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品相關(36)
作品相關 (36)
都有愧疚,這七八年來過的也不安生。
江老爺招了,江夫人更沒的說,到了連家這裏,連老爺對這婚事以及選秀的事卻并不知情,這其中還都是連夫人和江夫人一手商量做下來的。
論其罪來,江家這欺君之罪,是要問斬的。
連夫人參與其中,雖然不清楚江妙病情,但也是幫兇,刑部審問完了呈送到皇上那,要皇上論定罪行,太皇太後那知道了,給了皇上一句口谕,宮中殺孽太重了,江婕妤已死,葉淑容也已經認罪服刑,這江家人,江夫人賜死,其餘人降為庶民,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皇上聽了太皇太後說的,江夫人牢中賜死,江家人貶為庶民,而那連家,官降兩級,罰俸一年,連夫人被休,連大人遣回家思過半年。
當初葉淑容賜死的時候太後說死的體面些,對外宣稱她是病死,而今日這江連兩家的事,皇上并沒有瞞着,就是要讓所有人看看,欺瞞天家是個什麽後果,因為此,皇上接連取消了三年的小選,不想再往宮中添人…
事兒到了這算是真正結束了,除了還關在牢裏的夏嫔,知情不報,她該判什麽罪。
蔣茹茵還是去了皇上那給夏嫔求情了,說起可憐,誰不是可憐人,江婕妤一走,這夏嫔拼死都要把江家人拉下來陪葬,她自己抱着的不也是死了就死了的心麽。
承乾宮中,蔣茹茵在一旁給皇上磨墨,看他勾下最後一個字,放下硯子,輕聲道,“皇上,夏嫔一事,您要作何處置。”
蘇謙陽見她忍到現在才問,擱筆看着字,“你覺得該怎麽處置。”
蔣茹茵微嘆了聲,“情有可原。”
“夏嫔與江婕妤是早相識,進宮以來對她照顧有加,想來是早就知道她的情況,這麽長時間都知情不報,何來情有可原。”蘇謙陽擡頭看她,目光平靜。
“若是早就報了,皇上會如何?”蔣茹茵搖搖頭,“知情的早,入宮之後就報了,那也是欺君,江家獲罪,江婕妤也逃不掉,查下去的話,甚至連同夏家都會連罪。”
蔣茹茵說的沒有錯,若是早些時候夏嫔持着揭發的心來說起這件事,江婕妤連同江家都沒有活路,而和江家相熟的夏家,肯定也會受牽連。
“看來你也知情了。”蘇謙陽眼底閃過一抹怒意,看着蔣茹茵的臉,“看來朕的好愛妃,比朕要早一步知道江婕妤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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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想一下就通了,蔣茹茵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讓他去誰那看看,哪個妃子怎麽樣的了話,那天提起江婕妤的時候他還有些訝異,如今一想,她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是,臣妾比皇上早一些時候知道江婕妤的事。”蔣茹茵并沒有躲閃他看過來的視線,坦然的承認了。
蘇謙陽見她認的這麽幹脆,笑了,笑意卻沒進眼底,“好一個是,好一個賢妃,朕是把你寵的無法無天了是不是,你既知情為何不早告訴朕!”
“告訴了皇上,皇上會作何處置。”蔣茹茵再一次問了這句話,蘇謙陽神情一滞,告訴了他,那麽夏嫔和江婕妤兩個人,都沒有活路。
蔣茹茵的目光裏坦然的就是這個意思,她不告訴他,是因為早就猜到了他知道後會做什麽樣的決定。
“這就是你給朕的理由。”蘇謙陽心底湧起一股怒意,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抓起手下的紙直接掃在了地上,兩支筆一塊被掃下了地,墨跡撒了一片。
“好一個知朕心的愛妃,你就這麽肯定朕心裏的想法,覺得朕不會把你怎麽樣是不是。”蘇謙陽生氣了,他氣的是她就這麽肯定自己知道後會降罪于夏嫔和江婕妤,他氣的是她不相信他會對這件事有另外的處置,她甚至今天來為夏嫔求情的時候心裏都抱着他一定會讓夏嫔沒活路。
她不相信他。
☆、100.好哄的皇上
蔣茹茵一怔,見他發怒,跪了下來,“臣妾沒有此意,還請皇上恕罪。”
“來人啊,送賢妃娘娘回昭陽宮。”蘇謙陽看着她恭順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喊人進來,要送她回去。
蔣茹茵站起來,看了他一眼,最終沒說什麽,跟着前來的宮女走出了大殿。
蘇謙陽坐了下來,陳奉趕忙給他端上來了一杯茶,“皇上您可消氣,別氣壞了身子。”
一杯茶下去,并沒有把蘇謙陽的怒意壓下去多少,就是剛才他發火的時候,她都是這麽從容,他覺得自己已經付出了很多給她,可她卻一點都沒有回報的樣子,永遠把自己擺在了賢妃的位置上,不肯進一步。
就算是夏嫔江婕妤這件事上,她都不能放低些姿态到自己面前來求個情,而是繞着讓自己去怡樂宮發現這件事,她會給自己出主意,卻沒有想過要完全的依靠他來解決這件事。
蘇謙陽覺得她一點都不需要自己。
男人都享受被需要的感覺,尤其是對自己重視的人,他更希望看到的是這個女人離不開他的畫面,而不是沒了他一樣可以活的好好的。
帝皇家不懂得怎麽去表達感情,對蘇謙陽來說,在蔣茹茵這件事上,他生疏不知道怎麽去處理,更沒有辦法和誰探讨一下關于如何把自己的妃子追到手,讓她傾心于自己這樣的話題,這一條看清內心的路,他走的太難…
回到昭陽宮之後,蔣茹茵坐在那想了很久,皇上給她的眼神裏,失望大過于動怒,可他失望什麽呢。
她知情不報是有錯,她認,可皇上的意思,好像在說,即便她說了,也不會是她想的那樣的結果,他不一定會治夏嫔和江婕妤的罪,若真是那樣,那他還是她印象中的皇上麽。
想得多了就渾,蔣茹茵只知道,皇上動怒了,生氣了。
可等了幾天她都沒有等到承乾宮的處罰,皇上似乎是忘了要追究她,又過了幾天,夏嫔從刑部那放出來了,連份位都沒降,只是從昭陽宮搬出去了,去了長春宮。
長春宮不是冷宮,但實際上和冷宮是一樣的,去了那,雖然不受禁足,但這下半輩子的日子就和冷宮中一樣過的冷清了,皇上絕不會去那裏。
對夏嫔來說,這樣的處罰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本來就沒想過多得寵,長春宮的日子,正是她想要的…
江婕妤意外死去這件事帶來的後續影響,最顯着的大概是景仁宮中那位被禁足的皇後了,連大人官降兩品後,就在三月初的時候,景仁宮傳出皇後染病卧床的消息。
緊接着蔣茹茵這邊就接到了旨意,本來是暫代三個月的宮務,變成了皇後身子抱恙,宮中一切大小事務皆有賢妃與德妃二人暫為處理。
蔣茹茵接到這旨意的時候還愣了一愣,前幾天才去景仁宮和皇後請示事情,怎麽忽然就染病卧床了。
下午的時候德妃來了昭陽宮,同樣說起了這疑惑。
三公主如今交由她來養了,加上宮務,她也忙的很,忽然接到旨意說皇後病了,這宮務還得繼續接下去,德妃多少有些不樂意,做這些事又沒什麽好處,做的好是應該的,做的不好到時候等皇後接手,又是她的不對。
“來你這之前,我先去了景仁宮,被攔下來了,說是不見客。”
蔣茹茵了然,“既然是皇後那裏下的旨意,自然是不見客了。”
“她一句不見就好了,這是躲事兒呢,這回倒是學聰明了,連家出了這樣的事,她都沒召見趙家人。”德妃哼了一聲。
“太子的年紀可不小了。”蔣茹茵淡淡的提醒她。
德妃臉上一抹錯愕,繼而恍悟,“你是說,她是為了太子選妃的事才抱恙的。”
蔣茹茵笑笑,“連家出事,皇後這裏求情都沒有,反倒是代表趙家和皇上請罪,起碼這趙家是從這事中摘出來了,再來拒見趙家人和連家人,把這公正的表率給做齊了,如今抱恙,就能安心忙太子選妃一事了。”等皇後這身子好了把這些宮務接手回去,太子選妃一事估計也有定數了。
“這還真不像她。”德妃聽着,沉默了一會開口道,“太子選妃一事,以她的性子,應該是想往趙家那靠才是。”
“那不可能。”蔣茹茵搖頭,一直以來這皇家中不會出現皇後和太子妃同姓的局面,皇後即便是心中想,也絕不會這麽做,“也許她看明白了。”
德妃把杯子一放,哼笑,“看明白?我告訴你,這皇宮之中,最看不明白的,就是她了,你說她是為了太子選妃的事才抱恙,說得好聽了是避嫌,不接見趙家的人,說白了,太子今年不過十五,皇上當年是太子的時候選妃已經十八歲了,十九大婚,她這麽急着要把太子選妃這件事定下來,難道不是為了早日有太孫。”
再說明白點,皇後那就是怕太子這身子撐不到繼承大統的那天,早日生下太孫,防範于未然啊。
德妃看着蔣茹茵一臉淡然的樣子,說了就幹脆一口氣說個痛快,“怎麽,你還不信麽,她的運氣算是好的了,太子早兩年選妃也輪不到她,再遲個幾年,和趙家家世相當的人不是沒有,她也早就出嫁了,照樣輪不到,她不是最合适的,就是正好在那個時間點上罷了。”
蔣茹茵本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的,這麽背後說皇後,總歸不大好吧,但德妃大有不吐不快的樣子,“當了太子妃生了太孫,呵,還不夠呢,如今是皇後,太孫成了太子,她心裏想要的還很多呢,一個要不夠的皇後娘娘,你說她看明白了,我不信。”
“她算個好皇後麽,比比太後娘娘,比比太皇太後,她算什麽好皇後。”德妃叱了一聲,蔣茹茵看着她,沒有接話,這德妃心中,對皇後的怨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皇後心中到底想要多少,蔣茹茵也不清楚,但德妃有句話她是贊同的,作為皇後,她确實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人的私心重了,就沒辦法大無畏的去做一些事情。
蔣茹茵擡手給她倒了一杯茶,笑她,“你這是憋了多少年的怨氣了,傳到別人耳朵裏,你這德字,做的可真夠損的。”
說完了,德妃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我可有說錯半句話?”
蔣茹茵搖搖頭,“皇後這差事,也不好做。”做妃嫔的,有做妃嫔的自恃,但同樣省了不少事,起碼不用裝賢能大度,皇上不來,撒個嬌生個氣,有什麽無理要求的,也能偶爾恃寵而驕提上一提,但皇後不一樣了,要賢能,要公正,德行要好,要鼓勵皇上勤政愛民,要勸阻皇上不能荒廢在後宮中,要讓皇上去各宮擔負起開枝散葉的重任,她還得在後面颠颠着開心,後宮的事務得一把抓。
“那也沒辦法,誰讓她是皇後,就把位置擺正了,做點皇後該做的樣子。”德妃說的一點都不客氣。
蔣茹茵被她這神情逗笑了,說白了,不就還是看不開麽,得到的越多,想要的越多。
光自己說,蔣茹茵不陪着自己同仇敵忾,德妃便覺得無趣了,再者剛才說得多,這怨氣也去了大半,這會聽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了,“得,看來這後宮做的最好的就是咱們的賢妃娘娘了,我可聽說了,這賢妃娘娘去承乾宮給夏嫔求情,把皇上給惹怒了,多少人眼巴巴等着看你被處罰呢,可這麽多天了,這事就跟沒發生過一樣,夏嫔的處罰也不痛不癢,說起來,還是你最本事!”
蔣茹茵維持着那笑,神情裏并沒有多少變化,在德妃眼中,這就是獲勝者最處世不驚的樣子…
入夜,三月的天夜裏風吹着涼,臨睡前青秋把窗戶都關起來了,蔣茹茵沐浴過後坐在梳妝臺前,青冬給她梳好了頭發,披着一身淡粉的內襯,蔣茹茵準備上床看會書就睡。
屋外白嬷嬷過來通報,說是皇上過來了,蔣茹茵趕緊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皇上已經進來了。
蔣茹茵福身請安,蘇謙陽就是看了她一眼,直接走進了內屋子裏。
蔣茹茵讓青冬去準備熱茶和洗漱的水,跟着走入內屋。
青秋和紫煙兩個人即刻出去了,屋子裏也就只剩下他們兩個,蔣茹茵心裏默默的算了一下時間,上回從承乾宮回來,皇上有近一個月沒過來了。
青冬把茶水送過來,退出去後,蔣茹茵走到了他面前,伸手要替他解扣子。
不過解到了第二顆,雙手就被蘇謙陽抓住了,蔣茹茵心中也抓不準皇上這到底是生氣還是已經消氣了,擡起頭看着他,眼底閃過一抹不确信。
半響,蘇謙陽開口,“這就是你知錯了的方式。”
蔣茹茵神情微頓,蘇謙陽繼續道,“從承乾宮回來,朕不過來你這裏,你就在昭陽宮安生的過日子,沒想過再去承乾宮認個錯,是不是。”
蘇謙陽抓的緊,蔣茹茵掙脫不開,她幹脆不說話,只是沒有避開他的視線,看着他,她沒有不想認錯,只是不知道怎麽認錯才能讓他消氣,在這一點上,蔣茹茵就采取了消極怠工的辦法,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認錯了。
也許蔣茹茵心裏還有那麽一丁點的篤定,篤定了那天自己承認後皇上不會把她怎麽樣,篤定了自己回來之後,什麽都不做,皇上最終還是會來昭陽宮。
蔣茹茵也不知道她這篤定從何而來,可她就是篤定着,皇上不會因此對她不理不睬。
也許她自己也沒發現,不斷的提醒不能恃寵而驕的自己,有一天也仗着皇上對她的寵愛,無形的嬌縱着。
空氣裏傳來一聲嘆息,蔣茹茵腦海裏還在想着對策,身子忽然被他抱住了,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整個身子被他抱緊,隔着薄薄的內襯,蔣茹茵都能感覺到來自他外衣布料間的摩擦。
“你就這麽狠心。”耳畔傳來他極具無奈的聲音,“你狠的下心不見朕,朕卻狠不下心不來找你。”
蔣茹茵不傻,她感覺的到皇上對她的縱容,這該是從當初他帶着自己出巡十來天開始,後來進宮之後,這一份縱容越發的顯着。
孫嬷嬷說過,許媽媽也說過,這一份殊榮,後宮上下僅她一人,可蔣茹茵感覺還缺少了什麽。
可到底少了什麽呢…
“皇上,臣妾只是擔心皇上還在生臣妾的氣。”蔣茹茵還沒解釋完就讓蘇謙陽打斷了,他低頭看着她,“你又開始找理由了。”
蔣茹茵頓住,蘇謙陽将下巴抵在了她的額頭上,“你若是真的擔心,你早就去承乾宮了,你的擔心,難道僅夠讓你呆在昭陽宮裏等着朕過來麽。”
這時候再說否認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朕對你不好麽。”蘇謙陽終于推開了她,正視着她,蔣茹茵搖搖頭,“皇上對臣妾很好。”
“既然知道朕對你好,為什麽不相信朕,茵茵,你的心裏到底有沒有我。”
措辭間蘇謙陽都忘了用朕來稱呼自己,他緊迫的看着她,看着她的雙眼,求證着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有多重要的位置。
她不能躲,蔣茹茵伸出雙手輕輕捧了捧他的臉,莞爾,“臣妾心中當然有皇上了,皇上是臣妾心中最重要的人。”
蘇謙陽緊緊的看着她的雙眼,要在其中看到和她話一致的神情,半響,他側了側臉用他下巴上的胡渣去觸碰她的手心,刺的她微癢,繼而笑了。
蘇謙陽笑的時候很多,但像這樣笑的卻極少。
仿佛是聽到了最讓他滿意的話,蘇謙陽看着她,笑的很開心,如墨的眉峰中都流露出愉悅,那雙素日裏深邃不見底的眸子,此刻剩下的就是開心。
有那麽一刻,蔣茹茵觸動了,他臉上的笑太過于耀眼了,看了十幾年的臉,蔣茹茵此刻覺得他無比吸引人。
比起年輕時候,如今的他更多的是沉穩,那一份泰山穩若的氣質,在她眼中格外的有魅力。
一個權勢頂端的人,就因為這樣一句話被哄的身心都舒坦了,蘇謙陽并沒有察覺到這樣的自己已經淪陷的徹底,更不會預料到未來的日子裏,他會因為這個女人不斷的颠覆着他當初定設定給自己的約束和底線。
☆、101.長公主靜卿
喜事變成了悲事,又牽連出了不少人,到了四月,宮中的氣氛還有些低迷。
皇後抱恙交托宮務在景仁宮閉門不出,太後娘娘因為葉家的事多少也有些傷神,看似有條不紊的後宮,宮人們卻都是不敢說,不敢笑。
就在四月中的時候,昭陽宮這邊,蔣茹茵接到了太皇太後的懿旨,老人家要去南山寺祈福,讓蔣茹茵陪同。
太皇太後已經近七十高齡了,去南山寺一趟多少會累着身子,但這勸阻無效,蔣茹茵把事暫交給了德妃,三天後陪同太皇太後一同去了南山寺。
蔣茹茵對太皇太後此人很敬佩,跨越四朝,她所經歷所看到的事,誰都無法比拟,這是個極具睿智的女人,當年她嫁給先祖皇帝的時候,先祖皇帝還只是個皇子,那年的霍亂祖父經歷過,先祖皇帝登基,太皇太後貴為皇後,為先祖皇帝生下數位嫡子,但先祖皇帝來不及立下遺照就走了,太皇太後又經歷了一次霍亂。
如果定王爺那一次謀反也算的話,在太皇太後這輩子經歷的如何不算多。
歷史功績都是在臺前給男人的,但倘若沒有背後那個賢能大慧的女人,男人又怎麽能在臺前放心的戰鬥。
皇上登基之時宮中萬事都如此妥當,有一部分原因還是這老娘娘在後宮的坐鎮…
到了南山寺,方丈得知太皇太後要來,早早就在大殿外迎接了,蔣茹茵先下的馬車,走到前面的車旁,嬷嬷拉開了簾子,太皇太後一手搭在蔣茹茵手上,踩着墊高的木階梯下來。
瞧見不遠處恭候的方丈,太皇太後朗笑了一聲,“哀家老了,百步方丈依舊年輕啊。”
那面容慈和的方丈豎手說了聲阿彌陀佛,“心明則人輕。”
南山寺的春天生機盎然,蔣茹茵扶着太皇太後走上大殿,拜過之後,太皇太後讓百步方丈帶着她們去山中寺。
蔣茹茵起初不知道那是哪裏,不過走到那長臺階前她就明白了,這遠遠望去臺階末的小寺廟,不就是當日她站在閣樓上看到的太後帶着皇後去的地方麽。
那裏住着長公主。
走到那小寺門口時,太皇太後看了蔣茹茵一眼,笑道,“第一次來吧。”
蔣茹茵上前扶住她,太皇太後看了一眼上頭的牌匾,“這孩子也是個倔強的。”
百步方丈把她們送到了這裏便不進去了,蔣茹茵扶着太皇太後入內,裏面其實是個不大的小四合院,正門那候着兩個尼姑裝扮的人,見到她們,行禮後去了側邊的樓閣上通報。
沒多久,一個同時尼姑裝扮,頭上纏着紗布,氣質不凡的女子從樓閣下來,看到院子裏的人後先是一驚,繼而從容的和太皇太後請安,“貧尼出塵給太皇太後請安。”
蔣茹茵好似聽到了太皇太後一聲嘆息,出塵請她們走進去,繞過一個小回廊,後院那卻是另一番景致,不大的後院裏有個小池,池上一座三面有路的亭臺,亭臺後圍牆邊一座很高大的假山,這樣的裝束,到了六月,池中荷花盛開,假山上茂綠一片時,十分的漂亮。
扶着太皇太後坐下,出塵只看了蔣茹茵一眼,随後有尼姑送上來了茶,她給太皇太後倒了一杯,在蔣茹茵站着的位置上,也倒了一杯,“出家人不忌諱這些,坐吧。”
太皇太後拍了拍蔣茹茵的手,點點頭,蔣茹茵跟着坐了下來…
偶爾遠處有鐘聲傳來,再加上亭子底下淌過的流水聲,佛門之地,蔣茹茵尤感心寧。
似乎是感受到蔣茹茵的開闊,出塵臉上多了一抹笑意,看太皇太後,“老娘娘身子可好。”
“活的也差不多了。”太皇太後回看出塵,問的直接,“你何時回家。”
這個問題她聽過很多遍了,回答也一直如此,“出塵乃出家人,這裏就是出塵的家。”
“你這是不孝。”太皇太後剛剛還是慈目的神情,忽然變了臉,語氣也重了許多,“你父皇去世的時候,口中念着想見你一面,你都不肯去,他做錯了一件事,你就不原諒他一輩子,當年的事哀家也有阻攔,你是不是連哀家都恨上了!”
牽扯到了皇家辛秘,蔣茹茵微低下頭不去看她們,良久,出塵語氣淡然回道,“出塵誰都無怪,只立誓此生不再入宮,先皇去世後,出塵在此為他祈福念經,算是盡孝。”
“哀家走了你也這麽盡孝是不是,你母後走了你也這麽盡孝是不是。”蔣茹茵第一次見到太皇太後動怒,她幾乎是痛心的看着對面那個面容寧靜的女子,“二十一年了,有什麽仇,你要和你父皇記這麽久,他死的時候都還念着你,靜卿啊,你該放下了。”
“老娘娘,出塵早已經放下了。”
“放下了你何畏回宮,放下了你還頂着這黑頭紗。”太皇太後字字真血,“你可知道,你這是守了多少年的活寡!”
此言一出,出塵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她顫抖着嘴唇看向太皇太後,“您說什麽?”
太皇太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鑒真他沒死。”
蔣茹茵看到對面的女子臉上轉而露出的神情,或悲或喜,帶着無限的哀傷,又似喜極而泣的開心,然後便是滿目的不置信,“您騙我,我明明看到了他的屍身。”
“那是個死囚的屍身。”
“不可能,他的脖子上明明有那胎記。”出塵說了一半頓住了,喃喃道,“那也是假的麽,也是父皇找人印上去的。”
“那胎記是鑒真告訴你父皇,另外加上去,為了讓你相信他死了。”
出塵搖着頭,兩行清淚從那素淨的臉龐上落下,“不可能,他不可能會躲着我的,除非他死了,您騙我,祖母您騙我。”雙手捂着臉,出塵低下頭,無聲的哭了起來。
這是唯一能讓她動容的消息,只要是關于他的,她都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出塵出塵,她一輩子都出不了塵。
太皇太後的話徹底擊垮了她心中這些年來累起的厚厚堡壘,她擡起淚眼,“不可能,您是為了讓我回宮才這麽說的,他已經死了,是被父皇害死的,他不可能活下來的,他要是活下,為什麽不來找我。”
“靜卿,是他不想見你。”太皇太後站了起來,走到了她身旁,輕輕的把她抱到了自己懷裏,摸着她的頭,“他離開了臨安遠走他鄉,去年皇上才有了他的消息,他在南方,你父皇寧願你恨着他也不願意告訴你,是因為怕你知道真相了更難受。”
“靜卿,跟着祖母回家去吧,你在這裏留的夠久了,是時候給你父皇去說聲對不起。”
“既然要說,為什麽當年不告訴我,既然不說,為什麽現在又來告訴我。”
“因為朝廷需要你,你是大今朝的長公主,你有你要肩負的責任,兒女私情了這麽多年,你父皇縱容了你這麽多年,你承着這身份,怎麽還能在這裏繼續呆下去。”太皇太後慢慢的摸着她的頭,語氣柔和了一些,“從你走後,你母後的身子就不太好,你該回去陪陪她,也該給別人一些交代了,靜卿,你任性的夠久了。”
出塵的身子猛的一顫,太皇太後繼而開口,“鎮國将軍府的老夫人病危,鎮國将軍至今未娶,姜家要絕後了,靜卿。”…
後來蔣茹茵離開了後院留她們獨處,過了半個多時辰太皇太後才出來,眼眶微紅,什麽也沒說,帶着蔣茹茵離開去方丈安排的院子裏祈福。
此後的三天,蔣茹茵再沒見到太皇太後去那山中寺廟,也沒聽她提起過半句關于長公主的事,伺候太皇太後的人不會亂說,寺廟中知情的人似乎并不多,一些新來的小和尚都只知道山中寺住的是大貴人,平日不可靠近那裏。
三天後,當她們出發要回宮的時候,蔣茹茵再度見到了這個長公主。
依舊是一身庵服,只是頭上的黑紗去掉了,簡單的披發,素顏朝天,和太皇太後共乘了一輛馬車回宮。
回宮之後已是傍晚,蔣茹茵回了昭陽宮,沐浴過後,皇上過來了。
太皇太後那蔣茹茵不好問,皇上這邊,蔣茹茵忍不住開口問起長公主的事情,這都帶她過去了,一知半解,又打聽不到什麽消息,她才難受。
蘇謙陽看着她,取笑道,“那這三天你豈不是憋的厲害。”
“老娘娘和長公主說了很多,似乎是說起南山寺當年着火的事,又和先皇有關,臣妾聽的一知半解,也不能向老娘娘問起。”蔣茹茵點點頭,不知道也就罷了,她也不會起這個興去了解。
太皇太後把她帶去,卻又不說清楚,這不是鬧心麽。
“這事要從二十三年前說起來了。”蘇謙陽笑着把她拉到自己身側,靠着說道。
二十三年前長公主十四歲,剛剛定親,定的是鎮國将軍府姜家嫡長子,長公主和姜家嫡長子也算是青梅竹馬,這一樁婚事,先皇也不是盲點,鎮國将軍府老夫人也很喜歡長公主。
定親完之後長公主跟随如今的太皇太後去南山寺陪伴祈福,在那認識了一個小和尚,鑒真,他是南山寺大長老的座下弟子,從小就跟在大長老身邊,佛學深厚。
長公主在南山寺的三個月,都是這個鑒真給她講課的。
這一切看起來都沒什麽不同,太皇太後見長公主有佛緣,自然不會阻止她,但誰會知道,當初那個聰明過人,受先帝極其寵愛的長公主,最終會做出那樣的事。
“從南山寺回來之後,長姐依舊頻繁的去南山寺,說的都是為我朝祈福,父皇和母後也都信了,誰知道在長姐十五歲那年,她忽然和父皇說,她不要嫁給姜家嫡長子,要父皇收回聖旨,她喜歡鑒真,她要嫁給他。”
蔣茹茵保持着臉上的平靜,卻沒法掩去眼底的悍然,這皇家的公主,個個都是如此的‘不平凡’,悔婚要嫁給一個和尚。
先皇自然不會答應,把長公主關在了自己宮中讓她安心待嫁,南山寺那邊,鑒真也因此受罰。
長公主不知哪裏聽來的說先皇派人處罰了鑒真,在宮中絕食抗議,甚至還偷偷溜出去要去鎮國将軍府自己說明情況。
眼看着事情要鬧大,卻還是姜家前來把這婚期往後延了一年。
“長姐究竟和那鑒真如何定的情沒有人知曉,只知道長姐當時是非他不嫁,直到長姐十六歲依舊沒改變心意,父皇盛怒,要殺了那和尚。一場大火把那和尚住的院子燒的一幹二淨,長姐責備父皇害死了鑒真,去了南山寺出家,永遠不回皇宮,父皇駕崩的時候都不曾回來看過一眼。”
蔣茹茵默然,接下來的事她也能猜測到了,那鑒真其實是假死,南山寺大火後長公主以為他死了,和先皇翻臉,抛棄婚約跑去出家,實際上鑒真是和先皇合夥演了這麽一出,假死離開臨安城,遠走他鄉。
長公主為一個人用情至深到這地步,若是告知真相,長公主說不定會直接跑去找鑒真,到時候鬧的滿城風雨,臉丢大了。
先皇瞞下了這件事,要保住皇家顏面,要保住姜家顏面,對外說長公主為我朝祈福,留在南山寺出家。
蘇謙陽說完嘆了一口氣,“誰也沒有想到長姐會堅持到這地步,二十幾年過去了,還依舊不能釋懷,所以這一次,老娘娘親自前去把她勸回來。”
☆、102.平寧會演戲
蔣茹茵聽着他這說話的口氣,忍不住道,“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長公主如此,豈不是辜負了姜家。”
皇家出來的公主,給予了她所有該享受的榮華富貴,等到她負她該負責任時卻這樣,難道不是因為皇家對公主們無限的縱容麽,太子要以最嚴厲正規的方式教導,皇子次之,公主麽,喜歡怎麽養,那就怎麽養,反正嫁出去了也不會受欺負。
蘇謙陽沒有錯過她臉上的不贊同,搖了搖頭,“長姐不是你想的那樣,否則,老娘娘也不會勸她回來。”
鑒真和姜家這件事,算是長公主這輩子最大的污點,“長姐是朕這一輩中最聰明的,深得父皇喜愛,又是第一個孩子,所以傾注的許多,朕小時候很多東西都還是長姐教的。”長公主比蘇謙陽年長兩歲多,小的時候,就是姐姐帶着他玩,帶着他學東西,雖說後來因為鑒真的事長公主變的不可理喻,但這并不能磨滅蘇謙陽心中當初那個聰明的姐姐。
蘇謙陽看着她說的肯定,“長姐和別人不一樣。”…
蘇謙陽口中不一樣的長公主,回宮之後第二天去皇陵祭拜了先皇,回宮之後,在壽和宮中呆了一晚上,而後幾天見了姐妹,等蔣茹茵再看到她的時候,已是五天後的事情了。
換上宮裝的長公主,和當日那個山中寺中那個心如止水的出塵大師完全是兩個人,裝束之下逼人的氣勢,源自皇族的天家威嚴,尚未成親生子的長公主,面容瞧上去比幾個妹妹還要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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