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言聽’
沈牧亭臉上卻揚起一個莫測的笑, “那不如我們送上門去。”他勾起月燭溟肩上的一縷發,“也順便看看你恢複得如何。”
月燭溟聞言先是一怔,随後狐疑地看着沈牧亭, “我能動了?”
沈牧亭:……
“試試。”
沈牧亭先前的話讓月燭溟內心一時間五味雜陳, 之前說不能動, 現在忽然說能動了。
“王爺,真的, 不騙你。”沈牧亭摟着他的脖子哄道:“如果這次你在打鬥中行動如常, 未覺不适……”
後面的話他卻沒有說完, 月燭溟也懂, 不過……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腿, 無奈地嘆了口氣,摟上他的腰,“你若不願, 我自是不會逼你。”
“不是不願,是你的腿, 真得考慮這方面。”
初始的時候,沈牧亭确實覺得月燭溟是中毒, 可昨晚之後,他就不這麽想了。
沈牧亭是從前生活在末世, 對于各種各樣的東西頗為了解,再加上昨晚他從月燭溟身上發現的異常……
月燭溟可能不太想知道給他下毒之人是誰, 那個人可能是皇上,也可能是沈蚩, 也有可能是方棣通或者方時鏡……
月燭溟是在主觀上懷疑沈蚩頗多,可如果……他們四人都有聯手呢,一個是他的親侄子, 一個是他的得力幹将,他若是知道這個結果會如何?
沈牧亭不知道,但他這三年周旋其中,講得不就是一個“情”字麽?
若是真如他所想,月燭溟的腿比他想象的更為麻煩,只需一念,他便會暴斃而亡。
到了沒人的地方,月燭溟便站了起來,他知道沈牧亭懶,便抱着他走,也越走越偏。
Advertisement
護衛知道月燭溟能站起來的那一刻是震驚的,不過很快就恢複常态,跟在兩人後面。
“到了!”沈牧亭輕輕道了一聲。
月燭溟将他放下,黑暗中,一雙陰毒的眼睛看向巷中兩人,見月燭溟能站起來時眸間盡是震驚,很快就恢複常态,提刀便沖了出來。
月燭溟手無寸鐵,與刀劍赤手相搏。
沈牧亭便跟一衆護衛靠邊看着,偶有一兩個殺手沖出來時會有護衛擋下。
月燭溟的身手當真很好,但是腿依受力時間一久,便會出現片刻停頓,沈牧亭手裏拿着一顆石子,屈指一彈便将要落在月燭溟身上的刀打偏,其中一人轉頭看向沈牧亭,露在面巾外的那雙眼陰鸷又狠毒。
沈牧亭挑了下眉,他記得,原主并未得罪什麽人,這人何故對他露出此等恨意?
“公子,我們不上去幫忙嗎?”一個護衛小聲開口,王爺要在他們面前出了事,仇軒回來會殺了他們的。
沈牧亭沒有開口,直到月燭溟幾乎站立不穩時,沈牧亭才道:“上!”
那一聲輕輕淺淺,幾個護衛立即沖了上去,月燭溟扶着牆壁,沈牧亭慢慢靠近,“王爺可明白了?”
用力太久會力竭,他的腿會受不住。
月燭溟閉眼深吸了口氣,平常只是站立倒不覺得,可現今他用腿太狠,太頻繁,弊端一下就顯現了出來。
他嘆了口氣,“阿亭……”
一個殺手回刀朝他們砍來,沈牧亭目光一凜,擡腳就踹了過去,那一腳直接把人踹飛,當場身亡。
沈牧亭看着單薄,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樣,動起手來分毫不留情,不止殺手被震了一下,就連護衛都震驚。
之前在王府的時候他們雖然詫異,到底不曾親眼見過,而今親眼所見,震撼又非聽聞可比。
“我要活口。”月燭溟沉聲道,被沈牧亭扶着坐回了輪椅,眼睜睜的看着護衛與十來個殺手打得難分難舍,護衛不行了,沈牧亭就彈彈小石子,這方混亂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十來個殺手除了被沈牧亭一腳踹死的,盡皆活捉。
月燭溟不知道給他們喂了什麽東西,那些殺手全都不再動彈,乖順地跟着護衛走了,于是便只剩月燭溟跟沈牧亭。
沈牧亭疑惑地看着月燭溟,“那是一種毒,名為‘言聽’。”
言聽計從的言聽麽,“好名字!”
沈牧亭沒有問月燭溟此毒從何而來,反正不可能是宣國的東西。
月燭溟難得只站了一日,對沈牧亭說的話徹底的信了。
當兩人從小巷出來時,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飄了出去,于別人而言或許是悄無聲息,可是對沈牧亭嘛……
他嘴角勾着笑,曾經月燭溟在朝中放線釣魚,那麽他就再放一次,看看那條魚究竟能忍到幾時。
而另一邊,一處漆黑的房子內。
一人單膝跪地,在他面前坐着一人,那人看不清容貌,聲音也是喑啞的,他道:“失敗了?”
底下人不語,最重要的是,他們的人沒有死,而是被帶走了。
黑衣人說了一遍被帶走人的反應,座上人輕嗤一聲,“言聽,他竟然會有言聽。”
黑衣人不語,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
“想辦法殺了他們。”座上人聲音冰冷而陰鸷,黑衣人頭一低,立即退了出去。
“月燭溟,你想引我出來,不可能。”他說得咬牙切齒,很快這裏便着了火,燒盡了一切痕跡。
月燭溟跟沈牧亭在看到那大火時對視了一眼,卻沒有沖上去,倒是許多百姓不住的往那邊擠,救火的救火,搬水的搬水,根本用不着別人吼。
沈牧亭遙遙望着為首的那個人,是個書生打扮的青年,看起來約莫二十有三,穿着幹淨,但明顯不是富貴人,手中甚至還拿着一本書。
“那人倒是有趣。”
朝中的寒門子弟甚少,難有出頭人。
“看他能否遇見一個貴人了!”月燭溟道。
“貴人?”沈牧亭輕笑,“與其讓別人做他的貴人,王爺何不自己來當。”
月燭溟只求安于一隅,并未想過要自己的勢力多麽強大,要不要權傾朝野,他現今兵權在手,只要他不放權,任何人都不敢對他如何。
“王爺,說你擁兵自重還真一點都沒冤枉你。”沈牧亭嘆道:“倘若有一天,你的兵權終究被人奪了去,你當如何?久了,皇上給你一個謀逆之名你又當如何?”
他能看出月燭溟矛盾的心理,想放,卻又不想放。
想放是因為自己不喜朝堂的爾虞我詐。
不想放是怕自己想要的平靜在失了兵權後終究竹籃打水。
盛宣是月凜天的盛宣,屆時他沒有一點自己的勢力,應當如何自處?整日過着逃亡的生活麽?
那種生活沈牧亭已經過夠了,他願意陪月燭溟留在這京都,也是因為這一點。
要按沈牧亭從前的做法,他可能一氣之下直接殺了所有不服之人。
可天下人是殺不完的,他也不想再見血。
許是察覺到沈牧亭的情緒,他微微轉身仰起頭,“是本王心志不堅。”可要做到一個“平”談何容易。
他已經出手,月凜天心慌不已,他能對他做出什麽事都是可預料的。
在他出手的那一刻,他的選擇便已經了然,只是依舊不曾堅定,此時沈牧亭一席話,倒是讓他覺得自己頗為可笑。
自己像常人那樣顧念親情,可月凜天是個有情人麽?
顯然不是。
“王爺,你在戰場也如此猶豫麽?”沈牧亭不明白月燭溟為什麽這麽優柔寡斷,是因為月凜天沒有殺到他的面門上,還是沒有親手拿着刀對着他?
“自然不會。”月燭溟輕聲道:“可他到底是盛宣的帝。”月凜天若是沒了,誰又來做那萬人之上,他麽?
月燭溟的心并不在此。
月燭溟終究還是将那個書生留了下來。
伏琴他們也在第二日便回了宣臨城,帶回來的消息卻讓月燭溟擰緊了眉。
初二那天殺他們的人除了沈蚩派來的人之外,另一波确實為方時非所雇。
但他雇來那些人的身份卻讓月燭溟擰緊了眉。
“王爺,那些人不是盛宣的人。”不止如此,方時非不知何時已經聯合了諸多官家子聯名請任暗殺,此事牽連頗廣,月燭溟若是要揪,怕是整各朝堂都會被血洗一遍。
林緋钰聞言擰緊了眉,他除了沈牧亭不曾與任何一個官家子交好,要說此事如果牽連不到他爹絕無可能。
方時非究竟想幹什麽?
單單是這一條,方家就能落得個謀逆之罪,滿門抄斬的下場。
“呵,他這皇位是坐得太舒心了麽!”月燭溟怎麽都沒想到,月凜天竟然敢做出這種事,身為帝王,聯合下臣朝別國借人殺他。
“哪國人?”沈牧亭倒是無動于衷,而是問伏琴。
“孖離北國。”孖離北國又名孖離國,位于盛宣極北之地,國風悍勇,傳言他們國家人人骁勇善戰,偏偏月燭溟從前征戰沙場,周邊鄰國妄圖來犯的都打了一圈,就是沒有孖離國。
林緋钰擰緊了眉,月凜天此為不可謂引狼入室,極北之地将士年年不堪其擾,他竟還敢與孖離國的人來往。
月燭溟此時怒不可遏。
“去暗牢!”月燭溟的臉異常沉凝,對月凜天失望極了,兵權對他就那麽重要?讓他忘記了身為人君的本分?
沈牧亭并沒有去暗牢,而是讓伏琴跟了去。
他回到卧房,拔下頭上玉簪細細打量,好與不好也看不出來,只是簪頭的狐貍卻讓他喜歡得緊,雕琢得栩栩如生。
這是他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禮物吧。
從前那些要命的禮物不算也罷。
他命人找來一個盒子,将東西珍重地放了進去便去了書房。
他把月燭溟的名字寫了好幾十次,從開始的飄逸輕盈變成了細細琢磨,寫完後他念了一遍:“月燭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