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43~44合并章(完)

我沒有再繼續聽下去,趁着霍太後還在對着青陽發洩心中的憤懑情緒,我趕緊順着小巷原道返回,找到阿灼對他道:“朝廷的人追來了,我們趕緊跑!”

阿灼以為是官兵來了,也不敢惦記着回去收拾包袱,雇了一輛馬車便與我一同上路了。

馬車駛出小鎮之後,車夫問道:“兩位這是要去哪裏?”

阿灼轉頭看我:“對啊,要去哪裏?”

我想了想,道:“去隔壁鎮吧。”

“只是去隔壁鎮?”阿灼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先去隔壁鎮避避風頭,”我道,“等過陣子再悄悄溜回來收拾東西,這些年我們攢的那些銀子可不能白白丢了。”

阿灼沖我豎起了大拇指:“澹哥,英明。”

此時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阿灼一個沒坐穩,直接栽了下去。他爬起來沖車夫吼:“怎麽駕車的呢?”

車夫道:“不是我想停,而是前邊有人擋着路,我也沒辦法。”

阿灼掀開簾子一瞧,訝異道:“啞巴兄?”

我吃了一驚,青陽居然這麽快就追上來了?

阿灼覺得我們就這樣一聲不吭地把啞巴兄抛下了實在有些不厚道,正要與他解釋一番,我卻先一步下了馬車,對阿灼道:“我有話同阿空說,你在車裏等我。”

“啊?哦。”阿灼向來習慣了聽從于我,雖然他一臉狐疑的表情,視線在我和青陽身上掃來掃去,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問,乖乖回馬車裏等着了。

我定了定心神,走到青陽面前,道:“之前你和霍太後的談話,我都聽到了。”

青陽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我搶在他前頭繼續道:“你母親說得沒錯,我父皇的這個皇位或許得來得并不光彩,我登基之後查過這件事,也想過是不是要為廢太子祿平反昭雪,但是最終我沒有這樣做,我不忍心讓我的父皇去世之後,還名節不保。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很自私。心尖都是朝下的,我對自己父皇尚且如此,将心比心,你為了你的家人所做的這一切,我也沒什麽好苛責的了。但如今我父皇早已入了塵土,我也失去了一切,成為一個平民百姓,雖不能說為廢太子祿的冤死而償還什麽,但我自認為也遭到了報應,不欠你們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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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點了點頭,低聲道:“對,你從來沒有欠我什麽,一直是我虧欠你……”

我擡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你是否虧欠我,這也不好說。當初若不是你在我身邊出謀劃策,或許我根本連太子之位都保不住,成了晉王焱的手下敗将了。從這方面而言,我還是得好好謝謝你。”

青陽皺眉看着我,似乎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避開了他的視線,語氣冷硬地道:“如今你母親已經找到這裏來了,我不想被她抓回去,自然要逃跑。你若要強行攔我,我也不會對你客氣,我和阿灼兩個人雖然勢單力薄,但拼一拼的力氣還是有的……”

青陽不待我說完,便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塞進我手裏。我頓時住了口,看着那包銀子目瞪口呆。

“我并非為了攔你,”他平心靜氣地道,“我是來送你的。母親那邊,我暫時穩住了她,只要我答應回到朝廷繼續效力,她也承諾,暫時不會對你怎麽樣。但是你們跑得太急,什麽東西都沒有帶,我不太放心。這些銀兩,你先帶着,去了陌生的地方,又會有一段重新适應的過程,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吃穿用度上別委屈了自己……”

我聽他如此唠叨地囑咐着一些瑣事,就像以前每一次離別一樣,總是不放心我這個,不放心我那個,眼淚就不争氣地漫上了眼眶。

我閉了閉眼,強行把眼淚逼了回去,硬起心腸對他道:“既然你特地送銀子來,我也就不客氣地收下了。逃亡在外,身體健康最重要,這個道理我懂,所以我絕不會虧待了自己。”

他點了點頭,似乎當真松了一口氣。

我心想既然暫時沒有性命之虞,便再多說幾句好了。

“關于柯太傅,你們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這個問題不問清楚,我始終心裏不太舒服。”

青陽猶豫了片刻,道:“柯太傅在成帝年間曾受過太子祿的關照,後來也是得了太子祿的推薦,才一步步升到宰相的位置。巫蠱之案發生之後,許多大臣都與太子祿劃清了界限,柯太傅為了自保,也選擇了冷眼旁觀。太子祿去世之後,柯太傅心懷愧疚,于是許諾我母親,日後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他一定竭盡所能。中帝繼位之後,柯太傅不想為中帝效力,所以請求辭官隐退,但中帝不允,好說歹說,留他做了東宮太傅的閑職。我母親打聽到了柯太傅的下落,于是想方設法将我送入東宮,尋找機會接近柯太傅。”

我點了點頭,青陽為了接近柯太傅,竟然冒充試菜的孩童,也算是不惜血本了。

想起當初他吃了有毒的食物,差點丢了性命的事情,我忍不住問道:“當初你就不擔心自己還未見到柯太傅,就一命嗚呼了?”

“其實我當時很害怕。”他老實承認道,“雖然事前我母親找大夫給我服了很多抗毒藥物,可以保證我七成的活命機會,但當毒發的那段時間,我一個人躺在空屋子裏,沒有人來關心我的死活,我心裏非常恐懼。”

他說着,擡眼看向我:“但是那個時候,你出現在了我面前,你對我說,希望我活下去,那一刻,我心裏真的非常感動。如果不是因為背負着複仇的使命,我真的願意為了你而肝腦塗地。”

我再次避開他的視線,揮手道:“這些話便不必說了……”

他卻執拗地看着我:“還有一句話,我怕以後都沒機會說了,所以必須現在告訴你。”

我不解地看向他。

他斟酌了片刻,對我道:“我雖酒量奇淺,但醉酒之後發生的事情,其實我都記得。”

我眉心跳了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他卻立即向前逼近了一步,握住我的手道:“醉酒之後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是出自真心的,這一點,我沒有騙你。”

我突然感到有些臉熱,那些夜晚曾經做過的蠢事,我寧願自己不再想起,他卻告訴我說,都是出自真心,這讓我情何以堪。

好在青陽并沒有在此刻為難我,他很快松開了我的手,道:“我便送你到此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沒有辦法再像剛才那樣心平氣和地與他道別。

一直到坐進馬車裏,我都沉默無言,不敢再看他一眼。

當馬車跑出很遠之後,我透過被風掀起的後窗簾,依然看見那個人一動不動地站在路中央,望着我們離開的方向,不曾移動半步。

我與阿灼在隔壁的鎮子上躲了幾天,确定霍太後沒有再追蹤我們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原先的住處。

此時青陽果然如他所承諾的,又回到了朝廷,當起了攝政王,盡心盡力地輔佐他的兄長,治理好這個國家。

兩年之後,阿灼奇跡般地迎來了他的春天。一個家世清白的姑娘看中了他,堅持非他不嫁。

阿灼受寵若驚的同時,也生怕害了那位姑娘,于是将自己入過宮當過太監的事情和盤托出。

那姑娘受了很大的打擊,回家去哭了一整晚,第二天又眼睛紅紅地跑來找阿灼,說她想通了,不介意阿灼是不是太監,只要兩人能在一起,白首偕老就心滿意足了。

阿灼當即抓着姑娘的手放聲大哭,搞得我這個旁觀者也是滿臉的淚。

阿灼找到了屬于他自己的幸福,我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開始将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在面館的生意上。當然,期間也有過媒婆來說親,但每次都被我以不同的理由謝絕了。

六年之後,老板唯一的女兒嫁去了異鄉,他們放心不下寶貝女兒,便舉家搬遷,跟着女兒女婿離開了這個鎮子。

臨行前,老板夫婦将他們經營了多年的面館托付給了我,囑咐我好好将面館打理下去,他們老了以後,或許還會回來看看的。

對此,我自然是千恩萬謝。

他們夫婦一走,我立即對面館進行了改良,除了賣面之外,還提供其它飯食。

如此一來,客人便多了起來。我又用這幾年的積蓄,買下了隔壁的店鋪,擴大了經營規模,于是生意變得越來越好。

九年之後,霍太後薨。

攝政王守孝滿三個月之後,再度向聖上請辭。這一次,皇帝終于答應放他自由。

幾日後,青陽一身布衣地出現在我家門口,問道:“可否再收留我一次?”

我早就預感到青陽會再次出現,所以對他的到來并沒有太過驚訝,淡淡道:“如果只是收留的話,也無不可。”

自從阿灼成親之後,屋子裏便只有我一人獨住,如今添了個青陽,倒也不顯得太過局促。

青陽卸下官職的同時,也抛棄了一身的榮華富貴,所以來到鎮子上之後,他很自覺地去找了一份工作,沒跟我要過一兩銀子。

我和他就像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兩個陌生人,白天各忙各的工作,晚上各自吃完飯後回到家中,并排躺在床上,才偶爾閑聊幾句。他問我這些年面館的經營狀況,我問他朝廷裏爾虞我詐的官場鬥争,聊完之後,便背對着背各自睡了。

至于年少時期那段說不清究竟是誰欠了誰的人情債,我們非常有默契地絕口不提。

如此平靜無波地過了兩個多月,直到一天夜裏,我們被屋外的嘈雜聲驚醒。

我披了外衣奔出去,只見隔壁李嬸家火光沖天,李嬸一家老小一邊喊着“走水了”,一邊四處奔忙着跟人借木桶打水滅火。

青陽跟在我身後跑出來,他怔怔望着半空中的火光,面露驚駭之色,半晌沒有動彈。

我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還愣着做什麽,幫忙滅火啊。”

青陽這才回過神來,什麽也沒說,跟着我一起忙碌起來。

這一折騰,便忙到了後半夜。火勢雖然兇猛,但好在沒有波及鄰近房屋,我們一些街坊鄰居幫忙滅了火,安撫了李嬸一家,便各自散了。

回到家中,我累得倒頭便睡,青陽似乎伏在我耳邊說了些什麽,但我沒有聽清。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陣急促的呼叫聲驚醒。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躺在身邊的青陽雙眼緊閉,兩手高舉在空中,似乎想抓住什麽,口中不住地喊:“殿下,殿下!”

我擔心他被噩夢魇住了,趕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搖醒。

青陽清醒過來看清了我的臉,突然一把将我勒進懷裏,任我怎麽掙紮都不肯撒手。

我正想張口怒斥,忽覺後頸沾上了溫熱的液體,青陽抱着我哭得無聲無息,眼淚卻流得很兇。

我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過來——當年那場寝殿大火,恐怕成了青陽內心深處的一道舊傷疤,平日裏他掩藏得很好,然而今夜一場大火,終究還是将他的傷疤揭了出來。

我突然失去了掙紮的力氣,任由他抱着,沒有說話。

事到如今,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有些情感,一旦錯過了表白的最佳時機,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那天夜裏,青陽直到再度入睡,還緊緊抓着我的手不放。

第二天早上,我們像往常一般各自洗漱,然後出去工作,對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但是我明顯地感覺到,青陽看我的眼神糅雜了更多的欲語還休。

我知道他一直在等待,他的耐心向來很好。而我的耐心,在逃亡的這些年裏,也已經磨練得與他不相上下了。

這天晚上面館打烊之後,我看見青陽靜默地站在街對面的樹蔭下,像是在等我。

我走過去問他:“吃過晚飯了?”

他搖了搖頭。

我于是朝他笑了笑:“那便一起吃吧。”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結局,兩個人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徹底盡釋前嫌,但是能以這樣的方式相處下去,也挺好,沒準哪天水到渠成了就內啥了呢……(衆:不想炖肉你就直說!)

話說本文短小,不提供肉與番外,招待不周之處請多多諒解,我知道大家的腦補能力都很強,肯定比我強嗯。

最後,感謝各位對這篇小短文的喜愛與支持,鞠躬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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