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猖狂 免費送你個徒弟
殷顧坐在旋轉餐廳的座位中, 情緒還是有一些不自在,她又不喜歡這樣的窘态被別人發現,索性擰着眉側過身, 自己跟自己生氣,她身邊坐着江承淮, 二人的大衣親密的搭在一起,他的手臂也自然在放置在她座椅的椅背上,明晃晃的炫耀———對面的薄行簡和晉烯自然也知道。
這實在是一個很奇怪的聚餐組合,三個水火不容的男人居然坐在了同一張桌子上, 就像是親密的朋友似的商量着點菜, 他們的聚散都因殷顧而起,所有的仇怨也都是圍繞着她而展開的, 但殷顧并不承認自己是那個禍水,她的面龐仍素淨清冷, 小巧耳垂上的東珠墜子在燈下左左右右的晃着,手臂上的翡翠镯子水頭極好, 碧綠的顏色襯得皮膚更白———雖然被男人用最珍貴的首飾奉養着, 她還是覺得自己是那個最最倒黴的倒黴蛋。
照例是一個食客都沒有,所有的侍應生站立兩旁, 全都等待着為他們服務, 西裝襯衫小皮鞋, 個個精神抖擻, 她的眼光移過去, 看見一個年齡稍小的侍應生有着狹長的眉眼,氣質有些許獨特,不免就饒有興致的多看了兩眼,腦袋頂随即便多了只大手。
江承淮把她的臉扭回來, 義正言辭教育她不要亂看,薄行簡更是垮着張晚娘臉,把小侍應生攆去外面站着,晉烯倒是沒發表意見,他只是慢悠悠起身,摘了那小男生的工作牌,似笑非笑拿在手中打量———這個時候幾人倒是出奇的和諧,思路整齊劃一,都把她當傻子似的管着。
沒勁極了,這是殷顧此時唯一的感覺,她心裏有氣,就越發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摔摔打打發洩不滿,過一會兒便被江承淮攥住了手腕,男人直接把她連人帶椅子挪近了些:“囡囡,老實點兒,要不然淮哥就抱着你吃飯。”
他這人一向說話算話,殷顧雖然知道,但她不怕,要是平時二人獨處,她一定會加倍的鬧起來,恨不得騎到他脖子上去,以此來證明兩個人之中誰更厲害,只是這一套流程并不适合在大衆面前展示,她也只好悻悻作罷,被端上來的美食吸引了注意力。
江承淮平日最不喜張揚,他從小個性就沉穩,人生都是平靜着過來的,他看不起那些咋咋唬唬凡事愛顯擺的人,但今天卻是個例外,他所做的一切行為,背後都有刻意的痕跡,十幾年的相識,殷顧與他的默契感早已形成,通常都是對方一個眼神,就知道要幹什麽,突破了‘兄妹之情’的限制,親密舉動自然也更多了些。
發着淡粉色的新鮮甜蝦生吃是最好吃的,他用手一只只剝了殼,喂到女人的嘴裏,指腹輕擦過她嫣紅的唇瓣,雖是短暫的一瞬,也足夠令人豔羨,江承淮擡目望去,餘光掃見兩個年輕男子各異的神情,他才漫不經心的笑笑,擡手叫人拿來幹淨的毛巾,擦手之後,對着殷顧說道:“生蝦吃太多不好,一會兒有熱湯面上來,你吃那個吧。”
心中預料到殷顧下一步的反應,他坐直了身子慢慢等着,果然女人已經氣到極點,下一秒筷子就往他臉上扔,兩個人離得近,她幾乎靠近了他的懷中,被他摟着輕輕的哄———
透明的落地窗外,對面大樓碩大的人物招牌慢慢變換着圖案,紅的白的玫瑰擠擠挨挨促成一團,光影遠遠的照過來,為他們的周身點綴上色彩,男人的健壯和女人的嬌媚彼此相互對比着,又無比的和諧,天造地設的一對也不過如此,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只是陪襯。
侍者彎腰在水晶的高腳杯裏倒上淡色的酒液,薄行簡一仰頭全部喝了,那烈酒便在喉間炸開,刀子似的往五髒六腑流去,他的心被片片碎開,自己卻也全無知覺,只顧着将那猛酒繼續的灌,直到整個人都陷入一種僵麻的境地,像是被藤蔓纏繞的,奄奄一息的猛獸。
人果然是會成長起來的,他今年才二十出頭,很年輕的年齡,在此之前,他的人生順風順水,是踩在別人頭上走過來的,自然不知隐忍是什麽,他把人生當作一場游戲,由自己主宰的一場游戲,遙控器在他手中,他随時都可以發脾氣。
但,現在不可以了,他把遙控器親手奉予別人,從此便多了諸多的限制,明知道對面這江承淮是故意這樣的,他卻只能忍隐,已經很長時間沒能和殷顧這樣面對面坐在一起,他貪婪的注視着她靠在別人懷中的笑臉,唯恐弄出一點差錯,毀掉這平靜的宴席。
男人們之間的暗流湧動,殷顧是一點都沒察覺的,她聰明至極,該機警時機警,該糊塗時糊塗,從不給自己添一丁點兒額外的負擔,江承淮不給她吃蝦,她就自己去剝,結果沒剝兩個就興趣索然,将半個沒頭的帶皮蝦整塞在江承淮嘴裏,讓他務必嚼了全吃下去,補鈣,自己則站起身去衛生間洗手,絲毫不理會後面酒杯破碎的聲音,嘩啦啦又一聲響,桌子倒地,似乎是幾個人纏鬥在一起。
…
外面其實已經刮起了風來,天氣似乎是在一分一秒中逐漸變冷的,眼看冬天就要來臨了,北方的冬雖然凜冽,但好歹是有暖氣的。
殷顧并不喜歡空調吹出的暖風,她記憶裏總還存着小時候一家人其樂融融聚在暖氣房一起看電視的場景,有時候半夜夢醒一恍惚,就像是又回到了過去。
衛生間的地面光可鑒人,她走快了些,就有種快要滑倒的錯覺,香薰的味道濃郁,她在洗手臺前嘩啦啦沖手,順便擡頭打量自己在鏡子中的樣子,前幾天江承淮帶她去設計了發型,他不喜歡她的頭發被燙染,因此只是稍微修了修邊,此時柔順的在肩上垂着,因為是素顏的緣故,她的面龐幹淨無暇,只是一張唇紅得耀眼,像是嬌豔欲滴的花朵。
在這個時候,她忽然理解剛剛男人們盯在她臉上的目光。
上學時她睡不着,總是吃安眠藥,又用激素類的藥品壓制情緒,人變胖了些,因此更加自卑自厭,這是個死循環,後來漸漸開始運動,這些藥就都停了,情緒也愉悅很多,她那微胖的身材就是那時候減下來的。
但即便如此,她臉上的嬰兒肥也還在,并不是那種細瘦單薄的身材,她美的很健康,溫婉的柔和的面容也漸漸有了媚意,眼波流轉間,便能讓一個男人為之傾倒,而這種‘媚’又與她的清冷氣質并不相幹,兩種神态,她可以自如的切換,真真是修煉成了妖。
耳墜子晃得厲害,她斜倚在牆邊,眯着眼睛讓窗邊的冷風吹過面龐,有些不想回到那餐桌前面,肚子差不多已經半飽,她對那晚熱湯面并無興趣,也不想被三個男人當成盤中肉似的盯着看。
想到這些,她心中又惱起來,低頭微微發起呆,過一會兒慢悠悠走出去,剛過拐角,便看見晉烯站在那裏,似乎在特意等着她,別的男人都喜歡穿白襯衫,唯獨他喜歡穿黑色,那綢襯輕飄飄挂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腰身的曲線,蒼白的面龐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殷顧停下來:“你沒受傷啊?”
晉烯便笑:“你肯關心我,我很開心,但剛剛那場打鬥我并沒有參與,前男友與現男友争風吃醋,我一個愛慕者似乎并沒有資格加入其中。”
他如今已經直接将‘愛慕’這兩個字挂在嘴邊,目光掠過她高領的修身毛衫,目的昭然若揭,殷顧皺皺眉:“晉先生,麻煩你矜持一些。”
晉烯又笑:“我還是頭一回聽到別人對我說這個詞,阿顧,你應該知道的,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女人,除了你。”
他的話未必有多深情,而是用調侃的語氣說出來的,所以殷顧也只是随便聽聽,她‘哦’了一身就想離開,又被他一側身擋住去路,這才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幹嘛?”
晉烯仔仔細細盯着她的表情:“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阿顧,你恨我嗎?有多恨?可以詳細說給我聽聽嗎?”
殷顧之前就覺得這晉烯有毛病,卻不知道他這麽有毛病,她困惑的‘啊?’了一聲:“你是問我,會不會因為五年前你設計的那些事情而恨你?”
那天兩個人喝過茶,她就有些困了,看她迷蒙着一雙眼,晉烯便開車送她回家,兩個人并沒有再多聊什麽,卻想不到晉烯會耿耿于懷這麽多天,還特地過來堵她,一心一意想知道答案。
她想了想,總算才又說道:“其實我也懶得深想,這麽樣吧,我把我內心真實的情緒講給你,而産生這些情緒的具體原因,你自己去分析。”
晉烯點頭:“好啊。”
殷顧說道:“那天你講那些的時候,我是當故事聽的,你明白這個意思吧?我把自己抽離了出來,聽着還覺得怪有意思的,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葉小冉我前段時間見過,她過得很不好,我看她那個落魄的樣子,就覺得這些事兒都過去了,至于你…我覺得你心裏的彎彎繞還挺多的,十七八歲就能利用人際關系搞出那麽多事情,表面上又絲毫不顯露出來,真他爹是個人才?”
她這麽說着,又敷衍的豎了個大拇指表示贊嘆,揚揚下巴說道:“好了,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吧?”
晉烯剛剛還和煦的神情此時逐漸暗淡下來,側身讓她過去,他嘆了口氣,似乎是真情流露:“我現在才知道,對一個人漠視到了極點,便也能連同他做過的事情一起漠視,你确實不恨我,但我卻寧願你恨我,我現在是真的羨慕行簡,他得到過你的愛,也得到了你的恨,而我卻什麽都沒有。”
殷顧也不理他,繼續往前走,男人的聲音低了低,似乎是夢中的呓語:“那麽,如果我做出更過分的事,你是不是才能恨我?”
窗外風聲凜冽,殷顧并沒有聽清他說話,旋轉餐廳的走廊格外的長,迎面遇到薄行簡走過來時,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你們是一個一個,商量着過來堵我的嗎?”
薄行簡氣色并不好,他瘦了之後,面頰的輪廓便更加清晰深刻,俨然像是當年那個少年的樣子,左手夾着煙,他就那麽站在原地,直直的盯着她看,良久才說:“阿顧,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殷顧點點頭。
她倒沒有說謊,自從報仇成功,她和他分了手,就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除了總被江承淮管着,偶爾會煩躁之外,一切都還不錯。
“江承淮他…對你好嗎?”薄行簡又問。
“很好啊。”殷顧燒不耐煩:“你問完沒有?問完我就走了。”
好容易有了兩人獨處的機會,一看她要離開,薄行簡着急起來,下意識上前捉住她的手腕,掌心剛一觸碰到那細膩的膚質,他的內心便湧起渴意,卻也只能壓抑着向後退開:“阿顧,先別走,我們再聊一會兒。”
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真正見面了,卻又無話可說,皺着眉想了半天,才又開口:“你家裏的…那些電器還好吧?有沒有出什麽故障。”
殷顧似笑非笑,索性就陪他聊聊:“不知道啊,我都還沒怎麽用呢,就都讓淮哥叫人搬到別墅去了,現在擺在雜物間裏閑置着。”
薄行簡一時語塞,焦躁的原地踱了幾步,猛地轉頭道:“江承淮是不是強迫你從那房子裏搬出去的?他是不是不尊重你的意見?只要你跟我說句實話,我就…”
殷顧打斷他的話:“你就怎麽樣?我們現在只是陌生人,輪不到你管我的事情,你也別瞎操心,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她的冷言冷語讓他再一次絕望,卻還是堵着路不肯讓開:“不是這樣的,阿顧,你之前不是說再也不想見我了嗎?但我們還是見了面,你也沒有表現出很抗拒我樣子,我們還在一張桌上吃了飯。”
殷顧倒笑了:“我之前那當然是氣話啊,咱們共同生活在一個城市,工作上又有往來,怎麽可能一輩子見不到面呢?恩怨已經了結,咱們就相當于是陌生人了,我幹嘛還要對你的出現有額外反應?”
這男人跟一堵牆似的,把前面的光都遮蔽了,她繞開他往前走,越走越覺得心累,便愈發不想回到那個餐桌前面,正好前方有個侍應生走過來,摘掉統一的帽子之後,少年狹長的雙眼看過來,笑着問道:“姐姐,請問需要幫助嗎?”
殷顧也笑了:“謝謝,那我還真有個忙需要你幫。”
…
玻璃臺面的餐桌被砸碎後,地上的玻璃渣并不好掃,十多個侍應生忙忙碌碌,十多分鐘後,才重新擺好新的桌椅,又端上一碗熱騰騰的湯面。
江承淮捏着長柄的勺子,将那湯面盛在小碗裏晾着,順便又要了些甜蝦,剝幹淨殼後放在熱水裏燙到半熟,整齊的擺在白瓷碟中,薄行簡和晉烯走來時,他并沒有擡頭,只是沉聲問道:“囡囡呢?”
剛剛他跟薄行簡并未有起太大的沖突,但兩個練家子動手,只随意轉個身,身旁的物品也必定都跟着遭殃,他們又都身材高大,胳膊長腿也長,這麽小的空間還未必施展得開。
薄行簡知道他口中的這個‘囡囡’就是殷顧:“阿顧都已經成年了,你還這麽叫她?就不能換個稱呼麽,肉麻兮兮的。”
倒是晉烯在一旁說道:“我剛剛見她往這邊走過來了,這餐廳到處都是服務生,她又不可能迷路,別是下樓去了吧?”
兩外兩人這才警覺起來,江承淮直接叫了經理過來,經理又彙聚了侍應生,各個都搖頭,明确表示沒有看到殷小姐乘電梯下去,于是又開始着急忙慌調監控,沒一會兒,便有人高聲叫‘找着了’。
監控的畫面模模糊糊,但也能清楚的看到,在一個年輕侍應生的帶領下,殷顧披着件大衣,從員工通道的電梯下去了,茫茫夜色,她在商場的門口等待了片刻,攔了輛摩的不知所蹤,從頭到尾,她的樣子都是悠閑自得的,像是一只逃入森林的小鹿。
互相對視了片刻,江承淮推算了一下時間,給別墅的管家打了個電話,果然那邊說殷顧沒有回去,但她一個孤身女子,又沒有拿手機,到底能到哪裏去呢?薄行簡和晉烯同樣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片刻之後,三個男人同時站起身來。
…
到達景觀小區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這個地方最近正在修路,挖掘機突突突還在工作中,LED的大燈架在空地中間,把四周照得明亮如白晝,車子不能再往前開,三個男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樓下走,進了樓道後,皮鞋上都沾滿了泥土。
江承淮按了密碼後開門,空蕩蕩的客廳就展現在眼前,三個人看着漆黑的室內,便都皺起眉頭,過一會兒才聽到窗簾背後的輕微呼吸聲,江承淮沒有開燈,清幽的月光下,他輕輕扯開那飄窗的簾子,心髒又像被握住了似的,呼吸有了片刻的停頓。
大冷天的,殷顧就那麽直接睡在飄窗上,房子裏空空蕩蕩,連被子毯子都沒有,她不知從哪裏找了個天藍色的機器貓玩偶,十分珍惜的摟在懷裏,閉着眼側身沉沉的睡着。
月色模糊了些,女人的表情并不能看得清晰,卻也能知道她此時是十分孤獨的,每個人從出生起就是單獨的島嶼,水漫上來時,四周靜谧無聲。
三個男人誰都沒有說話,他們看着這一幕,心中的想法大抵相同,但其中又參雜着不同的心思,他們處心積慮的入侵她的生活,到頭來卻發現,她心中的安全島卻仍是這所簡陋的小房子。
沒有用處的,她心中的那一處孤島,他們誰都沒有辦法完全抵達,也就是這一剎那,三人達成了暫時的和解,江承淮抱起殷顧,薄行簡脫下外衣給她蓋在身上,晉烯打開房門,三個人帶她下樓,将沉沉睡着的女人小心翼翼安置在車中。
殷顧今天确實是累了,回到江承淮的別墅時,她還是沒有醒來,江承淮替她脫了鞋子和毛衫,簡單的蓋好被子,然後才關好門走出來,薄行簡和晉烯正在一樓客廳內等着他,三人難得平和的一起喝了杯茶。
薄行簡沉着臉敲敲桌子:“你沒看到阿顧剛剛的樣子嗎?她喜歡那所小房子,你就讓她去住好了,為什麽非要把她帶到這裏?”
江承淮卻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她住在這裏挺好的,只是暫時沒适應,适應後就不會再往回跑了。”
“所以你非要這麽自私是吧?她都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管教!”薄行簡想拍桌子,但又怕聲音太大,生生又把手縮了回去。
“你不自私嗎?”江承淮反問他:“你不自私的話,為什麽當初要傷害她?你倆想讓她回到那所房子,難道就不帶有別的意圖?在攻擊別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的毛病,免得先被抓住了把柄。”
剛剛看到的那一幕,确實讓江承淮內心産生了一點動搖,但他從不是個心軟的人,好容易将殷顧重新帶回身邊,他不願意輕易放棄,更何況她回到了那個房子,之後的事情就又會發生變化,很可能超出他的掌控範圍。
他笑了笑,站起身送客:“夜深了,我和囡囡都要睡了,你們二位還是請回吧。”
…
薄行簡和晉烯一起站在路邊,兩個人情緒不高,對視一眼,各自上了自己的車子,晉烯的車先離開,車燈遠遠照過來,薄行簡眯了眯眼睛,讓司機先下去,他點起一支煙來,天上微微下起小雪,他就這麽仰靠在椅背上,陷入長久的相思中,閉上眼描摹着女人嫣紅的唇瓣,寬闊的肩膀抖了抖,他啞着嗓子笑了一聲,卻比哭還難聽。
人的心情總會受到季節與天氣的影響,他從前并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因喪失了希望,整個人就被寒氣浸透,望着蒼茫茫的夜空,忽然覺得人生并沒有什麽意思。
不遠處,兩個光頭的中年人正竊竊私語,商量着怎麽從那輛豪車中騙出些什麽來,其中一個從袋子裏拿出暗黃色的僧袍,抖開披在身上後,雙手合十蹒跚而來:“施主,貧僧是南面小青山上修行的人,天氣寒冷,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想和施主化個緣…”
車上的深夜電臺正放着評書紅樓夢,正講到最後一章寶玉出家,他的身影陷入一片白雪中,片刻就沒了蹤影,薄行簡閉目聽着,還是止不住的笑,聽到有人敲玻璃,他才慢悠悠降下窗戶,緊盯着那人的僧袍入了神。
“阿彌陀佛,施主,貧僧看您面相富貴,想來一定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貧僧廟宇中供奉着佛像,回去後一定日日為您禱告,為您多添功德。”
那和尚抖着嗓子又說。
“你想要錢?”薄行簡一只胳膊搭上車窗,順手扯了那和尚的前襟向前一拽,不面對殷顧的時候,他照樣還是那副混不吝猖狂模樣:“那我給你個更珍貴的,你要不要?”
“要的,要的,不知施主要給貧僧什麽?”那和尚心中一喜,又尋思着他或許是要給什麽金銀珠寶,是套房産也說不定,反正有錢人揮金如土,這些仨瓜倆棗根本不在乎。
卻看見這高大的年輕人直接走下車來,随手把車鑰匙和手機扔回車內,他連個錢夾都沒留,‘砰’一聲甩好車門,就這麽光杆兒一個人站在雪地裏。
“走吧。”薄行簡擡手按在和尚的肩膀上,帶着他朝前走去:“我免費送你個徒弟,你帶我上山出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