏、醜态盡顯,語帶哭腔道:“大師,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改悔啦!我改悔啦!”
“您要多少錢都行!只要我能掏得出來,賣房賣車都湊出來!”張老師哀嚎道,“求您救救我吧!”
濃妝女子眼看一行人離開包間,她聽到此話瞬間暴跳如雷,尖聲道:“你說什麽呢――怎麽能賣房!?”
“閉嘴!你個敗家婆娘,你能懂個屁!”張老板呵斥。
茶樓二層瞬間亂作一團,談暮星聽得眉頭直皺,只想跟同桌盡快離開此處,卻發覺前方的楚千黎突然停下腳步。
她輕輕地嘆息一聲,也不知她感嘆得究竟是什麽。
楚千黎回頭道:“你說自己知道悔改了?”
張老板見她轉身大喜過望,忙不疊點頭:“對對對,我知道錯了,我已經悔改,求您幫幫我吧!”
楚千黎直直地盯他許久,她扯了扯嘴角,卻什麽都沒說,似乎是在思索。
良久後,楚千黎慢條斯理道:“賣房賣車都要解決?”
張老板:“是的是的,您只要開價就好,多少錢都要解決!”
楚千黎:“那就去賣車賣房吧,我不要你抵押出去的資産,這一個月把剩下能賣的都賣了……不對,這半個月都賣了,直接轉我現金,過時不候。”
談暮星一愣:“你真要……”
張老板趕忙追問:“只要我賣完把錢打給您,您就願意幫我嗎?”
濃妝女子伸出長長的指甲,她張牙舞爪要撓花張老板的臉,叫道:“不能賣!那都是我的,絕對不能賣!”
“夠了――”張老板直接将她推搡到地上,他面紅耳赤,怒道,“非要破産坐牢你才滿意!?”
楚千黎望着鬧劇,她眉毛都沒擡,淡定道:“不是幫你,只是給你指出未來可能性,到底選哪條路還看你自己。”
“好好好,這就夠了……”張老板欣喜地搓手,“那我回去處理一下?您就靜候我消息?”
楚千黎點了點頭,她帶着談暮星離開,只留下張老板等人。
濃妝女子被推倒在地,她此時完全沒有貴婦優雅,開始哭哭啼啼:“不能賣啊,賣了我們咋活呀,你真是糊塗啊……”
張老板冷聲道:“先把眼前的坎兒過了,錢總歸還能賺回來,實在不行找別的大師問賺錢門道,事情總有輕重緩急。”
“我當初找那誰不也是這樣,他勸着不要做那些事情,後來做了不也沒關系,再找個更厲害的解決就完了!”張老板摸摸額頭傷口,他疼得嘶嘶抽氣,“無非就是求人而已。”
茶樓外,談暮星離開吵鬧的環境,他總算能開口詢問,試探道:“你真要幫他嗎?”
談暮星認為張老板是爛人,收下這種人的錢都晦氣。
楚千黎認真地糾正:“我不是幫他,他不是想知道方法?那我可以告訴他,選擇還是他做的。”
談暮星沉默片刻,輕聲道:“但他就這麽混過去了?那樣的人都能幸福嗎?”
“人其實很難改變,有些人說我改了,但心裏完全沒有。”楚千黎笑道,“你不是記得我說過的所有話,那你還記不記得邪教徒首領的事?”
談暮星聽她岔開話題,他不明所以,卻出言應道:“記得。”
楚千黎悠然道:“是真的哦,沒有開玩笑,這也是一種可能性,屬于我的游戲BE線。因為我的能力太适合操控別人啦,而且一旦支配他人就會上瘾,所以很容易自以為是神。”
“這就像連環殺人犯?最初對小動物下手,滿足自己的施虐欲,又開始對人類下手,然後一發不可收拾。”楚千黎無奈道,“唯一的辦法就是永遠別突破底線,沒有第一步,就不會有BE。”
談暮星怔怔地望着她,他猶豫許久,坦白道:“我偶爾……有同樣的想法。”
談暮星不知該如何管控自己的力量,那他只要永遠厭惡暴力,就不會有糟糕的結局。
楚千黎點頭:“張老板就是上瘾的人,他永遠不會悔改的,不管嘴巴上說得多漂亮,心裏還是覺得自己聰明。”
“那你為什麽還要給他算?”
“因為這事再拖兩三年太久了,我只是人又不是神嘛,是人就有點小脾氣,期盼有些人趕緊遭報應什麽的。”楚千黎剛說完,她趕忙改口,“呸呸呸,這話又不符合占星師行規了……撤回,趕緊撤回!”
楚千黎擡頭望天,她不知跟誰說話,念道:“我可沒造下口業啊,我很規範沒突破底線!”
談暮星眼看她職業病發作,他連忙安撫:“好啦好啦,你又沒對着張老板說這話,上班的人背後吐槽老板也不是罪過啊。”
半月後,張老板果然帶着錢來找楚千黎,雙方依舊在何建平茶樓碰頭。
“大師,您先看看數字,比較值錢的房子都低價賣給我朋友,還有幾套不值錢的暫時賣不出去,主要是時間太趕了……”
楚千黎時間卡得過死,房車過戶都需要周期,張老板只能找有錢朋友降價處理。張老板公司目前有問題,衆人跟他交易有疑慮,自然不願意開高價。
即使張老板順利挺過危機,房車絕對是直接虧損,很長時間沒法賺回來。
濃妝女子如今臉色發青,她憤憤地盯着楚千黎,恨不得将對方除之而後快。
然而,大白熊一直站在楚千黎旁邊,兩人根本是形影不離,讓人沒有下手機會。
楚千黎瞥到穿金戴銀的濃妝女子,她當即眉毛一挑,不滿道:“張叔叔,你做事真不厚道,我都不用掐指去算,就知道你還留一手。”
張老板大為驚詫,趕忙保證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能賣的真都賣了!半點兒沒有糊弄您的意思!”
楚千黎一指女子手腕上的金镯,開口道:“我告訴你,世界上沒人比我更懂黃金,你怎麽在我眼皮底下還撒謊!?”
張老板:“就這金镯子還要……”
楚千黎皺眉:“我讓你賣房車,你真只賣房車,敢情多一步都不往前走?那這事兒我沒法幫!”
楚千黎起身欲走,張老板連忙去攔,他臉色青紅交加,怒道:“摘下來!放桌上!”
濃妝女子難以置信道:“姓張的,你有沒有搞錯,這可是我花錢買的!”
“什麽你花錢買的?你當我不知道你私下轉錢的小勾當!”張老板怒火滔天,“你那些首飾奢侈品不還是我的錢,平時懶得跟你計較,怎麽現在還拎不清!?”
“大師,不然這樣啊,這種零碎清點一下,直接抵給您行不行,一時半會兒挨個兒賣太麻煩……”
楚千黎大度道:“也行吧。”
“姓張的!你憑什麽瞎做主,這些跟你沒關系,你憑什麽抵出去!?”濃妝女子哭鬧起來,作勢就要當場撒潑。
張老板卻是心硬的人,他當初抛棄發妻,更不會對她手軟,又強勢地摘下對方的名貴項鏈及耳環,幹脆利落地甩在桌上。
濃妝女子縮在地上哭。
楚千黎聽着嗚嗚哭聲,她好脾氣地安撫:“好啦好啦,不要再哭了,我也是為你好啊……”
有得必有失,貪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最後總歸有報應的。
濃妝女子嘶吼道:“你放屁!你哪裏是為我好,你就是個算命的騙子!”
楚千黎懶洋洋地勸道:“哎呀,都說有錢燒得慌,我這不是怕你燒壞了,特意來替你受這份苦,你這人怎麽不識好歹呀?”
濃妝女子:“!!?”
她簡直被楚千黎的無恥驚呆,對方不光是算命的騙子,臉皮還特別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