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玫瑰 我們已經分手了
“你太粘人, 我膩了。”這句話聽起來非常耳熟,薄行簡反應了一兩秒,便如同遭雷擊般心頭大振, 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五年前做下的混賬事, 會原封不動的返回到自己身上———所以說人不能做壞事,否則早晚會有報應。
在場的同學們,有很多都是沒打算出席這場同學聚會的,都是他為了讨殷顧歡心, 各種威脅着把人逼過來的, 如今看來,這番苦心卻是在當衆打他自己的臉, 薄行簡一只手仍下意識摟着殷顧的腰,這般境地下, 他還是不舍得松開她,顫栗着低頭打量女人的面龐。
打量她細細的, 柳葉般的眉毛, 打量她淡漠中帶着嘲諷的雙眸,打量她小巧挺拔的鼻子, 和那紅潤的, 剛和別人親吻過的唇瓣。
發狠似的盯着她, 他一忍再忍, 聲音變得很低, 低到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你恨我也好,想報複我也好,處心積慮也好!你直接打我,罵我, 拿刀子捅死我啊!我都不會反抗,我一動不動站着讓你發洩,但你不能去吻別的男人,不能用別的男人來氣我,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麽心情嗎?這比殺了我還讓我難受!”
晉烯說得不錯,剛剛那酒确實是有度數的,殷顧只覺得酒精在全身蔓延開來,她這人的醉酒反應很不一樣,別人是萎靡不振,而她是愈加興奮,外人看着,她像是很柔順似的伏在男人懷裏。
只有薄行簡知道,她的話有多狠,她仰着頭,神采奕奕的笑:“你難受了是嗎?正合我意啊,我就是想讓你難受,想讓你丢臉才這麽做的,如果你能痛不欲生,那就更好,五年了,我沒有一天不盼着這一刻,我就是要把你給的羞辱全部返還,你以為就你會玩弄感情嗎?我也會啊,我就是玩兒玩兒你而已,我以後還會和別的男人結婚生子呢,我們幸福滿滿也好,甜蜜無比也好,又關你什麽事兒呢?”
她身上的茉莉香味兒還淡淡飄過來,身子柔弱無骨似的,穿得比哪一次都漂亮,可就是這麽一個迷人的女子,為什麽會把話語化成利箭,一刻不停的刺向他呢?
薄行簡有些茫然的緩緩松開殷顧,轉頭望向一旁微笑着看熱鬧的晉烯,沒錯,就是他,就是晉烯,這個晉烯從高中起就對殷顧不懷好意,又長着一張迷惑人心的俊臉,一定是他剛剛故意勾引殷顧,不懷好意從中挑撥關系!兩個人有着共同的利益關系,原本是友好合作的,晉烯卻當先毀約,處心積慮的觊觎着他的女人!
大步走上前去,薄行簡一把薅住了晉烯的脖領子,兩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就這麽劍拔弩張的對視着,誰也不先示弱。
…
整個酒店的聚會大廳全都封了起來,所有到場參加的人都被扣在裏面,OCR的律師團來了以後,打印了數百份保密協議,要求大家在删幹淨手機中所拍攝的小視頻後,再在保密協議上簽完字,這才可以離開,當然這也包括酒店的所有工作人員。
即使在暴怒之下,薄行簡也還是想到了這一點,現在的人都愛吃瓜,又有手機這種可以随時拍攝的工具,互聯網這麽發達,他們這些破事兒沒一會兒就能傳遍全網,他倒是沒什麽關系,只怕殷顧會因此受到影響,她是個財經記者,以後還是有出鏡機會的,到時候人們讨論的都是她的私生活,卻沒人真正關注她的能力,他覺得她會很委屈。
殷顧并不知道薄行簡這份苦心,以她現在的心态,她就是知道了也未必在乎,同樣也在被扣的人員之中,她的表情淡定,帶上耳機心不在焉的玩兒着賽車游戲,‘砰’一聲,她所駕駛的‘賽車’與前車相撞,手機屏幕也跟着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效果做得還挺逼真。
她煩躁起來,摘了耳機一擡頭,正好有個律師拿了保密協議走過來,看清楚她的臉後,那律師就愣了愣,轉身想要離開。
“拿來吧。”殷顧向前伸手,直接拿過那張薄薄的紙張,在最後龍飛鳳舞的簽下自己的大名:“我可以走了嗎?”
那律師小心翼翼搖頭:“對不起,殷小姐,薄總吩咐過,讓您先不要走,在這裏等等他,他有些話想和您說一下。”
殷顧就更加的煩:“他什麽時候能出來?”
律師搖頭:“不知道,他在裏面的房間,應該是要跟晉副總先‘談一談’。”
但,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男人站在一起,怎麽可能只是‘談談’呢。
一樓的側廳內,薄行簡剛剛吩咐完律師後,便走過去一拳擊打在晉烯腹部,有無數的恨意要發洩,他恨不得現在就将面前這情敵解決掉,怎麽狠怎麽來。
平時看着文文弱弱,像是個斯文的古代書生似的,但晉烯的身手并不弱,從小在貧苦的環境中長大,他只是擅長僞裝而已,就像是通體綠色的漂亮毒舌,‘嘶嘶’吐出信子的那刻,便是一擊治敵的時候。
所以他們兩個人打鬥得非常精彩,精彩到如果殷顧在場,也可以津津有味欣賞的地步,到最後兩個人都挂了彩,癱倒在地上的時候,都還恨恨的瞪視着對方。
晉烯臉上挂了彩,面色便更顯蒼白,溫柔的笑意不再,他冷冷的笑了一聲:“怎麽,沒把我弄死,你還挺遺憾是吧?”
擦了下唇角的血,薄行簡罵道:“我早就看你來氣,一個大男人天天耍心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是吧?你就不能堂堂正正一些嗎?別像陰溝裏的老鼠似的。”
晉烯倒笑了:“哦,就我耍心機了?你的心機還少嗎?當初和阿顧的第一次相遇,你不也是用心機來博取她的注意力嗎?還妄圖制造一個英雄救美的戲碼,你倒是堂堂正正讓她喜歡上你啊。”
大廳裏的大吊燈一閃一閃的,也不知被誰剛剛甩椅子的時候碰到了,馬上就要滅了似的,外頭濃重的夜色漫進來,清幽的月色早被遮蓋。
兩個大男人筋疲力盡,于是開始打起了嘴仗,這個畫面還是蠻好笑的,但當事人都在氣頭上,并不這麽覺得。
薄行簡簡直想爬起來重新揍人:“你別跟我提阿顧,你配嗎?再怎麽她也是我的女人,她和你親了那一下,也不過是故意在氣我,想讓我吃醋而已,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插足當第三者?”
這麽想着,薄行簡又想起他前幾天罵江承淮的話來,腦袋頓時悶悶的疼,妄想當‘第三者’的男人實在太多,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而且雖然他不想承認,但這些人也都還蠻優秀的…優秀到令他頭大無比。
晉烯面龐上又出現那種迷惑人心的溫和笑意:“是阿顧主動親吻我的,她走近我,用手搭上我的脖子,然後吻了我,她的嘴唇很柔軟,臉上也沒有任何抗拒的表情,她有這樣主動吻過你嗎?”
薄行簡嫉妒的簡直要瘋掉,‘蹭’一下又站起來了,兩個人滾做一團,又互毆了片刻,才又重新癱倒,薄行簡繼續罵道:“你別不要臉了,她喝酒了,連人都認不清楚!而且你還恬不知恥的主動誘惑她!你要不要臉!你要是不要臉的話,老子一會兒緩過來,就把你臉皮給扒了!”
晉烯也沒什麽勁兒了,頭靠在桌腳旁,他想起什麽了似的,嘆息了一聲說道:“是我最先喜歡阿顧的,在你沒有注意到她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上了她,但你知道嗎?阿顧她早就暗戀你了,她每天下學後走很多路,都只是為了在酒吧門口遠遠看你一眼,我那麽喜歡她,她卻癡癡的暗戀着你。”
他又笑:“所以我安排了你們的相遇,安排你們相戀,因為我知道你的德行,知道你一定會喜新厭舊抛棄她,她雖然會受傷,但也會因此了卻執念,只要我趁虛而入,溫柔的安撫她,她一定可以喜歡上我…我安排了這一切,也預測到了很多事情,卻獨獨沒有預料到,她對你的執念有這麽深,即便被你傷到了,也依舊要和你重逢!你今天的嫉妒算什麽,我每天都沉浸在這種嫉妒中!我甚至希望被她報複的對象是我!這樣我就能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
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表達心意,晉烯面色陰沉的站起來,他慢慢的推開門,離開前轉頭警告道:“你和她好聚好散吧,至于我們…生意上的關系扯不斷,就維持表面上的和平好了,以後我會和你和平競争,選擇誰是阿顧她自己的權利,你我都不要幹涉。”
…
殷顧看到薄行簡滿身是傷的樣子,整個人都震驚了,她脫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晉烯的戰鬥力有那麽強嗎?看不出來啊。”
她眼中完全沒有關心,只有調侃和幸災樂禍,自從發現自己有‘心’之後,薄行簡就覺得這顆心沉甸甸的墜在身體裏,很脆弱似的,時不時就會受傷。
他沒什麽好氣,但還保持着強烈的自尊:“他傷得比我重,那小子現在一張臉腫得像豬頭,我都快把他打癱了。”
殷顧坐在椅子上擡頭看他:“那怎麽辦?要不然我先打個110,再打120,把晉烯送醫院,然後讓警察叔叔來抓你?畢竟你是在故意傷人致殘,後半輩子就蹲牢裏吧。”
“你就那麽希望我沒好下場?!”薄行簡又有些發狂,他一擡手按在她身後的椅背上,那椅背竟然生生開裂,即便是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忍心傷到她,馬上把人拽了起來。
“我可以走了吧?”殷顧卻冷淡的将他甩開,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她踏着滿地的玫瑰花瓣往外走,根本沒将這傷痕累累的男人放在心上。
夜色已經很深了,她找到自己的車子,代駕上車後直接掉頭駛上馬路,歌單自動換成了荒腔走板的地方戲曲,唱到中間時,唱腔已然有了些許凜冽的感覺,殷顧靠在副駕座椅上,懶得去換,就這麽聽着,籌劃了五年的計劃得以實施,她終于報了當年的仇,一陣輕松過後,內心卻再無法泛起波瀾,只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薄行簡的車子一直在後面跟随,她也沒有理會,卻沒想到上樓後,這男人居然也緊随其後,将一條腿擋在門內,鐵青着臉想要進門。
她喝了酒力氣有限,又不想在這種大好的日子裏與他大聲沖突,免得擾了熟睡的鄰居,就松開手放他進來。
狹小的屋子裏多了個高大的男人,總也站不開似的,顯得擁擠了很多,她徑自去衛生間卸妝洗澡,踩着濕漉漉拖鞋出來時,才發現薄行簡正沉默着替她收拾茶幾上雜亂的零食袋包裝。
他面上全是紅腫的傷口,有的還往外滲着血,看起來格外慘烈,他卻不知道疼似的,西裝外套扔在一旁,只穿了裏面染上污漬的白色襯衫,挽着袖子認認真真的在整理衛生,昏黃的燈光下,側臉線條幹淨流暢,平靜而沉默。
不知怎麽的,殷顧看到他這副淡然的樣子,心裏頭有一股子餘火‘猛地一下就竄了出來,這股火就這樣燃燒着她,讓她的眼睛沁出淚來,讓她的腦袋悶悶的,腦袋裏有一根筋一拽一拽得疼痛。
憑什麽呢,憑什麽他經歷了這一切後,還能如此歲月靜好,還能安然無恙,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而她當年卻難受得死去活來,有一天傍晚來臨的時候,差一些就從樓上跳下去了。
如果沒有江承淮後來嚴厲而暴躁的‘掰正’了她,讓她幡然醒悟,那麽她可能現在還那麽不人不鬼的活着,被輕易的摧毀了全部的自尊和自信,一輩子悶在昏暗的卧房裏,不敢再出門,也不敢再面對社會上的一切風風雨雨。
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心理素質不同嗎?還是她如今的報複太小兒科,才讓他能如此快速的恢複過來?酒精的作用下,讓她的心态發生了扭曲,在那一瞬間,她甚至希望薄行簡可以大喊大叫,可以使用暴力,那麽至少證明她是真真正正惹怒了他。
她慣常用的茶色玻璃水杯被薄行簡擦得幹幹淨淨,輕輕放在了餐桌上,伸手拿起了那杯子,殷顧一步步後退着走到了卧房門口,而後高高舉起手,猛地把杯子摔碎在地。
玻璃碴子平鋪在地板上,也讓她的小腿出現了細碎的傷口,殷顧并不在意,忽然笑起來,挑挑眉說道:“薄行簡,你不是很渴求我嗎?那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怎麽樣?如果你能光腳踩着這些玻璃走進來,我就和你再發生一次關系,你敢過來嗎?”
昏暗的光線下,兩個人就這麽對視了幾秒,薄行簡彎腰脫掉了拖鞋,然後是襪子,他是四五碼的腳,腳背勁瘦,骨骼分明,能看到清晰的青色血管,就這麽一步步向前走,他把渾身的重量都均勻分布在兩只腳上,任由玻璃渣均勻的刺進皮肉,血液漫出來,如同他求婚時在大廳內灑下的片片玫瑰花瓣。
原來,一切在冥冥中早有預設。
殷顧莫名覺得這場景很熟悉,于是她眯着眼睛看着,看着這滿身染着血氣的男人慢慢來到她的身旁,很守約的踮腳吻了吻他的唇,胳膊攀上他的脖頸。
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再次籠罩了他,薄行簡笑了笑,這不是來了嗎?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她終究也主動吻了他。
腳底的痛楚逐漸劇烈,他根本就不去理會,而是一心一意沉入這溫柔的幻境內,體驗這牡丹花下死的絕妙感覺,兩個瘋子擁抱在一起,纏鬥,翻滾,床單上到處都是鮮血的痕跡,而後漸入佳境,抵死相擁。
這一晚的酣暢淋漓,床板也不堪重負,淩晨殷顧翻身時,便聽見‘咯吱’兩聲,底下的木頭床鋪從中間斷裂,兩邊都翹起來,她被迫滾到中間,幾乎摞薄行簡身上了,但她筋疲力盡,卻也沒有耐心起來換地方,就這麽睡了。
天光大亮時,房間內的一切才逐漸清晰,衣服被子扔了一地,到處都有鮮血的痕跡,各種味道混雜着,任誰都知道這屋裏發生了什麽。
她的頭有些發暈,下地後小心翼翼避開玻璃碎,穿好鞋子後先在網上下了避孕藥的同城幫送訂單,而後才撫着眉心回憶了一下昨晚的戰況。
不得不說,感覺挺不錯的,她承認她性子裏有‘瘋’的一部分,但這種‘瘋’每次都是被他激發出來的,激烈的感情碰撞下,那種事情便也是激烈的,她喜歡那種瀕死般的絕望與糾纏。
身上的傷口太多,盡管那玻璃碴已經被取出來了,他的腳底已經包紮,但他還是發起了低燒,整個人面頰微紅,躺在床上有些昏迷。
殷顧先打開窗戶通風,而後叫了救護車,自己則穿戴整齊坐在門口等待,醫護人員擡着擔架進門接人時,薄行簡這才醒了。
他赤着上身,一把推開旁邊的人,側頭怒目而視:“殷顧,你這是幹什麽?想把我趕走嗎?”
女人抱着肩站在人群外看熱鬧,笑了笑說道:“我們都已經分手了,作為前女友,我幫忙叫救護車,送你到醫院已經仁至義盡了,你還要我怎麽樣?”
才過去了幾個小時,她又翻臉不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