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不是壞人
張定全來電話,說想跟徐至吃個飯,徐至拒絕了,理由是家裏有只狗要照顧。
張定全很是古怪,沒有繼續邀請,還說給他訂了點心意,有人會送上門,等挂了電話,徐至琢磨着,這家夥從越海集團卸了任,不會又沾上什麽勞心費神的東西了吧。
不過也只是想想,與昨晚跟王淑琴說考慮考慮的心态是一樣的,事情不燒到他徐至眉毛上,他決定先秉持着不摻和,不幹預,不關心的态度,和眼巴前兒這只狗子和諧的呆兩天。
和諧……也不盡然。
劉欣彤的作業本被平伯寬拿去做了證據保存,徐至只帶回了那張照片,照片被他夾在一本書裏,書矗立在書架上,書名只有兩個字《刑法》。
網上議論的沸沸揚揚的那兩天,徐至有時候會無意間站在書架前看着這本《刑法》出神,他冒出去祭拜劉欣彤的想法,可是沒有打聽到她的墓地,最後作罷了。
直至月底那兩天,徐至從律所回家的路上,叫戚景熠在路邊停了下來,他下車跑去了一個賣剪紙的小攤面前,讓攤主剪了個短發姑娘,之後帶回家準備連同照片一起放進書裏頭。
周建明瞧見,又給搶了過去,舉的高高的垂眸看着徐至,“你跟她有什麽感情?”見他不說話,又補了一句,“你有什麽感情?”
不是疑問,是嘲諷,或者說輕蔑吧,徐至心窩裏堵的厲害,也不去搶,只說,“你爺爺我早皈依佛門了。”
周建明沒有要拿下來的意思,抵着他往前走了兩步,“到此為止,老師。”
說完便将那剪紙當着徐至的面揉進了手心,這一損毀,徐至其實根本沒有憤怒,更多的只是清醒,就像一頭紮進冷泉裏,讓他突然意識到,周建明眷戀的應該是十年前的那個徐老師,而不是現在的徐至。
徐至不言語,湊近他,而後踮起腳後跟,從他的拳頭裏摳出那張脆弱的剪紙,拿着那小紙團回到沙發裏。
也是這會兒,門鈴又開始作亂,周建明下意識要走去開門,被徐至诶了一聲叫住了,“你回房間。”
等周建明回了卧室,徐至才去開門,本以為是張定全派來送禮的,結果乍現在他面前的是平伯寬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徐至莫名,“平警官拿我這兒當家了?”
平伯寬說,“張定全的事,想跟你聊聊。”
徐至想起早上那通電話來,心想這張定全莫非真惹上擦不幹淨的事了,“又是什麽駭人聽聞的污蔑?”
平伯寬沒聽見似的兀自往裏走,徐至警鈴大作,先是擋住了周建明放在吧臺上的水杯,接着把周建明的外衣塞進了抱枕下頭,就在平伯寬快要接近卧室的時候,徐至在他身後迅速問道,“平警官喝點什麽?”
平伯寬一頓,回過身,“不了,”而後坐下來,跟他說,“你還記得,你之前在法庭拿出的劉欣彤處女膜鑒定報告嗎?”
徐至想也不用想,“當然。”
“陳舊性裂傷,時間範圍在一年以上,2014年,彤彤才十一歲,我們去劉振東老家調查過,劉振東的老母親,就是彤彤奶奶,她說14年的時候,劉振東一家三口還沒回江北。”
“你的意思是,劉欣彤第一次被性侵時,劉振東和劉明洋可能都不在她身邊?”
平伯寬不置與否,“據她奶奶描述,彤彤12年被領養回劉家,原本就是劉振東在外地做工,為了給老人留個伴才抱回來的,抱回來沒兩天兩口子帶着兒子就回了外地,直到去年年初。”
徐至抱着腿,這樣縮在沙發裏,逐字逐句的複盤平伯寬話裏的意思,“抱回來,又讓那孩子留守,所以她到底被多少人欺負過,根本無從得知了?”
“也不是沒有突破口,”平伯寬說,“李子然給你的作業本是不是少了一頁?”
徐至匆匆點頭,又聽他說,“那兩天我一直在想,李子然為什麽要給你,為什麽是你,他在公安局門口徘徊過那麽多次,哪怕是遞給崗亭,這件事也早就浮出水面了不是嗎。”
“嘁,”徐至出這一聲,又很快收斂了神情,跟他說,“他媽媽兇的厲害,一個小學裏,大概是認得劉欣彤吧,不想自己兒子跟這些事沾邊。”
“你也見過他媽媽?”
“嗯,那天去了趟康小,出來後碰上的,”說完還補了句,“像只刺猬。”
平伯寬這才接回自己的話說,“所以,我們也查過李子然一家,”在徐至意外的時候,平伯寬繼續解釋道,“我們很偶然的,查到了子然媽媽在627,也就是劉家滅門案的當天,有人向她的銀行賬戶彙入了一筆十萬的款項,”
“這跟劉家有什麽聯系?”
“跟劉家确實沒什麽聯系,”平伯寬看着他,說,“但我們同樣偶然的,查到了那筆款項的出處。”
徐至等着平伯寬,兩人四目相對,過了小半分鐘,平伯寬才說,“那筆錢,是從越海集團人事部于海麗的私人賬戶出來的。”
徐至想起那天在公安局門口,張定全跟他說過的話來,不知怎麽,他當下覺得好笑,甚至荒唐。
于海麗,沒記錯的話,這個女人在張定全被警方當成嫌疑人抓捕的當天,紅着眼出現在媒體鏡頭上,又在徐至進公司做調查的時候問過他“張總會沒事的吧”……
“徐至?”
徐至在他的叫聲後看過去,“額,你說。”
“現在越海集團密不透風,我們不能再獲取到任何有效信息,我想,只有你,能幫,”平伯寬聲音沉下來,“幫到那孩子了。”
徐至沒滿口答應,也沒拒絕,他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那會他以為今天就到這裏了,再如何今天也該過去了,可是沒有,他們中間像是有一根被引燃的導火索,他眼看着平伯寬拿出對講,不多時,湧進來好些人,手持槍械,在房間裏排查了一圈後,停在了卧室門面前。
平伯寬站了起來,“一碼事歸一碼事,周建明我們還是得帶回去,等排除嫌疑,再把他還給你。”
徐至猛的起身,腳剛落地就被兩個警察攔住朝後拉去,掙紮間,卧室門響了一下,周建明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從裏頭走了出來……
“周建明你等等……”
徐至追出去,戚景熠不知何時來的,在電梯口抓住人,半拖半抱的往回帶,徐至扒拉他,急道,“戚景熠你放開!”
“他是嫌疑犯,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我清醒什麽啊!他不會說話,說錯一個字,三年起步你知不知道!”
戚景熠将他放落了地,但還是将他禁锢在走廊的牆邊,“所以他真的,”
“他沒有。”他說過,他沒有。
“是嘛,”戚景熠不打算跟他糾結這個,只說,“有沒有都不關你的事,不關你的事,徐至。”
“怎麽不關我的事?八號,李華失蹤那天晚上,他周建明在我床上伺候我,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戚景熠剎那間松了手,“你說什麽。”
“我說,周建明,現在關我的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周建明他一個窮鄉僻壤出來的小混混,你跟他扯什麽關系?”
“那我應該跟誰有關系?你麽,戚律師,你敢嗎?”
話趕話的,徐至覺得自己有些過了,至少周建明出現之前,他從來沒有對戚景熠這樣爆發過情緒。
戚景熠語塞,電梯恰時響了一聲,門緩緩打開,一個穿着工裝的人用推車推了一個碩大的箱子出來,到了倆人身邊,許是誤會他們在等他,直說道,“徐至徐先生是麽,這是您的同城配送,麻煩您簽收。”
徐至掀開戚景熠,走過去簽了字,又拉開門示意那人将東西送進去,之後回來重新跟戚景熠說,“就當我是他免費的私人律師好了,戚景熠,別對他有這麽大的敵意,他不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