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7~28合并章
我向父皇推薦了青陽,這并不是我心血來潮的想法。
在宮中等待青陽的這一個多月裏,我就反複在推敲這件事,如果青陽這次真能成功,我一定要向父皇舉薦他,讓他能去更寬廣的天地裏發揮他的所長,絕不能讓東宮這寸土之地埋沒了他的才能。
但是真正推薦成功之後,我又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
青陽一旦走上仕途,就意味着他不會再形影不離地陪着我呆在東宮,我能夠見到他的機會将少之又少,我心中……還是十分舍不得的。
回到東宮之後,我将舉薦的事情告訴了青陽,并故作輕松地笑着調侃他:“青陽,日後你若是飛黃騰達了,可不要忘了我。”
青陽卻沒有笑,只是靜靜看着我,眼裏有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我被他看得不自然了,便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問道:“怎麽,你不樂意?我還以為你很想出仕呢。”
“我的确很想出仕,”青陽點了點頭道,“但是太子殿下的這份恩情,我恐怕這輩子都無以報答。”
我沒想到他會說出如此沉重的話來,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又強行維持住,對他道:“你想要報答我還不難?只要你能在朝廷中得勢,我便多了一分助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雖說現在父皇已經漸漸開始看重我了,但只要我一天還沒有登上皇位,我就一天不能高枕無憂。
但眼下我還太年輕,在朝廷中沒有什麽個人威望,如果能夠通過青陽的人脈在朝廷中建立起完全屬于我的關系網,那将對我大有助益。
青陽聽了我這話,臉上表情松動了一些,卻很快又繃得更緊了。他一臉嚴肅地朝我作揖道:“青陽自當盡力而為。”
為了緩解這凝重嚴肅的氣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為了慶祝你出仕,我們喝一杯吧?”
青陽卻果斷拒絕了我:“還是不必了,我怕殿下又在我杯中摻果酒。”
我突然一陣心虛,總覺得青陽話中有話——難道,他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了?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卻又沒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任何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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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之後,青陽便正式被父皇起用了。
父皇先是封他做了個散職,主要以應诏奏對、出謀劃策為主。随後的一次削藩得以順利落實,青陽出的計策功不可沒。
之後青陽開始平步青雲,甚至直接參與到收複藩地的戰争中,而他也沒有讓我們失望,每一次戰争都能險中求勝,完美地完成父皇交給他的任務,凱旋歸來。
一晃六年過去了,我一直在太子監國的位子上坐着,雖然沒有什麽顯著的功績,但也始終表現得中規中矩,不至于落人把柄。
而我的弟弟炎,在父皇身邊呆到十八歲成年之後,父皇再沒有理由将他留在宮中,只好讓他回到自己的封地去了。
一切,似乎都朝着我所期望的方向順利地進行着。
然而卻在這個時候,我接到了母後病重的噩耗。
不得不說,自十一歲被禁止與母後見面之後,母親在我記憶中的影像已經越來越淡薄。
以至于聽聞這一噩耗時,我心中只是惆悵地感慨了一下——那個被父皇變相地軟禁在後宮的女人,終于孤寂地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或許,離開人世對她而言,反而是一種解脫。
父皇也許是年紀大了,心地也逐漸變得仁慈起來,竟派人通知我去見母後最後一面。
我随着內侍趕去母後寝宮,尚未跨進門檻,便聽見殿內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殿內燭光黯淡,映照出床榻上瘦骨如柴的身影——我的心猛地一揪,這時才真切地意識到,躺在裏面那個生命垂危的女人,竟是我的母親。
母後似乎提前預知了我會來,一聽見我的腳步聲,便掙紮着撐起上半身看過來,聲音虛弱地問道:“是我兒來了麽?是澹兒麽?”
我走到床榻旁,握住她伸過來的手,并承受着她打量在我身上,極度欣喜又脆弱的目光。
“十一年了……”她聲音殘破地喃喃自語,早已淚流滿面,“十一年過去了,我兒終于長大成人了。”
我哽咽着說不出話來,我的母後才剛過四十歲,卻已被病體折磨得白發蒼蒼,再也不是我記憶中高貴明豔的模樣。
我漸漸找回了兒時依偎在母後身邊的熟悉感,與她漸漸熟絡起來。
母後似乎已經處于回光返照的階段,精神恢複得很快,攥着我的手,唠叨着問了我一些近況。
當聽我提及青陽時,她卻指尖顫了顫,垂下眸子沒有再言語。
我以為她不喜歡聽到青陽的事,便欲岔開話題,卻聽她突然開口道:“那個孩子,終究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我怔了怔,才想起青陽險些因母後而被毒死那一段過往,忙寬慰道:“母後,青陽不計較這些的。”
母後卻搖了搖頭,神情嚴肅地道:“澹兒,你有空的話,去查查那孩子的真實身份,我懷疑……他的真名并不叫青陽。”
母後的這句話,讓我有些吃驚。
我問道:“他若不叫青陽,那叫什麽?”
母後搖了搖頭:“具體的我不太清楚。當年我讓紅葉去宮外找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她便領回了青陽。當時我見到青陽第一眼,便覺得這孩子持重冷靜得有些過分。
“我問紅葉,這孩子可明白他來宮裏是做什麽的。紅葉說,這孩子非但清楚自己入宮意味着什麽,還主動要求代替年幼的弟弟入宮。
“當時我只覺着這孩子十分懂事孝順,便讓他留在了你的身邊。他毒發那日,我估摸着他活不成了,便命人去宮外尋他父母,好歹讓他們領走孩子的屍身,不料出去辦事的人回來說,孩子的父母早已舉家搬遷,不知去向。”
我聽到這裏,心中感到十分不快,道:“他父母這算是徹底将他遺棄了?虧他當初還是為了悌孝之情而主動要求入宮的。”
母後點頭道:“我當時也是如此想的,後來青陽意外地活了下來,我怕他傷心,便沒有告訴他這件事。但我一直沒有停止暗中調查青陽父母的下落。
“幾年後,我的人終于打聽到了青陽父母的住處,匿名探訪之後才發現,他父母居然對外宣稱他們只有一個兒子,那兒子的名字就叫青陽。”
我很是意外:“難道他們想就此抹去青陽的存在麽?這也太絕情了。”
母後卻搖了搖頭:“為人父母,再如何冷漠無情,也不可能拿一個孩子代替另一個孩子的存在,因為沒有這個必要。所以我懷疑,是青陽的身份出了什麽問題。
“我讓人去查青陽一家的戶籍,發現他們登記在冊的只有青陽一個名字,年齡與他們的小兒子相符。這說明宮裏這個青陽,根本不是他們的孩子。
“這也算是當年我與紅葉的疏忽,竟沒有想到去戶部核對他的身份。我想讓人去那對夫婦的原籍地進一步調查,卻在那時出了大理寺卿鄒昶的案子,我也被連累着打入了冷宮,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系,青陽的事情,也就暫且擱置了下來。”
我想起當初去天牢探望紅葉,談及青陽時,紅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在擔憂什麽,如今想來,她必定與母後懷着同樣的疑慮。
當初我只當是紅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回想起來,也忍不住心生疑窦。
青陽自入宮以後,似乎從未主動提起過他的父母,即便我無意中提了,他也從不接話,要麽蒙混過去,要麽轉移話題。
如若他當真對父母兄弟感情至深,應當不至于淡漠到如此程度。
母後在見過我的當天夜裏便撒手而去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我為了母後的殡葬事宜而操心忙碌,只能将青陽的事情暫時抛到了一邊。
然而就在這期間,我卻收到了青陽寄回來的信。青陽此刻遠在邊疆,聽聞皇後薨逝的噩耗,無法立即趕回京城,只能寫信給我,聊表慰問。
看着他親筆所寫的信箋,我滿心感動之餘,卻也有些慚愧。
當我懷疑他入宮動機的時候,他卻還在千裏之外擔憂我為母後故世而悲傷過度。
若他當真心懷叵測,又如何能對我關懷到如此份上。
因着這一份歉疚,我便将調查青陽的事情暫時擱置了下來。
到了這一年的冬天,父皇突然患上了腦中風,時常在神智不清的時候,将身邊的侍女誤認為是自殺身亡的徐貴妃。
我想,父皇對徐貴妃或許真是感情篤深,再加上徐貴妃是含冤而死,這越發成了父皇的一塊心病。
他一直撐到現在,不過是為了同冷宮裏兩看相厭卻又廢黜不得的母後暗中較勁。一旦母後撒了手,他便也就了了一樁夙願,身體也垮了下來。
父皇自知大限将至,便下诏要求太子代理國事,并讓晉王焱回京侍奉,讓他得以最後再見愛子一面。
诏書下達沒幾天,青陽便匆匆趕回京城,對我道:“晉王封地內最近頻繁地招兵買馬,并大量運輸武器裝備,恐怕有謀反之兆。”
我聽了心裏一驚,焱自從十三歲那年在我這裏碰了個軟釘子之後,一直表現得非常安分,沒想到六年過去了,他還是沒能斷了篡位之心。
青陽見我沉默,焦急道:“殿下,如今皇上病體難愈,晉王若要趁此機會帶兵逼宮,宮裏的禁衛軍恐怕根本無力阻攔。殿下必須早做防備才行!”
我皺眉道:“不是我不想防備,目前我雖代替父皇暫理國事,但手中沒有兵權,根本無力自保啊。”
青陽思索了片刻,道:“殿下若是信得過我,我願将手中三十萬大軍調入京城,聽憑殿下差遣。”
我驚喜道:“你手中已有三十萬了?”
青陽只是看着我:“殿下信不信我?”
“我信,當然信。”我感激地看着他,“青陽,你這支勤王大軍,可算是雪中送炭了!待此次風波過後,我必請示父皇,重重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