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暧昧的情場真真假假,最怕的就是信以為真。

就像釣魚時,魚餌下、鈎子動,千萬種回響近在眼前,捕獵者興奮地大力往上拉,卻仍會出現一場空的概率。

究竟這次響起的,是魚還是狡猾的騙局。

誰也不知道。

“卧槽!和靈的耳朵動了!終于動了!”

像是終于折下美人花,鬧騰聲炸開。

“動了嗎?”和靈滿不在意地摘下耳朵,笑着看牧越,“還是牧總厲害,願賭服輸。”

她去拿桌上酒杯,男人提前一步碰到。

謝子衿起哄:“你倆怎麽回事兒啊?牧總這是憐香惜玉,要替美人受懲罰嗎?”

牧越:“嗯。”

場子早就熱開,插科打诨的人大膽發言:“那替喝可不能是一杯啊,換個單位,瓶吧。”

和靈沒攔着,她看着他喝酒。

琥珀色的酒浸濕男人的薄唇,從唇角滴落到突起的喉結,再到微敞開的胸膛。那鋒利的線條,似處處潛伏着欲氣。

他喝的是酒,她想的卻是他被大雨淋得濕漉漉的模樣。

張揚的、侵略的、色|氣的。

和靈确定,她現在喝上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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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透透氣。”

“注意安全。”祝今安說。

和靈走到M2的露臺,七樓的頂層總算是将那些震耳欲聾的煩躁隔離在後。

夜晚皎月浮雲,這個季節總是陰沉發悶的下雨,冷風降世夢回初冬。

所幸,這陣風總算是清空她混沌的思緒。

“醉了?”牧越問。

和靈回眸,“倒是不至于醉了,也出來透氣?”

他偏頭看她,和靈在他眼裏看見細碎的月光。

“怕你醉了。”

和靈聞到這陣風的味道,雪松煙酒味交錯,似是在荒野行走的旅人,具備粗礦的荷爾蒙,又有征服星海的溫柔。

她問:“想知道我耳朵動的時候在想什麽嗎?”

他似來了興趣:“嗯?”

和靈:“你卡了我六個方案,生氣。”

是的,算上新做出來的,一共六個。

他就是個無情的劊子手,壓根沒看出喜歡來。

牧越不意外這回答,“DE的理念是什麽。”

“嗯?”和靈沒反應過來,“牧總,下班時間也要抽查工作嗎?”

“不算。”牧越眼角微彎,“這是開小竈。”

他說話的聲音很磁,被風帶過來,似是貼着她耳畔的呢喃。

開小竈。

和靈第一次覺得這詞還能有暧昧的意思。

和靈:“自信、優雅、獨立的女性。”

“珠寶的制作流程。”

“設計師反複的設計稿、精挑細選的寶石、工匠謹慎精妙的制作,但凡有一步差錯,就不能算是好的珠寶。”和靈隐約察覺到哪兒有不對的地方。

牧越聲音很輕,像是誇小朋友似的。

“還挺乖。”

“……?”和靈是有點被氣笑,“我平常看起來不乖嗎?再說我有職業操守的好嗎。”

男人笑了聲,喝酒之後的嗓音更顯低沉。

即便是對她“不乖”說法的肯定,但她對他的聲音上瘾,這一下她火氣就消了。

男人笑了聲,喝酒之後的嗓音更顯低沉。

她對他的聲音上瘾,這一下她火氣就消了。

牧越:“珠寶線和DE的理念稍有不同,從制作者的角度看。”

“制作者的角度?”

“和其他品牌不一樣的地方,DE是放大了珠寶成形歷經的磨難,從原石蛻變到精挑細琢。”

正如當年DE珠寶線的衰敗,成長至今,掩蓋在華麗之下,歷盡千帆成長的過程,那才是DE的理念。

和靈輕皺着眉,一直捧在手心裏的氣球被戳破,她看見藏在氣球後面的世界。

她一直注意的是DE品牌定位,以顧客的眼光來欣賞,拍攝方案大多是以華麗、複古、名媛等女性形象來表現珠寶。

雖說大差不差,但總是少點味道。

“比起一般拍攝,女性出場,鏡頭定格在珠寶上的老套方式。你的方案很有新意,只是欠缺細節。這幾天的實習,你大概會有收獲。”

和靈确實收獲很多靈感,但現在的重點是:“你誇我了?”

“嗯?”

“我應該沒喝醉,”和靈彎着眼眸,難得笑容裏有幾分真摯的,“诶,你知道聽牧總一句誇人有多開心嗎?”

砍掉六個方案都面無表情的人,會誇人。

這是一件多麽值得高興的事。

牧越眉眼勾出笑,“想聽什麽誇?”

這天生自帶深情感的眉眼,似乎在說“我想讓你開心”。

和靈感覺真是,一不小心就會被他蠱到。

釣系男祖宗,牧越。

“倒也不用,說說為什麽選我?”和靈想,“這聽起來就很有成就感。”

“商業價值高。”牧越說得直接,“DE定稿在即,你的創意和靈性,以及檔期最适宜。”

和靈聽出了,他還想說她是免費勞動力,加上創意和家世等種種因素,自然能勝出出。

果然。

無情的資本大佬永遠是食物鏈頂端。

深夜的風漸涼,和靈穿着一字肩的上衣,這麽吹了一會有些冷。

牧越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之後沒走遠,和靈第一次聽他說法語。

他的音色本就缱绻,輔以法語的浪漫旋律,像在夏夜螢火下,破月而來的風語。

和靈望着月空,她真的很喜歡他的聲音。

一定能睡個好覺。

周圍的聲音轉小,窸窸窣窣的被掩蓋在冷風下。

地面上的影子交纏,他站在她的身後。

很近的距離,他身上的氣息侵略進她的領土,肆意橫行,最後完全包裹住她。

和靈一愣,看着自己身上不符的寬大外套。

曠野的風被擋在身後,靜谧的夜幕下,她看見他。

他還在打電話,只是用很輕的聲音和她說:

“穿着,別感冒。”

在被點撥過後,和靈腦海裏的拍攝畫面蜂擁而入,交稿在即,她得盡快呈上新方案。

這盡快的後果,就是又熬了個大夜,大清早工作。

她的作息一向是晝夜颠倒,連續幾日休息短缺,今日總感覺頭暈乏力,她揉着太陽穴提神。

真是被DE榨幹了。

秘書說:“您的臉色不太好,生病了嗎?”

“還好沒事,”和靈出門匆忙,就随便擦了個防曬,沒來得及細看,她把手上的袋子遞給秘書,“牧總的外套,幫我放他辦公室裏。”

秘書的動作明顯停滞幾秒,女人的直覺總是靈敏。

和靈笑:“迎新會上弄髒的,不還回去怕他要給我穿小鞋了。”

秘書在自知失禮,牧越對每個女人都是溫柔的,誰都是特別的,但永遠不會是最特別的。

“好的。您稍等片刻,可能有些久。他還在開會,陳漾的團隊也還在等。”

和靈說好。

陳漾來DE參與拍攝方案研讨,她的團隊在和牧越開會。這其實用不到她這個正主,她來這兒的目的顯而易見。

這間休息室離牧越的辦公室進,位置絕佳視野好,稍稍有點風吹草動都能看清。

她極為不耐煩地等了一個小時,終于,在浩浩蕩蕩的商業精英裏,男人挺拔的身形和氣質也一眼可見。

和靈起身的那瞬間,像是坐過一場急速翻轉的過山車,暈眩和失重感并行。眼前的世界驟然失色,純粹是黑白默劇。

她掐着手掌心,聲音虛浮着。

“牧總。”

過山車來回在身體裏橫沖直撞,體溫降低到冰涼,她連站都站不住。

就在那瞬間,男人溫熱的掌心扶住她的手腕,略帶薄繭的指腹磨砂過她的皮膚。

她像塊千年不化的冰,被野火放肆灼燒着。

勢必,要侵略原野的勢頭。

他的聲音比往常還要沉幾分。

“低血糖了,難受嗎?”

她其實聽不清他的聲音,整個人的意識都是模糊的。

本能的反應,她緊緊拽住他的手,如同救命稻草。

女人的手纖細柔軟,帶着層淺淺的薄汗。這細長的手指強硬地擠進他的掌心,黏膩冰冷的觸感,像要将他拖入深淵。

……

和靈感官被扔進黑暗的屋子,一無所知。

不知過了多久,她這瀕死的魚才重新爬上岸。

世界翻天覆地,黑白色調的刻板疏離,沉悶的極簡風裝修。

和靈反應遲鈍,只是眨着眼睛在看。

“您好點了嗎?”秘書扶着她起來,“您低血糖了,先補充點糖分吧。”

和靈緩了幾秒,低血糖是她的老毛病,舒适的生活過得久她都要忘記這老朋友了。

秘書遞給和靈糖果。

和靈不吃糖,她甚至不喜歡任何帶甜的味道。

“不用謝謝。”

“牧總說如果您不吃糖的話,最少要把這杯橙汁喝了。他說,不想看見DE傳出虐待員工的新聞。”

這話連哄帶威脅的,像是早就知道她不會乖乖吃糖。若是再不喝,就顯得她在碰瓷。

和靈捧着橙汁,像小軟貓似的小口進食。雖說沒糖果那麽甜,她喝得還是像在嘗苦澀的中藥。

“他人呢?”她依稀記得暈倒前拽着他不放的手。

“在開會。”秘書走到門口接外賣盒,把東西放在桌面上,“牧總說,這些也得吃完。DE的員工還是有吃早餐的權力的。”

“……”

這還威脅上瘾了是吧。

她又不是故意低血糖的。

是某知名連鎖餐廳的外賣,和靈拆開餐盒,熬制的清粥香氣撲鼻而來。

他點得不少,她跟拆盲盒似的。

和靈挑食的毛病很重,海鮮類不碰、內髒類拒絕、香菜蔥不吃、雞蛋不吃蛋黃。至今她和每位朋友吃飯,哪怕是熟識已久的祝今安,他們點單依舊會踩進她的雷區。

然而這桌面上的菜,不止沒進雷池,甚至還是她喜歡的口味。

能和她這麽挑剔的人口味相同。

好有緣分。

和靈這厭食的情緒總算好轉,秘書還有業務要忙,她一個人坐在他的辦公室裏進食。

忽然有種指點江山的錯覺。

和靈彎起唇,手機打進祝今安的電話。

“你在家嗎?出來吃個早茶?”

“再吃了。”和靈說,“來DE交方案,低血糖,陰差陽錯在他辦公室吃飯。”

祝今安明顯焦急起來,“你沒事吧?我現在過去接你,我們去醫院看看。”

“沒事,小毛病。”和靈漫不經心道。

“不是小毛病,你每次都不好好吃飯。回頭調整下作息,不要老是熬夜到第二天七八點。萬一下一次低血糖昏倒是磕到後腦勺呢?你忘記上次新聞爆的那個,當場宣布死亡的嗎?”

和靈笑了聲,“恐吓犯規啊。”

“……”

和靈總是不聽勸,祝今安說得把火轉到牧越身上,“牧越都剝削你免費工作了,這一大清早的,還能不能讓你好好休息會?!”

“我這不是順手給他還外套嗎。”

祝今安無語道:“他辛德瑞拉啊?怎麽每次見面都要給你留點什麽。”

和靈被這說法逗笑了,她大概解釋事情經過,說得口幹,一杯橙汁總算是見底。

她微眯着眸,隐約看到底部貼着的便利貼。

這便利貼和杯底完美貼合,她要不喝完還真看不到。

和靈順手扯下,行雲流水遒勁有力的行書,筆鋒鋒利得要劃破紙張似的。

字如其人。

【很乖。】

他在誇她,像昨天對她那句話的獎勵。

男人缱绻的音色似是靠在她的耳畔,綿長溫柔的,哄着小姑娘的。

“——很乖。”

和靈把玩着這張薄薄的紙片,她的視線行走過層層厚重的玻璃,降落在會議室裏坐在主位的男人那。

他眉眼沒有笑意,深邃冷淡的眸光,尖銳的棱角,似場危險的飓風,任誰靠近便會喪失自我的無人之地。

最先察覺她目光的,是陳漾。她像護食的野獸,虎視眈眈地看着她。

和靈迎上陳漾的目光,回以甜笑。

溫軟和警告相碰出火花,宣戰再次開始。

祝今安在電話那頭呼喚:“和靈,你在幹嘛?半天不說話。”

少女還在病着,音色勾得嬌柔婉轉。

“在想三個月。”

“嗯?你不是說開玩笑嗎?”

這張便利貼,似是變成催生惡劣的因子。

讓經歷過一場大汗淋漓眩暈的她,有了要向更驚險的飓風之地前行的欲望。

和靈指尖緩慢地點着臉側,明亮的眸子占滿笑意。

“突然,不想開玩笑了。”

作者有話說:

牧·辛德瑞拉·越:兄弟們我釣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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