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噩夢
傍晚六點半,安山市氣象中心發了一條暴雨橙色預警。
安山也因此限制了游客登山,規定安山只上不下,為了确保游客的安全。
山上的廣播幾次三番催促游客保障自身安全,結伴出行,盡早下山。
沈青早早地關了門,在門外放了兩個防雨的沙袋以防萬一,又檢查好門窗,上樓洗漱了一番。
大雨如期而至,今夜并不像沈青想象中那樣山頂狂風怒號,可以把屋子掀開。雨便是幹淨利落的雨,從天傾盆而下,打在屋頂發出不間歇的聲響。
時間還早,她也毫無睡意,拿出多日沒派上用場的筆記本電腦上起了網。
原本只想互聯網沖浪一會兒,卻不自主地在搜索欄裏打字——“安山挑山工”。
百科介紹、記者訪談、紀錄片等等形式的相關內容一條條彈出,她略略浏覽了一下,便點開了一個紀錄片。
熟悉的紀錄片式的配音緩緩講述安山和挑山工的歷史,講述挑山工們的生活,以及游客們對于挑山工的看法。
“我覺得他們真的挺偉大的,真的,這麽辛苦。”游客甲贊賞道。
“其實我不太理解,二十一世紀了,怎麽還會存在這樣的職業。”游客乙則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當問到對于挑山工的将來有什麽看法時,一個被采訪的小女孩糯糯地說:“希望他們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孩子也許不懂阿哥們的辛苦,但孩子卻希望他們快樂。
“可愛的小孩兒是真的可以很可愛啊!”沈青邊看邊感慨。
《小王子》中寫道——“每個大人曾經都是小孩,雖然只有少數人記得”。沈青回憶自己小時候,她在懷疑自己那時有沒有這麽可愛。她小時候,也會想要陌生人們每天開開心心嗎?
想要陌生人開開心心,也許是因為自己開開心心,因此對看起來不怎麽開心的人下意識地同情、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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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巴黎聖母院》不是說,小孩子們,“在這種年紀是沒有憐憫心的”嗎?
“憐憫”作為一種情感,到底是與生俱來的,還是後天培養的呢?
想着想着,思路已經飄遠了,播放着的紀錄片倒成了此時此刻的背景音樂。
當然,思路的開闊帶來的是突現的靈感。
放完紀錄片,她立馬打開碼字軟件,用一種獨特的口吻描寫了這幾日所觀察到的挑山工阿哥們的生活。
文章站在一個生活在安山山腳的十歲小孩的視角,以寫日記的方式,記錄身邊的挑山工們。
統共十篇日記,四千多字的文章大功告成。
碼字軟件提醒她,她的小時速度突破了記錄,她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裏寫完了這些文字。
到底是藝術源于生活,描寫自己深有體會的事,寫起文字來便是文思如泉湧。
哪像以前,為了故弄玄虛時的文字,真是一句一頓,卡文卡到奔潰。
寫完後,她仔細查驗了錯別字和病句,又看着文章發呆。
寫是寫完了,可然後呢?
要發表在網絡上嗎?
萬一發上去,又被網上的人罵了呢?
如今她在網絡上的口碑真是不容樂觀,确實很有可能被罵。
但是不發表呢?
去投稿給雜志社或者報紙嗎?
還是說就讓它沉澱在電腦裏嗎?
文字的使命是被人閱讀,即使是被自己閱讀。
沈青找了個折中的辦法:她找出了自己多年未用的馬甲號“晴莘”,改頭換面發表了這篇新鮮出爐的作品。
遲美怡說的對,她的确變慫了,學會逃避了。
頭頂燈光絢爛,臺下觀衆将目光鎖定在頒獎嘉賓身上。
這次頒獎典禮請到了當代文學大家作為頒獎人,又有多位專家助陣,無論是現場還是互聯網轉播都引起了極大的關注。
工作人員将寫有獲獎名單的小卡片遞給頒獎人,主持人親切地請他宣讀獲獎名單。
白發蒼蒼的頒獎人并不吊人胃口,直白地讀出了今年該獎項的得主——“《夜行于海》,沈青!”
掌聲雷動,聚光燈閃爍。
一個恍惚間,沈青已站在臺上,手持着獎杯,向臺下坐着的導師道謝。
從大學入學以來,導師在她的學業和寫作方面都給予了很大的幫助。此時獲得成就,她很想在他的臉上看見自豪的神情。
穿過人群,她向他望去。
卻見到他對她比了個向下的手勢,神情盡是不屑。
觀衆們也突然變了臉,無邊的謾罵破口而出,矛頭直指臺上的女孩。
剛剛還笑容洋溢的主持人,甚至一把奪過了她手上的獎杯。
“抄襲狗!你不配!”
尖銳的罵聲透過麥克風無限地放大,整個禮堂都充斥着滿滿地怒意。
沈青無助地看着四周,茫然而不知所措。
“嘣”!
“嘣”!
雨滴打在窗戶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一場噩夢因此終結,沈青猛然睜開了雙眼。
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臺燈開關,“啪”,燈開了,房間也亮了。
她花了幾秒鐘适應光亮,又坐在床上發了兩分鐘的呆,這才從噩夢中回過神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從前做的夢都是第三人稱懸疑、科幻,或是甜蜜愛情為題材的,現在倒好,變成恐怖主題了。
她百感交集,想把夢和不好的回憶統統從腦海裏趕出去,卻發現自己在強大的聯想能力面前什麽都做不到。
好在還有如鋼镚落地一樣的雨聲,能讓她分分神。
雖說是夏季,但這山頂在雨中,竟然冷得如冬天一般。
薄薄的被子顯然是不夠了,做了一會兒思想鬥争之後,她還是決定保重身體,到樓下倉庫裏去拿床厚被子上來。
已經是深夜了。
聽說每個人在深夜裏多多少少都會産生身邊有鬼的幻想。
家裏,房間裏,廁所裏,客廳裏,哪裏都不安全。只要天是黑的,就只有被窩裏最安全。
起夜上個廁所,就要用飛毛腿的速度,快去快回。
回來時一定要飛奔着跳回床上,不能把手腳任何一個地方露在床外。
不然就會被鬼抓住。
這種幻想不只小孩子會有,沈青無奈地承認,作為一個成年多年的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成熟女性,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害怕床外面的鬼。
因此,僅僅是下樓拿床被子,她連路打開了所有遇上的燈。
短時間內,小樓一片光明。
倉庫裏的厚被子是她給秋冬季節準備的,同行李一起運上來的,沾染着自己熟悉的味道。
兩手捧起被子往外頭走,因為雙手不空閑,因此只能用手肘去碰滅頂燈的開關。
又是“啪”一聲,熄滅的卻不止頭頂的倉庫燈。
整個屋子,上下兩層樓,剛剛因她怕鬼而全打開了的燈,一下子都滅了!
沈青半秒都沒猶豫,抱着被子,憑借記憶便往樓上跑。
生怕跑慢了一步,就要被閻羅抓走。
至于燈為什麽會都熄滅,管他呢,等安全了再說!
樓梯并沒有絆倒漆黑中的她,房門也沒撞倒她,進了房間本以為安然無恙了,松了口氣,誰知被床腿勾了一下,撲倒在地。
頭和胸有手上抱着的棉被護持,并沒有傷着,但膝蓋和腿卻沒那麽幸運了。
她摔倒在地,它們也狠狠地磕在地上。
“唔!”
她吃痛地悶哼。
不行,還不能在這裏顧着疼痛。再痛,也要先上了床再說。
勉勉強強抱着被子,她重新站了起來爬上床,把棉被攤開蓋在身上。
哎,明天這腿肯定要青了。她想。
“叮咚”一聲,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
“安山一家人”中,山腳的保安大哥發來消息:“因為大雨的緣故,晚上山上停電了。各位店主注意安全啊。”
夜深人靜,并沒有人回複他。
沈青也當作自己已經睡了,只等明天恢複電力。
她放下手機決定回歸睡眠,翻了幾個身發現睡不着,滿腦子都是剛才做的夢和摔的跤,便又拿起手機,試探性地上微信戳了戳遲美怡。
果然不出她所料,夜貓子遲美怡還沒睡。
“青青寶貝,怎麽,在學我修仙嗎?”
遲美怡說話依然不着調。
“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天。山上沒什麽人聊天。”
“那要不別開店了,回到雲彙市來吧!”
“別鬧,我是真睡不着。就知道你還沒睡。”
遲美怡:“行。青青,你想聊什麽?”
其實兩人傍晚才打過視頻電話,該說的新鮮事也說完了,真沒什麽能聊的。
沈青便說:“我晚上寫了篇文章。”
“哦?我怎麽沒看見?寫的什麽?”
“我用馬甲號發的,寫的是安山的挑山工。你都不知道,我上山來最大的感慨就是他們辛苦。幾十幾百斤的貨,從山下扛到山上,一天還要走好幾次。”
遲美怡的關注點只在她說的第一句話:“馬甲號?幹嘛用馬甲號?”
“美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況。”沈青無奈道。
“你這樣只會讓別人覺得你心虛!青青,你不會真在心虛吧?”
“沒有”
兩人一來一往的,又是追溯過去,又是展望未來的,聊了小半個小時才結束。
結束時,沈青已醞釀了十足的困意,放下手機便睡着了。
那一邊,遲美怡卻遲遲無法入眠,深更半夜地打了幾通電話給一些熟人。
當然,這件事沈青無法知曉。
她重新回到夢境。
這一回,做的夢變成了正常的夢,不再恐怖,不再讓她大汗淋漓。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很吃力,大概是熬夜熬多了,祝願讀者們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