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37~38合并章

逃亡的日子過得颠沛流離,卻也十分充實。

幸好阿灼一直不離不棄地跟在我身邊,陪伴我度過了人生中最難挨的一段日子。

當随身細軟銀兩即将用盡時,我開始琢磨如何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而不是讓阿灼一個人在外頭做苦力養我。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我無意間發現了自己在廚藝上的特殊才能,于是用最後一點銀兩拜了個師傅,邊學藝邊幫工,如此竟也磕磕絆絆地過了下去。

期間我也在暗中關注朝廷動向,聽說我“***而亡”的消息傳出之後,朝廷中也有一些老臣為我唏噓了一番,畢竟父皇在位時待他們不薄,我執政時期也不曾虧待過他們。

新帝為了安撫這些老臣,将我的谥號定為“懷帝”。

我不知定這谥號是新帝自己的意思,還是青陽授意的。

新帝與我連面都未見着,更別提有什麽情分了,此谥號若說是由他定的,似乎有些牽強;但若說是青陽授意,又顯得太過諷刺,我寧願此事與他無關。

自新帝執政之後,青陽被拜為攝政王,新帝幾乎什麽事都要過問青陽。

青陽若是就此把持朝政,讓新帝做個傀儡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聽說青陽一直想推辭不受,無奈新帝再三請求,才勉強答應下來。

也不知這對君臣究竟玩的什麽把戲。

三年之後,我終于學成出師,成了一家小面館裏的掌勺大廚。

其實我覺得這個職業稍微有點屈才,因為我不止會做面,還會做很多其它好吃的菜肴。但是目前為止只有這裏的老板願意雇我,所以我每日能做的只有下面。

面館雖小,但生意不錯,其中有許多女性顧客,聽說是專門沖着我來的。

我雖然長相并不出衆,但好在氣質幹淨,在相鄰幾家店的掌勺大廚裏算是最年輕帥氣的一個了,那些女顧客說,吃我下的面,比較放心。

我想,這也算是對我的一種肯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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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聽了這評價,幹脆将我的面攤移到了面館入口處,如此一來,他連招攬生意的活都省了,直接拿我做了活招牌。

随着店裏生意越來越好,我幹脆讓阿灼辭了他那份搬運工的苦差事,每天就跟着我混,我負責做面,他負責吆喝。

他那尖銳的嗓子,一旦扯開了喊,整條街都能聽見。但因為他天生個頭長得小,再配上一張娃娃臉,二十好幾了還被人當成十幾歲的小孩子,所以一直不曾被人發現他身體上的缺陷。

如此又過了半年多,我積攢了一些錢,生活不像以前那樣拮據了,于是我和阿灼商量着,是否該置辦些年貨,為幾日後的除夕夜做準備。

我正興致勃勃地做着預算,阿灼卻突然反常地沒有搭腔。我擡頭去看他,發現他正望着店門之外,怔怔地不知在看什麽。

我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還未發問,阿灼便已回過神來,低聲道:“澹哥你看,街對面有幾個人,一直在往我們這邊瞧。”

我循着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發現有幾個陌生男子在不遠處徘徊,他們一個個都穿着平民百姓的粗布衣裳,但臉上凝重的表情,以及渾身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讓我直覺地猜想他們應該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喬裝改扮的官兵或侍衛。

經過這幾年的逃亡生活,我和阿灼都已經練就了以不變應萬變的強大心理素質,當下我們趁對方發現之前,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繼續各自做着手頭上的事情,口中卻在低聲交流。

我:“他們好像總是往我們這邊看。”

阿灼:“而且還指指點點的,該不會發現我們的身份了吧?”

我:“朝廷已經承認懷帝亡故,也沒有另外發什麽通緝令,更沒有張貼出咱倆的畫像,照理說他們應該沒有理由來抓我們。”

阿灼:“說的也是,可能是我太多心了,他們或許只是在看面館的招牌而已。”

我:“想吃面的話,直接進來就好了,在外頭站這麽久也很奇怪。”

阿灼:“沒準是我們對家暗地裏派了人來踩點,打算砸我們場子的。”

我:“嗯,有道理。”

這時候面館老板正好經過,阿灼便将他的猜測說了出來。這老板是個火爆脾氣,當場便發作起來,抄起家夥氣勢洶洶地朝那幾個陌生男子沖了過去。

那些人并未與老板起沖突,瞬間便撤了個幹淨。

幾日後的除夕,大家都各回各家吃團圓飯去了,所以面館的生意變得異常清冷。

老板心情很不錯,獎給我和阿灼兩個大大的紅包,允許我們從下午開始休息半天,不必再招攬生意了。

我和阿灼一邊收攤一邊商量着晚上吃什麽,這時候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頭戴笠帽的男人從外頭走了進來,同時卷進了一陣刺骨寒風。

此人個頭高挑,身姿挺拔,身上裹着廉價的皮裘大衣,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鼻子以下的半張臉,還被濃密的胡須掩住了嘴巴和下颚。

雖說老板已經放了我們半天假,但所謂來者是客,阿灼還是很好脾氣地迎了上去,問道:“客官要點什麽?”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面朝我轉了過來。雖然笠帽的遮擋下看不見他的眼睛,但我直覺他似乎在盯着我瞧。

“想吃面?”我試探着問。

他的反應看起來有些遲鈍,我問了兩遍,他才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于是我重新擺好器具,開始煮面。

期間那男人就坐在最近的一張桌子旁,盯着我看。

我想他是不是餓得狠了,渾身散發出來的架勢,似乎下一瞬間就要朝我撲過來了。但這不過是我的錯覺,他自始至終只是安靜地坐在位子上,一聲不吭地看着我。

“要加點什麽?”撒料之前我問他。

他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我心想這人怎麽這麽不愛說話,難道是個啞巴?于是我又問:“有什麽忌口的沒有?”

他又搖了搖頭。

于是我便按照常規的慣例,将佐料一一撒了進去。

當我将一碗熱騰騰的面端到他面前時,他還是直愣愣地看着我,沒有動筷的意思。

我心想這人該不會是個傻子,來蹭白飯的吧?但轉念一想,今天是除夕,萬事要以和為貴,就算他沒錢付賬,我也不必為了這點小事跟他翻臉。

如此想着,我對他笑道:“客官是今年我們店裏最後一位客人了,這碗面我請你吧,祝客官來年大吉大利,萬事如意。”

我這話不知觸動了他什麽傷心事,他突然背過身去,擡起胳膊用袖子胡亂地抹了抹臉。

然後,他鄭重地向我欠身表示謝意,才執起筷子開始吃面。

待這名男子吃完面,我與阿灼便收拾東西打算回家。

但是我們走了一段路之後,發現那個男人一直跟在我們身後不遠的距離,我們走他也走,我們停他也停。

阿灼覺得他動機不純,欲趕他走,我卻莫名覺得這男人有些可憐,于是問他:“你是不是無處可去?”

他點了點頭。

我想起我和阿灼以前也曾有過一段無家可歸的逃亡日子,于是對阿灼道:“要不,我們就收留他一晚吧。”

阿灼壓低聲音道:“澹哥,當心引狼入室。”

我又看了那人一眼,總覺得這人不像是壞人,于是道:“阿灼,以前我們倆也曾流落街頭過,當時是一位好心的農婦收留的我們,你還記得不?”

阿灼低下頭,“嗯”了一聲。

我道:“那個時候,如果農婦因為害怕引狼入室,而将我倆拒之門外,我們恐怕早就餓死或者凍死了。”

“澹哥,我明白你的意思……”阿灼也是個心腸柔軟的人,他将心比心地想了想,然後點頭道,“好吧,看在今天是年三十的份上,我們将就着收留他一晚吧。”

于是我對那男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我們走。

男人立即加快腳步跟了上來,雖然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似乎輕快了不少。

我一邊走一邊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想了想,然後指了指上頭。

我擡頭看了看,頭頂上除了一顆晦暗的太陽,就是一望無際的天空。

“天?”我猜測。

他搖了搖頭。

“那就是空咯?”我緊接着問。

他默默看了我片刻,然後十分勉強地點了點頭。

“那我就叫你阿空吧。”我随即拍了板,然後指着阿灼介紹道,“這是我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叫阿灼。”

阿空于是朝阿灼善意地點了點頭。

阿灼始終對他心懷芥蒂,語氣不善地問:“你是不是啞巴,為什麽都不說話?”

我偷偷用胳膊肘撞了阿灼一下,如果對方真是啞巴,問得這麽直接很傷人啊。

不料阿空卻很幹脆地點了點頭,似乎一點也不為自己是個啞巴而感到自卑。

我又問:“你為什麽一個人出來流浪,家人呢?”

阿空想了想,撿起地上一根枯枝,在沙土裏畫了幾筆。

我仔細一看,發現他寫的是“找人”。

“找人?找親人嗎?”我多嘴八卦了一句。

“愛人。”他寫道。

“哦。”我摸了摸鼻子,沒有再打破砂鍋問到底,心裏猜測着,他妻子是不是嫌他是個啞巴,所以離家出走了。

這麽一想,越發覺得阿空十分可憐。

原本打算只收留阿空一個晚上的,但是考慮到他那可憐的身世,再加上他說他的愛人就在這個小鎮上,所以我打算幫人幫到底,暫時留阿空住了下來,直到他找到他的妻子為止。

我和阿灼住的地方并不寬敞,兩個人睡一張床都已經伸展不開手腳了,現在再加上一個阿空,就顯得越發擁擠了。

阿空倒是十分有眼色,見阿灼不樂意,就主動抱了棉被去另一邊牆角搭了個地鋪。

睡到半夜的時候,我被凍醒過來,睜開眼才發現,阿灼那小子居然将整條棉被都裹了去。

我正糾結着要不要搶回屬于我的那一半,卻發現另有一條棉被蓋在了我身上。

我轉頭一看,發現阿空居然沒有睡,蓋在我身上的這條棉被,原本是我分出來給他打地鋪用的。

“你不睡嗎?”我輕聲問他。

他搖了搖頭,回到牆角邊,盤膝而坐。

我見他總是一副心事重重、悶悶不樂的模樣,連覺也不睡,想必是在思念他的妻子,于是寬慰道:“你放心,既然你妻子就在這個鎮子上,我們多打聽打聽,慢慢找,總能找到她的。”

他擡起頭,默默看了我半晌,然後微微欠身,表示謝意。

我和阿灼的生活條件雖然略有寬裕,但還不足以白白養活阿空這麽個大活人。

于是第二日我與阿灼商量了一下,便将阿空推薦給了面館的老板,讓他在面館裏領了份灑掃的粗活。

因為這份工作可有可無,老板也完全是抱着做好事的心态,所以給阿空的報酬十分低廉,阿空也不計較報酬多少,只要一日三餐能填飽肚子,晚上有個地方睡覺,他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認識了這麽多天,阿空還是堅持每天早晚都戴着他那頂破笠帽,讓人無法看見他的臉。

為此,阿灼曾不懷好意地猜測,這個阿空該不會長了一張奇醜無比的臉吧?如果他又醜又不會說話,難怪他妻子要棄他而去了。

我雖然對于這樣的猜測不好茍同,但也難免有些好奇,只不過當着阿空的面,不好意思開口詢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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