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熾月再一次見到朱錦恆的時候,已是回到黎國的第三年了。
這年玉甄花節結束不久,過完十八歲生日的熾月得知一個重大消息:瑞雪要出嫁了。
這瑞雪是黎國的貴族女子,父兄畢在朝中為官,與夜弦是青梅竹馬,從小就訂了娃娃親的,奈何夜弦被沈英持羁住三年,記憶盡失,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不惜以身犯險,通過周密的安排進入将軍府,伺機接近,喚醒了夜弦的記憶。
熾月一直很喜歡她,也曾期待她成為自己的皇嫂,可惜造化弄人,夜弦哥哥被那個姓沈的無恥之徒禍害至深,再無心風月之事,為了不耽誤佳人,回國沒多久,事态平定之後就與她解除了婚約。
黎國的女子大多豪爽健美,有一種不讓須眉的霸氣,瑞雪雖然生得柔弱,骨子裏卻性烈如火,與夜弦解除婚約之後有不少王公子弟上門提親,都被瑞雪拒絕了,直到蓋着明昕帝禦印的提親國書送到夜弦案上,她的婚事終于從私事變成國事。
兩國停戰交好以後,民間通商往來益見密切,朝中也樂見皇親國戚之間結幾樁美滿姻緣,以确保兩國邊境的和平能長長久久。
向瑞雪求親的是四王爺朱錦朔,他與沈英持交情不錯,當年曾在将軍府中見到瑞雪,一度驚為天人,後來得知她的身分,也就收了那份心思,直到兩國烽煙落定,聽聞夜弦的婚約解除,瑢王的心思就又開始活絡起來。
朱錦恆原本以為自己這個四弟身居顯貴,手握重權,雖然長相有些兇悍,倒也不失俊朗,儀表堂堂,品行也端正,從不仗勢欺人,配瑞雪綽綽有餘,遂派人準備了厚重的聘禮,滿以為國書送過去,應該十拿九穩才對。
沒想到黎國把聘禮退了回來,婉拒了這門親事,只說齊大非偶,不敢高攀四王爺,朱錦恆想不明白,派出暗衛前往虎堰打聽一番,才知道瑞雪只說了一句話:曾經滄海難為水。
夜弦對瑞雪始終有幾分愧疚,不願意以國家大事勉強她的意願,于是就為她這一句話,不顧朝臣的非議,果斷拒絕了瑢王的求親。
朱錦恆很不服氣,暗罵黎國人的脾氣真是又臭又硬,不知好歹,朱錦朔卻感嘆這女子心志堅定性格剛硬,更是下定決心要贏得美人青睐。
第二年,他帶領水師精銳,奇襲了一個在東海一代為禍多年的海盜據點,全殲千餘名海盜,繳獲無數奇珍異寶,并挑選了一盒鴿子蛋大小的名貴珍珠,志得意滿地派人送到黎國,作為戰利品獻給瑞雪。
可惜英雄美人的套路在這裏走不通,瑞雪将禮物原封退還,對瑢王的心意也不屑一顧,只是淡淡地說:“鏟奸除惡本是王爺分內之事,何以居功?”
朱錦朔碰了一鼻子灰,又找明昕帝商量,朱錦恆想了又想,道:“那個女人八成對你有成見,你就別費心思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呢?”
瑢王恍然大悟,當年沈英持搶了她男人,難怪她會對武将生出嫌惡之心。
他仍不死心,也虧得生在宮廷之中,自小教養嚴格,琴棋書畫皆有涉獵,只是後來帶兵鎮守東南,那些文人的消遣就漸漸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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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錦朔利用練兵餘暇,花費數月時間,盡胸中所藏,繪成一套《歸海月明圖》,全圖展開長達數十尺,從波濤怒號、雲海翻騰的海景到沿海小鎮上的風土人情,皆收圖中,既有壯闊無疆的豪氣,又有體貼入微的細膩,皆是他這些年來所見所感,情真意切,讓人站在畫卷前就有一種置身其間的錯覺。
這次使者終于沒再帶着一張哭喪臉歸來,這份禮瑞雪不僅收下了,還回了他一幅親繪的《山居折柳圖》。
這次艱難無比的開頭讓朱錦朔喜出望外,又寫了一封長信講述一些沿海流傳的離奇故事,語氣親切而不輕佻,信中也沒有唐突示愛,只像個普通朋友那樣随意自然。
兩個人通起書信,瑞雪的回信也漸漸不再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客氣疏遠,又過了一年冬天,在開春的玉甄花節上,朱錦朔親赴虎瑕,在宮宴上以笛聲與瑞雪的琴聲相和,終于打動了這個冷若冰霜的美人,婚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對于兩邊國主之間彼此提防的現狀來說,這門親事無疑是驅散陰雲的一縷陽光,雙方都很看重,定下婚期就開始着手準備,務求隆重盛大。
熾月得到消息之後雖然有些意外,不過聽了朱錦朔這幾年的努力,也感嘆他一片癡心,同時心中萌生出前往中原一游的念頭。
“皇兄!”習武歸來,熾月跑到禦書房去纏夜弦,“讓我跟送親的隊伍一起去嘛,我保證不會給大家添亂的。”
反正迎親的加上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不下千人,他混在其中也不礙什麽事。
夜弦從公文中擡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打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
熾月臉一紅,揮退左右,半邊身子趴在桌案上,聲音拖長了一些,盡是撒嬌的意味:“夜弦哥哥,讓我去嘛!我只是想送瑞雪出嫁,保證不招惹那個皇帝。”
夜弦不信,含笑看着這個讓人傷腦筋的弟弟。
他長高了一些,身板也略顯結實,這幾年習武讓他的身軀有了漂亮的肌肉線條,雖然比起成年男子還是削瘦了一些,卻不再是那個身無四兩肉的嬌氣少爺了,臉龐仍有幾分稚嫩,眉宇間卻添一抹英氣,平時在人前也能端出一副威儀凜然的架子,只有在對大哥撒嬌的時候,又變回那個略帶傻氣的驕縱小鬼。
這張絕美的面容總是讓人牽腸挂肚,以前是脆弱得毫無自保之力,現在則多了幾分堅毅之色,讓夜弦驚覺他這個弟弟正在慢慢長大,羽翼漸豐,到了該試着讓他飛翔的時候了。
他不能一輩子将熾月籠罩在羽翼下,北地的男兒應該是英武雄壯的,在成長的過程中必然歷經風雨,熾月總要學着自己去面對一些事情,或者……一段感情。
他是個冷靜睿智的君王,同時也是個護短的兄長,對于重視之人提出的要求,幾乎無不滿足,這次也不例外,熾月得到了許可,只有一個條件,就是必須換個身分,隐姓埋名随隊前往。
熾月想了想,覺得大哥的要求并不過分,畢竟當年他從朱錦恆宮中不辭而別,如今大張旗鼓地過去,只怕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行程既定,熾月的出行事宜便由岳承凜安排了,礙于這位二皇子太過招搖的美貌,岳承凜不準他騎馬,總之要盡量杜絕拋頭露面的可能,熾月只好忿忿不平地縮在馬車裏,飲食飲水都有近侍送上,梳洗起居自有貼身丫頭服侍,連出恭也用車裏的恭桶解決,只能在夜晚衆人紮營休息的時候出來透透氣。
迎送的排場頗大,行程也比他們逃亡時候緩慢了許多,到達時已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了,熾月幾乎要被憋瘋,一抵達別館,連衣服都顧不上換就想去城中逛逛。
中原的風情與黎國不盡相同,當時他滿心憂憤,無暇欣賞京城的犬馬聲色,一別三年,再來時已是不同的心境。
岳承凜要安排一幹人等的行宿,顧不上管他,只命令幾個高手相随保護,讓熾月戴了一張人皮面具掩去容貌,掌燈之前回來。
熾月滿口答應,去鬧市逛了一圈,買了些黎國不常見的小玩意兒,然後找個家酒樓點了一桌子菜,叫随從也入痤,一同享受中原的特色美食。
茶樓酒肆向來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熾月一邊吃一邊拐彎抹角與店小二閑聊,沒幾下就把他想知道的消息都套了出來。
一別至今,朱錦恆膝下已有四位皇子兩位公主,看來他在後宮之中“耕耘”得挺賣力,熾月心裏不禁有些泛酸,雖然明知道朱錦恆是個風流天子,不可能為了自己這個匆匆過客而收心斂性,在聽到他兒女成群的消息時,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一手探入袖中,輕撫那個帶在身邊的同心結,熾月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決定違反對大哥的承諾,想辦法見朱錦恆一面。
不為再續前緣——反正他們也沒有什麽緣可以續——只想補上當年一句辭別,讓自己徹底從這段荒唐的糾葛中解脫出來。
他知道這念頭有些魯莽,回別館後左思右想,還是猶如一塊心病般怎麽也放不,只好厚着臉皮去纏岳承凜,求他想個辦法安排自己見皇帝一面。
一國之君,哪是那麽容易見的?何況熾月不在貴賓名單上,自然不會被皇帝召見,而且,他一點也不認為讓他們兩個私下見面是個好主意,熾月涉世未深,天真得很,哪裏是朱錦恆那只狐貍的對手?
奈何熾月吃了秤砣鐵了心,死纏爛打,終于磨得岳承凜點了頭,嘆道:“也罷,瑢王大婚在三日之後,明昕帝親自主婚,酒宴結束之後我想辦法讓你們見一面,不過恕臣多言,還請二殿下不要忘記陛下的囑咐。”
“你放心吧,我不會失了分寸的。”熾月信誓旦旦,在別館住了下來,滿心歡喜地等待見面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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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當日,熾月被帶進瑢王府,安置在一座幽靜的小樓中,岳承凜告訴他這是皇帝駕臨瑢王府時休憩的地方,留下兩名暗衛守着,就匆匆離去了。
熾月怕被發現,早早躲到內室屏風後面去了,聽着外面鞭炮聲劈裏啪啦地響,鼓樂震天,知道朱錦恆已經來了,他忍不住好奇心,倚在窗邊朝外張望。
綠樹婆娑,越過重重屋子,只隐約看到前庭之中人潮湧動,個個身着錦繡,喜氣洋洋,翹首盼望新娘下轎。
庭中的熱鬧和此處的清靜形成鮮明的對比,熾月又回到屏風後面的軟榻上,順手拿了本書無聊地翻動着,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朱錦恆會不會過來小憩,也不知道岳承凜會不會提前告訴他,更不知道他見了自己會是怎樣的神情。
也許他早就把他忘了吧……熾月懶洋洋地蜷起身體,漸漸有了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地,仿佛聽到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夾雜着侍女們的嬌柔細語:“三王爺,您小心門檻。”
熾月驀地清醒,渾身一激靈,不由得坐直身子,悄悄屏住了呼吸。
說話間,幾個侍女簇擁着醉醺醺的玳王朱錦紋進了房,扶他躺在床上,為他解衣脫靴,安置好了之後又忙着去取醒酒湯,原本留了兩個人守着,卻被朱錦紋不耐煩地喝退了。
熾月暗中叫苦,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卻來了!
床帳放下一半,從朱錦紋的角度是看不到屏風後面的,可是他如果想走出這間屋子,必然得從床邊經過,豈不是會被人撞個正着?
正在傷腦筋,突然聽到床帷間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低泣,在寂靜的房間裏分外清晰,像是被痛苦壓得喘不過氣來,低回嘶啞,令聞者鼻酸。
熾月驚呆了,先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又一聲抽泣證實了他方才沒有聽錯——是誰讓這個高高在上、被無數人羨慕的三王爺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痛哭失聲?
這下他更不能出去了,王公貴族們通常把臉面看得比命還重要,越是朱錦紋這樣在人前風光無限的男人就越不肯讓人看到他獨處時的失态,熾月知道一旦他發現自己的存在,這梁子可就結大了。
他愁眉苦臉地縮成一團,捏緊手中的同心結,認命地決定等到朱錦紋酒醒離開之後再走,只希望那家夥不要哭得太久,午膳吃得不多,他已經有些餓了。
朱錦紋翻了個身,把被子蒙在臉上,生生将哭聲壓了下去,只剩偶爾的哽咽,活像一只受了傷的小動物,讓鐵石心腸的人也生出幾分憐惜。
熾月好奇得猶如百爪撓心,用全身的力氣才壓抑住過去安慰他的沖動。
對于哭,他熾月可是行家中的行家,從小受寵,從小也愛哭,生氣的時候、害怕的時候、受了委屈的時候、威脅別人的時候……總之不管什麽時候,只要他覺得有必要哭一哭緩和情緒,就會立時淚飛如雨,眼淚來得又急又快,比河堤決口還要兇猛。
哭多了自然頗有心得,知道哪種場合要哭得聲勢浩大,哪種場合要哭得肝腸寸斷,不壓抑自己,想哭就哭,從不扭捏,而且絕不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哭泣——沒人看見,哭也沒用,白費眼淚而已。
朱錦紋跟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哭對于熾月而言只是一種發洩情緒的途徑,對朱錦紋來說卻是比要他命還難堪的屈辱,堂堂玳王萬不肯做出有失體統的事,就算心裏苦得發膩也要憋着,甚至在獨處的時候還支撐着皇家體面,不肯讓自己的痛苦有片刻排解。
熾月不懂這些人明明已經有了可以為所欲為的權勢地位,為什麽還要苦苦壓抑自己的心緒,連喜怒哀樂都不能恣意表現出來,這樣活得多累呀!
他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聽見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熾月透過屏風縫隙看個明白,朱錦紋的驚呼聲告訴了他答案——
“皇兄,你怎麽過來了?”
隐藏在暗處的少年霎時心跳如擂鼓,臉頰也有些發燙,又是欣喜,又是惱火,玳王不走,他要如何出去與朱錦恆相見?
“朕還想問你呢。”朱錦恆的聲音低沉中透着威嚴,完全不似當時調情的軟膩溫存,“連他敬的酒都沒喝就落荒而逃,你可真有出息!”
朱錦紋一時語塞,窘迫難當地低下頭去,明昕帝看着他紅腫的雙眼,不由得嘆了口氣,語氣柔和了一些,問:“哭過了?”
朱錦紋頭埋得更深,恨不得挖條地縫鑽下去,只聽朱錦恆輕笑一聲,嘲諷道:“他又看不見,你哭有什麽用?白白折磨自己罷了。”
熾月聽到這話,正覺得心有戚戚焉,又聽朱錦恆在床邊坐下,勸慰道:“朕怎麽會有你這麽個死心眼的弟弟,你戀上什麽人不好,偏偏喜歡那種薄情寡義之徒?”
誰?熾月豎起耳朵,生怕漏聽一個字,而朱錦紋的聲音低啞得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讪讪道:“我早就死心了,只是……一見到他,心裏還是難受……”
朱錦恆拍拍他的肩膀,哄道:“執念太深只會傷了自己,改天朕賜你幾個美人,色藝雙全,包管你忘了那狼心狗肺的東西。”
熾月越聽越迷糊,難以相信才貌雙全的玳王竟然是為情所苦,而且看情況還是對方辜負了他。
房中沉默了片刻,朱錦恆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早就說了黎國的人缺心少肝、無情無義,你吃一次虧還不夠嗎?”
熾月眉頭一皺,火氣直沖腦門。
這混蛋!昭告天下與黎國世代交好,背後卻這樣編派他們國人!
熾月拳頭直發癢,要不是尚存幾分理智,早就朝明昕帝那張臉招呼過去了。
朱錦紋終于開口了,帶着幾分不甘:“皇兄當年還不是被那個熾月勾得神魂颠倒?”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熾月把心提到嗓子眼,大氣也不敢出,全神貫注地等着朱錦恆的回答。
明昕帝嗤笑一聲,不屑道:“那個小家夥啊,只是一時新鮮,玩玩罷了,朕可不是什麽癡情種子!”
這幾句話,熾月聽得真真切切,讓他想欺騙自己都辦不到,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臉上血色盡失,緊握的手掌也無力地松開,任那枚汗濕的同心結悄無聲息地跌落在地。
“不是任何人都值得付出真心的,有些人,逢場作戲足矣。”即使捂住了耳朵,朱錦恆的聲音依然繞過屏風,像刀子一樣穿透大腦,狠狠刺到他心上,“永遠也不要放低身段去讨好別人,我天家的人,可以去征服,可以去占有,甚至毀掉他也無所謂,唯獨不可以妥協。”
“皇兄……”朱錦紋期期艾艾地說,“你也曾對熾月百般呵寵,難道都是逢場作戲?”
“朕寵他,只是因為沒有得到他。”明昕帝呵呵一笑,像讨論一件不值一提的瑣事般輕慢,“他的驕傲和固執最讓朕欲罷不能,等到他臣服以後,玩久了,自然就會膩了。”
熾月的耳朵嗡嗡直響,濃濃的屈辱感又湧了上來,他渾身發抖,為自己曾經的心動感到萬分羞恥,薄唇已被咬破,唇齒間漫開淡淡的鐵鏽味。
朱錦紋喟嘆一聲,喃喃道:“難道生在帝王家,就注定不能對人傾心相待嗎?”
“生在帝王家,首先要學會怎樣愛一個凡人。”朱錦恆語重心長地勸慰這個鑽牛角尖的三弟,“無論如何寵幸,都不能讓他支配你的感情,一時軟弱,便無安寧之日,一朝退讓,只會讓對方得寸進尺,三弟,你記住,永遠不要讓自己置身于那種危險的境地。”
自古以來,多少傾國傾城的教訓,他自小耳熟能詳,也深深引以為戒,當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就知道生在天家,雖有無上的威權,也注定有許多身不由己的無奈,他也是躲過無數明槍暗箭才順利登上皇位的,豈會不知道宮廷争鬥的厲害?在那種需要時時提防所有人的環境中長大,朱錦恆不會放任自己陷進一段無法控制的情感。
在他心目中,除了這大好江山,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他汲汲以求,對于看上眼的人,一國之君肯花些心思逢場作戲,肯按捺住脾氣好聲好氣地哄着,就已經是莫大的寵幸了。
偏偏有人不識趣,他何必總是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眼下看到朱錦紋這副為情所困的樣子,他就頗有幾分不以為然。
這個胞弟實在是太天真了,明昕帝搖了搖頭,道:“你在這歇息一下,新人拜堂時候你還得去露個臉,四弟大婚,你這個當兄長的可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
朱錦紋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低聲道:“我知道了,皇兄。”
前塵種種,皆是孽緣,情絲幾縷,俱應盡斷,這個道理,朱錦紋或許懂了,而躲在屏風後面的熾月,卻是真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