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煙花 佛祖度化不了我,只有你能
淩晨三點的時候, 這一場小雪才剛剛停止,氣溫不夠低,潔白的雪與泥土混合在一起, 變成了髒兮兮的泥湯子,假和尚喬四站在半山腰的一處破廟裏, 一籌莫展的踱着步,光光的腦袋上出了一層薄汗,他撩起某多多十塊錢包郵僧袍的下擺擦了擦,整個人都陷入到了一種愁苦的情緒中。
聽見破廟的正殿裏有人叫他, 喬四急忙彎着腰進去, 薄行簡坐在蒲團上,沉着張臉問:“怎麽回事?你們這廟裏連個人都沒有, 四處還全是灰塵,根本不像是有人住過的, 你在騙我?”
“不是,不是, 賢徒誤會了。”喬四哪兒敢說真話, 急忙又編造道:“實在是廟裏生活太貧苦,我幾個徒弟都下山化緣去了, 都一年多沒回來了。”
聽見薄行簡問什麽時候回來, 喬四硬着頭皮道:“快回來了, 快了, 明天就能回來, 我叫他們都回來,好認識認識師弟…”
喬四邊說,自己都欲哭無淚,什麽徒弟師弟的, 他只是個路過的騙子好嗎?!但是事情已然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自從五個小時前敲了那輛豪車的車窗,他的人生就完全被劫持了…
薄行簡把全部的資産留在車上,身上一分錢都沒帶,他的身材高大,推着這喬四在小雪中不停向前走,這喬四雖是個矮胖子,但也反抗不得,二人就這麽直接往小青山趕去,在雪中跋涉了一整個深夜,天蒙蒙亮才到了山腳下,僧袍裏的牛仔褲都被泥水浸透,矮胖子喬四呼吸都在拉風箱,他像是進行了一場高強度的軍隊式拉練,實在筋疲力盡生不如死,遇到這破廟才好歹救了他一命。
再次躲出來後,他哭喪着臉給同伴張六打電話,想要問問下一步該怎麽辦,他其實想跑,但又怕被那活閻王似的年輕人抓住,再給他扔山下面去,想到這些,喬四聲音都有了哭腔。
張六就是之前和喬四一起商量騙人的光頭,先前看同伴被押走了,他還以為是被押去警察局,急忙逃走躲起來。
這會兒聽見真相,又重新支棱起來了:“我說小四,你傻啊你,這種有錢人一旦遭遇挫折就想着出家,過幾天也就緩過來了,你作為他的師傅化解了他的心愁,他還不得對你感恩戴德?下山之後他肯定會重新回來感謝的,到時候他捐錢想修善寺廟,咱們卷上錢一跑,他還上哪兒去找?”
喬四一聽也是這麽個理兒,也就答應下來:“那好,那後續的事情你安排,我先在這兒穩住他,你盡快支援,最好再雇幾個演員,我跟他說還有師兄在山下化緣。”
身後又有人大步走出來,薄行簡站在那低矮的門框下,他身高接近一米九,腦袋都快頂着牆,目光森然:“師傅,這廟裏太髒了,你給我打掃個房間出來,我要休息。”
喬四身子抖了一下,心裏那個罵啊,心想哪有你這麽折磨師傅的徒弟?面上卻也不敢顯露出來,小步跑進去,四處看看,找不到個抹布,他就把自己的袍子扯了半截,四處仔仔細細的抹幹淨了:“賢徒,請進吧。”
…
山中氣候寒冷,不知名的小鳥叽叽喳喳又十分擾人,空氣中滿是灰塵的味道,薄行簡靠在破舊的矮塌上略微合了合眼,沒一會兒就盹睡過去,夢中情形光怪陸離,數不盡的心酸感覺,他受不了又睜開眼,才發現外頭的天光已經大亮,明亮的太陽光從破爛的窗戶中照進來,他眯了眯眼睛,聽到外頭有人竊竊私語說話的聲音,便起身走出去。
和淩晨時的破廟相比,眼下的廟宇幹淨整潔了不少,青磚的地面用水洗出了本色,泥濘的角落填上幹爽的新土,十多個穿着僧袍的人來來往往,擡着水清洗大殿的蒲團,斑駁的佛像終于露出原來的顏色。
喬四領着一個同樣穿僧袍的中年男人走過來:“賢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你的師叔冥青大師,對了,我法號冥頑,之前忘編…忘給你說了。”
薄行簡背着手站立在臺階上,居高臨下望望這二人,他微微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寒冷的風掠過他的身側,他随手脫下外套遠遠的扔出去:“什麽時候正式出家?把我的僧袍拿過來。”
賊眉鼠眼的僧人們急忙一擁而上,恭恭敬敬的替他穿好僧袍,一只烏鴉立在枝頭不停的呱噪着,整個廟內的氣氛看起來很滑稽,像是哪個三線小網劇拍攝的現場,風呼啦啦的從身側刮過,薄行簡冷着臉一動不動的站着,理所應該的享受着這種侍奉,氣場比這天氣還要冷上三分。
他其實未必就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日常生活中透不過氣,想抓住個機會放松一下,也是喬四倒黴,碰巧就撞上來了,活該被這活閻王折磨,但這會兒喬四還挺高興,樂呵呵和張六對視了一眼,覺得魚兒上鈎了,之後的大筆捐款也在路上,一瞬間生活充滿陽光。
當天的陽光也确實是挺燦爛,屋頂的雪水化開,滴滴答答連成線似的往下掉,一瞬間像是回到了萬物複蘇的春天,喬四不敢給薄行簡把頭發都剃光,就說先帶發修行,只給他略微理了理,就算是正式‘出家為僧’,又收拾了最大的偏殿出來,鋪上暖暖的被褥,素齋素飯伺候着。
當天半夜三點鐘,衆人還都熟睡着,薄行簡挨個踹開房門,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就讓他們通通起床念經,哪有廟裏的和尚這麽懶惰,晚上還睡起覺來了?于是這小廟便燈火通明,木魚敲了整整一夜,請來的演員也不會念經,哼哼到最後,哆啦A夢的調調都出來了,總算混了過去。
薄行簡平日裏生活奢侈,來這荒蕪人煙的地方住着,自然是不習慣的,吃飯勉強能将就,他最大的美德卻必須保持着,免得有人嫌棄他髒。
他一天洗兩回澡,洗一次就需要從山腳下的山泉裏挑六桶水,還要放在大鐵鍋裏把水煮開,兌上溫水放在木桶裏———演員們唱了一晚上機器貓主題歌,哈欠連天早睡了,喬四和張六親自挑水,磨得肩膀上都是大水泡。
舒舒服服泡過澡,薄行簡披上僧袍走出來,繼續過去踹門:休息的時間足夠,該繼續起來念經做功課了,這一下午的木魚聲明顯微弱很多,調子彙聚在一起,最後都哼哼成了櫻桃小丸子的曲調。
此時天色已經漸暗,山上視野開闊,風肆無忌憚的又刮了起來,來來回回,漸漸有了呼嚎的感覺,一輪血紅的殘陽慢吞吞的向下墜,一寸一寸的墜,邊緣處暈染了金邊,形狀圓得讓人想哭,薄行簡靠着大殿的門檻坐着,兩條長腿向前伸展着———
伴着單調的木魚聲和荒誕誦經聲,他的後背抵着腐朽的木牆,漸漸閉上眼,空間與時間逐漸拉長,在這種拉扯下,他整個人都像是被塞進哈哈鏡中,身型扭曲起來,一瞬間忘了自己是誰。
他就這麽住了下來,一住住了七天,七天一共洗了十四次澡,踹了二十八次門———他這人有輕微的強迫症,一切次數都必須是雙數。
喬四和張六肩膀上的水泡都變成了厚厚的繭子,廟裏的演員和尚換了三批,全都趁半夜跑的,財務支出實在超标,最後一批和尚是找村裏的老頭子扮得,老頭子好,老頭子覺少,頭發也少,刮兩下就是光頭,只是念經時總帶了些地方戲曲的感覺。
喬四和張六兩個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這樣下去不好,感化不了這位薄賢徒,倒先把他們倆給送上西天了,于是想出了新的對策,花大價錢上網買了一套佛學課,自己先苦學了幾天,滾瓜爛熟的背了,大殿裏放着大悲咒,給坐在底下的薄行簡講學:
一切衆生,心淨本淨,性本淨者,煩惱諸結不能染着,猶如虛空,不可玷污(注1)這個本淨就是沒有任何污染的純精神虛空,凡人煩惱憂愁太多,六根不淨,使本心蒙蔽,若是接受了佛法,便能回歸本心,而‘情’這個字,便是最容易讓本心丢失的,所以出家出家,走出了那個家,過往的一切就都能抛散在腦後。
薄行簡倒是聽了幾句,後來幹脆走上來,問到他倆臉上去:“什麽是情,什麽是愛?這些都是從人心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感情,為什麽要摒棄掉?愛不是垃圾,不是雜草,愛是偉大的,是深沉的,是應該小心珍藏起來的,愛沒有錯,深深愛着一個人,同樣也沒有錯。”
他就在這一瞬超脫,忽然覺得渾身的經脈都通了似的,郁結在心的憤懑也一并消失,他就這麽走了出去,看着這破破爛爛的寺廟,他彎腰便拎起牆角的木棒,咣咣咣砸碎玻璃,又一腳踹坍低矮的危牆,将自己那寒酸的住處也一并毀了。
做完這一切後,他拍拍身上的灰塵,若無其事的疾步下山而去,夜色蒼茫,鳥叫聲和蟲鳴聲聚集在一起,他竟有了種歸心似箭的感覺。
…
殷顧周一照常去上班,她這些天精神狀态不佳,連帶着氣運也走下坡路,原本是一件挺好的事情,過程卻并不怎麽愉快———其實作為一位新人財經記者,能夠得到電視臺采訪的機會,算是無上的光榮,臨走前,周凜還囑咐她好好表現,殷顧也點頭答應了下來。
采訪殷顧的記者也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她比殷顧大上幾歲,氣質溫婉幹練,名字叫做蘇曉卿,兩個人相互寒暄幾句,導演才開始錄制。
蘇曉卿低頭看稿,撩了撩頭發,微笑着發問:“請問殷記者,作為一位女記者,你是如何平衡家庭與事業呢?”
攝影棚裏的燈光打得很亮,對面有三臺攝影機正對着,鏡頭像可以将人吸進去的幽深黑洞,殷顧第一次上鏡,還有些許的不适應,所以聽了這個問題後,她有兩秒鐘短暫的沉默,迷茫的四下環顧了一圈。
蘇曉卿貼心的替她解圍:“殷記者是不是不知道該看哪個鏡頭?你跟着我看就好,正前方是咱們導演的主機位。”
殷顧才搖搖頭道:“不是,我在看,我是不是忽然穿越了,穿越到了幾百年前的大清朝?”
蘇曉卿倒笑了:“殷記者這是什麽話?我們現在是2021年,怎麽可能是在清朝,你是不是太緊張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沒關系,我不緊張。”殷顧笑了笑:“現在都2021年了,我只是有些感嘆而已,國家的科技發展日新月異,咱們的思想也要跟上才對。”
蘇曉卿到這個時候,才聽出了殷顧的畫外音,她的臉紅了一下,卻又沒辦法說出些什麽來,因為殷顧只是用了調侃的語氣說這些,好像是在開玩笑似的,她如果較真了,反倒顯得小氣。
“停一下。”導演這時走過來:“注意一下,不要說太多的題外話。”
蘇曉卿才調整了笑容:“那就把前面的內容掐掉吧。”
重新開始提問的時候,她掂量了再三,還是把第一個問題給跳了過去,之後的提問雖然水平不太高,但殷顧也都盡力解答了,除了那些和男朋友,和外貌相關的,因為這些實在沒辦法回複。
殷顧認為自己不是明星,也沒有義務來用自己的私生活換取大衆的關注,她雖然樣子不錯,是衆人口中的‘美女記者’,但她和其他任何記者都沒有區別,她讨厭這樣的差別對待,讓她尤其感覺悲哀的是,這位對女性差別對待的主持人蘇曉卿,也同為女人。
這個采訪在不愉快的氛圍中結束,一起從沙發上站起來時,蘇曉卿冷着臉并沒有任何握手的意思,殷顧便也不跟她握,兩個人各自離開。
拎着包走在走廊中時,殷顧的襯衫被咖啡灑上去,弄了些污漬,她找衛生間去洗,出來後才聽到有幾個工作人員竊竊私語,說要把什麽采訪原視頻洩露出去,讓那女記者社死,殷顧停下來聽了聽,覺得還蠻有意思。
但出去廣播大樓,站在那空蕩蕩的廣場上,她卻又忽然覺得悲涼起來,就這麽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快步走着,殷顧深吸了幾口氣,涼風灌滿了整個肺部,她默默的鎖着眉思索片刻,承認自己還是有些太幼稚。
就在不久之前,她拿了幾個雜志頭版,稍稍做出些成績,就自信滿滿地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能應付一切的事情,但其實呢?剛剛那一場采訪就讓她煩躁到不行,從而産生巨大的無力感,其實周凜說得很對,各人的強大終歸能力有限,女性力量的崛起,需要群體的團結與互助。
已經是下午七點鐘了,殷顧眼看下班的時間到了,就想找周凜聊聊,這個時候只有她們兩個有共同語言,懶得給周凜發微信,殷顧索性直接去公司樓下等人,等了三十多分鐘,周凜才出來,拎着包直接往後面小巷子拐。
殷顧奇怪她為什麽要去那邊,在後面跟了幾步,才猛地停住腳步,就看那幽暗的月光下,周凜的影子與另一個高大的身影纏在一起,二人低頭吻在一起,一時舍難分起來,成年人的愛情總是柴枝遇到火焰,良久之後那男人才哼了一聲,含含糊糊警告道:“阿凜,不要咬我的嘴唇。”
正是俞念生的聲音。
這二位在大街上就吻成這樣,雖然未免太旁若無人了些,但殷顧還是選擇不再打擾,她靜悄悄的往回走,耳朵裏又自動接收到車門關閉的聲音,沒一會兒,俞念生的車喇叭就無緣無故‘滴’了一聲,此後便安靜了些,但想也能想到,裏面的情況還蠻激列。
辦公大樓裏面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殷顧逛了一圈,最後買了杯奶茶,在對面便利店的椅子上坐下,百無聊賴的發呆,手機裏有一條微信,是晉烯發來的,語句很簡短:‘薄行簡出家了’。
這不是巧了麽?遠處一團濃霧似的黑暗中,正好有一輛摩托車疾馳而來,車燈破開昏沉沉的夜色,投射來雪白的一道光,殷顧就在那一束光中擡起頭來,她下意識用手遮在額頭上方,視線的盡頭處,就看見那重型摩托猛地剎車,車手一條長腿探下來踩着地,一把摘掉頭盔,他叫她‘阿顧’。
薄行簡的頭發短了很多,額發也全部推了上去,但他個人氣質太過強烈,竟将這規規矩矩的平頭演繹得無比嚣張,他穿了件墨綠色的機車夾克,後擺鼓着風,俯身貪婪的盯着她:“阿顧,我回來了。”
殷顧吸了口氣,差點被奶茶裏的珍珠嗆了:“你不是當和尚去了麽?”
“是啊。”薄行簡坦然點頭,他說:“但我又還俗了,佛祖度化不了我,只有你能,所以我把廟砸了,回來找你。”
他這句話聽起來頗有種小言色彩,有種肉麻兮兮,神經質似的浪漫,殷顧聽着卻頗為受用,她眯着眼睛打量打量他:“那你可真夠叛逆的。”
她起身要走,後腰卻多了一只手,男人拎起她放在摩托車前面的油箱上,就這麽半摟着她,他傾身握住車把手,轟起油門絕塵而去。
風是從後面追來的,有他身子阻擋,殷顧并不覺得冷,她摘下頭盔扣在自己腦袋上,伸手往下按了按,幾乎是在大喊:“你要帶我去哪裏?”
摩托車加了速,引擎的轟鳴聲和凜冽的風聲摻在一起,根本聽不清說話的聲音,她索性也就閉嘴,過一會兒懶洋洋當打了個哈欠,眼前的風景飛速掠過,一排排電線杆筆直的向後倒去,最後連細長的影子也遠遠甩在後面,她喜歡這樣怪異的場景,便強忍着睡意睜大眼睛去看,鼻子聞到了薄行簡身上的線香味道。
就這麽又過了一會兒,前方的路燈漸漸減少,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的煙花炸開,後來車就駛入煙花之中,滿身都是嗆鼻子的火藥味兒,薄行簡握着殷顧的胳膊扶她下來,兩個人靠着護城河的欄杆仰頭往天上看。
因為城市禁煙花的原因,這樣的場景其實很少能看到了,今天也是市裏舉辦了煙花節,這才破例了一回,對面的橋上擠得人山人海,這邊不是最佳觀賞位,所以人少了些。
要是時間倒退回五年前,殷顧可能會喜歡這樣的場面,但她如今已經步入社會,早過了少女心的年齡,昏暗的環境中,她從天空上移開視線,看了看男人被火光映照的側臉:“只是看煙花嗎?那我回去了。”
“不是,你看那邊。”薄行簡卻指指旁邊:“我帶你過來,是為了看這個。”
殷顧更不感興趣:“一個護城河有啥可看的,不都是些水嗎,難不成裏面還有魚,你心血來潮跟我來夜釣?”
她說完這句話,就看到旁邊那‘禁止垂釣’的紅油漆大字,自己也有些無語:“行了,你自己玩兒吧,我真走了。”
又一個大煙花升起來,光亮一瞬間将四周照得通明,薄行簡的聲音參雜在那‘劈劈啪啪’的爆裂聲中,時高時低:“阿顧,我帶你來這兒是有原因的,這條護城河與小青山的那個水庫是通着的,路途遠,我怕去那邊你會冷,所以才用這條河代替。”
殷顧這時倒回想起什麽來,挑挑眉:“然後呢?”
薄行簡也沒再說話,脫掉夾克搭在欄杆上,他裏面穿着件黑色的短袖T恤,他的身型頑長,動作也是矯健的,擡手一撐便躍到了欄杆後面,寒風刺骨的吹,他就這麽利落的跳了下去。
殷顧全程都看着他的動作,這時才稍稍有些驚訝,她扶着欄杆向下望去,就見那模糊的水面上蕩着一圈圈波紋,猛地從水面探出頭,薄行簡抹了把臉上的水,他大聲的喊,肆無忌憚:“殷顧,我愛你,你不和江承淮分手也沒關系,我可以給你當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