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涼
顧成文臉色難看,死盯着顧俊才:“二弟,我們是因為二房才無辜受累的,你就這麽解決?幾個孩子好好的學堂去不了,待在家裏能成什麽器?”
誰都想往高處爬,去好的學堂不僅意味着有更好的老師,更意味着截然不同的人脈,在家裏學得再好也是井底之蛙。
顧家從未如此翻過臉,實在是斷人前途堪比謀財害命啊。
孫芸卻不這麽覺得,眼睛一瞪:“怎麽就成不了器,你瞧不起俊才嗎?”
“若這麽放心,你讓顧正初也在家裏一塊兒讀啊!”顧玉堂跟她對嗆。
“正初這般資質怎麽能跟你們一樣!”
“行啊,合着你們二房是人,咱們就不是人了?”顧玉堂忍無可忍,怒吼,“若是解決不了,咱們就分家!誰願意給你們當牛做馬就誰做去!”
兩人越吵越兇,所有人的臉色都極度難看,看着對面兄弟的眼神兇狠起來。
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夠了,都夠了!”顧老爺子走出來,用力捶着拐杖,“老子還沒死呢,你們就想氣死我了?!”
衆人都收斂了脾氣,低聲說:“兒子不敢。”
“我看你們敢得很啊,父母在不分家,多大點事兒,竟要鬧到分家了?你們眼裏還有孝字,還有我這個老子嗎?”顧老爺子越說越激動,話畢一陣劇咳。
顧俊才連忙上前,拍拍顧老爺子的背,先行一步認了錯:“爹,都是我不好,我總想着若是正初能讀個好學堂,便能考個舉人做官,讓咱們在外頭漂泊行商能方便些,整個顧氏都能臉上有光......是兒子天真了。”
顧老爺子聽着這話,心裏便舒坦了幾分,咳嗽慢慢地止了:“爹知道你這份心,但行事必要前瞻後顧,稍不思量便要惹來禍事,如今你可嘗到滋味了?”
顧俊才低頭:“兒子知錯。”
“罷了,罷了,你也是為這個家,”顧老爺子嘆了口氣,“老顧家也就出了個俊才會讀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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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這話,顧玉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顧俊才會讀書,所以其他人都活該讀不了書嗎?分明顧俊才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害了旁人,又怎麽就是為了顧家好了?
他可忍不了這個氣,怒道:“爹,你這是什麽話,你沒聽見我們剛剛說的,顧俊才他......”
“行了,我都聽見了!”顧老爺子面色緊繃,冷冷道,“這件事我和俊才來想辦法,你們等着便是!”
這麽說着,心中到底對顧玉堂生出不滿。顧玉堂是老來子,從小便當寶貝似的寵着,誰知越大越不知事,光想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半點遠見,跟顧俊才比起來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讀沒讀過書就是不一樣。
顧玉堂卻有些心涼。
他十幾歲便跟着家裏出去做生意,走南闖北可不容易,他硬生生扛了下來,還頗有成績。可父親從未給過他一句誇贊,只有每年回到家,看見準備科考的二哥時,眼裏才會流露出贊許。
二哥說要一定會中,一口氣讀了十多年的書,家裏也就供了他十多年,最後仍然只是個窮秀才,至多不必服徭役,屁用也沒有,就這樣,顧老爺子仍然覺得顧俊才是家裏最得他心意的兒子,連帶着顧正初都是一樣的滿意。
想到顧俊才在商隊也沒出什麽力,才去了沒幾趟就能随随便便拿出一百兩去賄賂,顧玉堂幾乎立刻認定,是父親偏幫了。
“俊才,跟我過來,把這件事好好解釋清楚,”顧老爺子掃過衆人一眼,“這事兒是你做得不妥當,總要給大家個交代。”
兩人進了屋,顧成文嘆了口氣:“行了,大家都散了吧,等爹發話。”
顧玉堂木然地回到自己屋裏,兒子顧子安正在大哭:“爹,我是不是上不了學堂了?”
“子安不哭,爹肯定給你想辦法......”
“嗚嗚嗚,二哥說我笨,讀了書也沒用,可我想讀......”
兒子哭泣的模樣,顧玉堂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
他也想讀書啊!
可家裏供了顧俊才,父親提也沒提過讓三個小的讀書的事,識了字便一律出門做商販,入了最賤的一行,吃盡苦頭不說,還飽受貶低鄙夷,可他連翻身的機會也沒有。
所以他發誓,絕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像自己一樣,連出頭的機會都沒有!
可看今天父親的态度,分明是顧俊才做錯了事,他卻連句責罰都沒有,只想着怎麽幫他擦屁股,子安真能安然無恙地去讀書嗎?
強烈的不甘與怨恨混雜在心頭,顧玉堂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個聲音。
“怎麽樣,五叔考慮好了嗎?”
呼的一聲,門窗被吹得嘎吱直響,顧玉堂冷不丁回過神,一陣心驚肉跳。
推開窗,寒風刮過臉龐,堂屋檐角下一盞燈籠亮着,暖紅色的光線中出現了飄飛的白。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