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5~26合并章

馬車內的光線很暗,即便如此,我還是能感受到焱注視着我的眼眸中迸射出的陰鸷的目光,以及他全身散發出來的毫不掩飾的殺氣。

我在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很快鎮定了下來。

因為我能感覺得到,焱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在輕微地發抖。

焱活在這世上的十三年裏,除了被父皇遣去封地的那三年,其餘時間一直被父皇保護得很好。他從未親眼見過什麽殘忍血腥的場面,就連他母親自殺,也未曾讓他親見。

這樣的孩子,又怎會有足夠強大而狠毒的內心,以至于親手索取他人性命?

“你費盡心思支使開所有人,就是為了這一刻?”我冷靜地問他。

“太子哥哥,”炎的聲音很輕——我還是第一次聽他主動喚我“哥哥”,但這一聲“哥哥”此刻聽起來并不令人舒适——他舔了舔因為緊張而微微發白的嘴唇,說道,“我原也想不到自己會鼓起勇氣殺你,但你之前給我講了陸家兄弟的故事,讓我突然受到了啓發,他們兄弟二人可以為了繼承權而兵刃相向,我為什麽不可以?”

我依然很鎮定地看着他:“他們兄弟相殘,是因為父親已死。而我們的父皇仍健在,他不論如何寵愛你,也不可能容忍你弑殺自己的兄長。”

“我知道,所以我必須做得天衣無縫。如今侍衛們都被遣走,我趁此機會殺了你,然後将你抛屍荒野,謊稱是山賊帶走了你。那些侍衛就算疑心,又能奈我何?日後父皇得知此事,也只會怪你莽撞貪玩,咎由自取,不會因此而責怪我的。”

我暗暗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炎考慮得十分周到,如果我當真在此刻死于非命,還真是有冤無處訴。

但是,他還是把問題想得太過簡單了。

我看着他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立即殺了我,而要與我廢話這麽久?”

炎神經質地笑了一下:“因為我想看太子哥哥向我跪地求饒的樣子。”

“那麽我如你所願了嗎?”

炎忽地眯了眯眼,似乎也意識到事态的走向有點不太對。他将手中的匕首攥緊了幾分,問道:“為什麽你不害怕,不求饒?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不,我相信你會殺了我,但我更相信我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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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怔了一下:“什麽意思?”

我沒有再回答他,因為他的背後,林誓已經悄悄掀起了車簾,一棍子将他打暈了過去。

“殿下,您無恙麽?”林誓有些緊張地看着我。

“無妨,”我抹了抹脖子上因為炎把握不好力度而割破的一絲血跡,輕描淡寫地道:“一點小傷罷了。林誓,方才謝謝你了。”

若不是林誓離開前曾悄無聲息地給我打了個手勢,我也不會如此從容地應對。而那個手勢,是以前青陽與我們約定好的手語——我就在附近。

在我們出發離開滄涼之前,青陽曾對林誓千叮萬囑,不論途中發生什麽事,林誓必須以保護我為第一要務,不得離開我半步。

所以剛才炎千方百計支開所有人,林誓不便當面違抗,于是先佯裝離開,而後很快又悄無聲息地繞了回來。

此刻我心中感慨萬分,沒想到即便我與青陽分隔兩地,依然得仰賴他事事籌謀在先,才能保我安全無虞。

林誓用哨音将分散在各處的侍衛們都召了回來,然後看了一眼依然處于昏迷狀态的炎,問道:“殿下,晉王該如何處置?”

我嘆了口氣:“雖然他想置我于死地,我卻不能直接告發他,畢竟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父皇不會相信我的說辭的。”

我頓了頓,道,“暫且綁着他吧,待将他安全送回京城,再做下一步打算。”

這之後,一路無話。

回到京城之後,我受到了父皇的秘密召見,将滄涼一行的大致經過彙報給了父皇。

同時,我将炎的出現也如實禀報,其中隐去了他回程路上企圖弑兄那一段,只是一臉誠懇又愧疚地請罪道:“因為炎弟弟一直不肯安分地跟着兒臣回來,兒臣百般無奈之下,只好命人将他捆綁起來,因此而遭炎弟弟記恨,兒臣心中十分惶恐。”

父皇雖然對炎的欺君與貪玩有些惱怒,當下也只是無奈地嘆了一句:“炎這孩子,還是太過任性貪玩了些。”

頓了頓,他又安撫我道:“好在你這做兄長的識得大體,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将他安全帶回來。澹兒,這一路辛苦你了。”

我面上故作謙虛,心中卻暗暗松了口氣。

這一次我雖然沒法對炎打擊報複,但只要能使父皇對我有所改觀,增加我在他心中的砝碼,那麽我今後的勝算,便又多了一籌。

後來父皇召見了炎,炎是否向父皇哭訴,而父皇又信了幾分,我皆不得而知,也沒有費心去打聽。

我只是明顯地感覺到,自那之後,炎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避着我,不知是因為受了父皇的警告,還是因為我手中捏着的把柄,對我心懷忌憚。

但這些都不在我關心的範疇內,我每日都記挂着遠在滄涼的青陽,關心戰事發展的同時,也十分擔憂青陽的安危。

如此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一個多月,到了第二年初春,滄涼終于傳來了陸續獲勝的好消息,而宇文大軍也按照計劃,趁勢進駐滄涼,掌握了當地大部分兵權。

幾日之後,我收到了青陽寫給我的信箋。

箋中青陽只是簡短地報了平安,并告訴我,陸續将在半個月後赴京受封,而他也将在那時候一同回京。

看到這封信之後,我一顆忐忑的心終于落了地。

夜晚無人之際,我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封信,一字一句默讀數遍,直到眼眶酸澀。

或許是已經習慣了與青陽形影不離的相處,而今短短一個多月的分離,竟讓我度日如年,倍感煎熬,恨不能立即與青陽見面。

青陽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在東宮專門為他設了一場洗塵宴。

席間青陽似乎心情很好,同我說了很多話,但大部分都是說他在滄涼的事情。

這些事情從青陽口中說出來,自然比那些幹巴巴的戰報要精彩百倍,但我卻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為我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青陽不能飲酒,我便命人準備了他平日裏最愛喝的鮮榨果汁。待到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我舉起杯盞道:“青陽,這一杯,慶祝你凱旋歸來。”

青陽笑着道過謝,便端起杯盞一飲而盡。

我又為他續上一杯,道:“第二杯,感謝你一直以來照顧我、幫助我。”

青陽怔了怔:“殿下說的什麽話,我身為太子伴讀,為殿下出謀劃策是分內之事。”

我試探問道:“僅僅……是因為太子伴讀麽?”

“什麽?”青陽一臉茫然。

“沒什麽。”我咕哝了一句,自己先幹為敬。

青陽雖然有些懵,但還是随我一起将果汁喝完。

我正要為他續第三杯,他卻身子晃了晃,一手扶住額頭,皺眉問道:“殿下,這果汁中,可是摻了酒?”

“咦,是嗎?”我故作不知,拿起他的杯盞湊近鼻尖聞了聞,道,“似乎的确有一點果酒的味道。不過這果酒十分清淡,青陽你該不會……”

我話未說完,青陽已經“噗通”一聲,從椅子上滾落下來,醉得不省人事。

我咧開嘴笑了笑,果然不出所料,看似無所不能的青陽,卻碰不得一點酒味,就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果酒也是一沾即醉。

我命內侍将青陽擡到他的房中,然後揮退所有下人,自己留在房中守着他。

我回憶着那天晚上的經過,一邊給青陽按摩穴位,一邊耐心等待。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青陽果然幽幽醒轉,像那天晚上一樣,望着我不說話。

我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問道:“青陽,還認得我麽?”

“太子殿下。”他道。

我笑了笑,然後微微傾身,低聲道:“青陽,再吻我一次吧。”

他沒有拒絕,托着我的後腦勺,給了我以記綿長的吻。

我仍覺得不滿足,又提議道:“青陽,我們做那事吧。”

然而這一次青陽卻沒有依着我,只是靜靜看了我半晌,嘆氣道:“殿下,您會後悔的。”

“我只是想知道,男人與男人是如何做的罷了。”我故作滿不在乎地道,“我是男子,又不需要你對我負責……或者你讓我做好了,我可以對你負責。”

這後半句,我完全是在開玩笑,企圖緩解一下自己內心的尴尬。但是青陽卻沒有成功被我逗笑,他依然嚴肅地搖了搖頭:“不行,您會後悔的。”

我心中有些惱怒,這麽多年來,青陽從未如此斬釘截鐵地拒絕過我,可是這一次偏偏……

我原本以為青陽其實對我是有些喜歡的,如若不喜歡,他又怎會在酒後吻我。但眼下我卻有些不确定了,難道他真的只是一時興起,或是他自己說的“酒品不好”?

我正待要問,卻發現青陽不知何時又倒下睡了過去,就像上次一樣,這一睡就再也喚不醒。

離開青陽的房間之後,我的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然後就湧出了無限的懊悔——我堂堂一位太子,居然向人求愛失敗,這是多麽丢臉的一件事。

以前我惱怒青陽一覺睡醒便什麽都不記得了,如今卻真心誠意地祈禱他能像上次一樣,把一切都忘得一幹二淨。

第二天,青陽果然還是把昨晚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慶幸之餘,心中越發感到氣悶,然而這股怒氣無處發洩,只能獨自一人默默消受。

然而我沒能在自己的情緒裏陷得太深,很快便接到了父皇的傳喚。

父皇因為成功收回了淮西之地,這陣子一直心情愉悅,召見我的次數也頻繁了起來,大多是為了商讨其它幾個藩鎮的處置之法。

這一次商讨告一段落之後,父皇突然轉了話題,問道:“澹兒,再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吧?”

我心中一陣歡喜,父皇竟記得我的生辰!

只聽父皇繼續道:“過了生辰,你便十七歲了,是時候擔任監國之職了。”

我一驚,脫口道:“可是今年的監國大考尚未……”

父皇擺了擺手,打斷了我的話:“監國大考不過是個形式罷了,你此次收複淮西有功,足以說明你有能力扛起這個重任。但你不可驕傲自滿,擔任太子監國之後,你要繼續想辦法收回其它幾個作亂藩鎮,為朝廷出一份力。”

我深吸了一口氣,叩首應下。

在感到肩頭壓下重任的同時,我也深刻地感受到了父皇寄托在我身上的期望。這一刻,我突然充滿了信心和勇氣。

父皇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削藩方面,如果有什麽想法或需要,可以盡管跟朕提。”

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影,躊躇了片刻之後,我小心翼翼地道:“父皇,兒臣……想跟您舉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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