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捉拿
連着陰沉了幾天,山上的溫度下降不少。
沈青貪涼,降了溫也不願意穿外套。
這個年紀的人總覺得自己身體還經得起折騰,愛惜健康算是不平常的事。
幾天內遲美怡多次打電話,要求看日暮時的照片。
沈青回複:“非常遺憾,又是個陰天,看不見呢。”
那一端的她倒是起了勁,每天傍晚都打視頻過來,大有不看落日不罷休的勢頭。
再次接到遲美怡的視頻電話,沈青想也沒想,接通了之後就是一句:“今天不僅是陰天,還是烏雲遮日。給你看看安山的‘黑雲壓城城欲摧’。”
說罷,就要調整攝像頭,給她看漫天的黑雲。
“我今天可不是來看落日的!青青,快把鏡頭轉回來!”
“噢。”沈青依她所說,重新将鏡頭對準自己,“那你說吧,今天有什麽特別的要求?”
“什麽要求啊,我在你眼裏就是只會提要求的人嗎?”遲美怡神秘一笑,“我今天是有大號的消息要告訴你。你要聽不?”
“我說不聽你就會不講嗎?”沈青笑了。
“切,你不聽也得聽。青青,你記不記得大二的時候參與劇本創作過的一個微電影團隊?”
“記得,怎麽了?”
沈青對那段歷史印象深刻。大二那年,她在學業之餘受邀編寫了一本微電影劇本,雖然劇本并不是她最擅長的,但也屬于文字工作,經過團隊的潤色,最終被拍攝成了微電影。
之所以印象深,還是因為,那是她第一個成熟的獲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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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部微電影在當年的大學生電影節中獲得了不少獎項,其中就包括最佳原創劇本獎。
“那麽那個電影的導演Mike你也還記得吧?”
“嗯,你說。”
“Mike自從那部電影之後一舉成名,這麽幾年,一直在大的劇組工作。他現在在準備一部大電影,歷史題材的,需要跟組的編劇,就想邀請你呢。他前幾天聯系上了我,要我問你願不願意去。”
“青青,這可是好機會呀,你不是一直喜歡拍攝嘛,跟組編劇雖然賺不了太多錢,可你又不缺錢,純當去玩玩,也省的在山上吃苦,你說呢?”
“還有啊,青青,最關鍵的是,他絕對相信你的人品和實力!”
遲美怡滔滔不絕,把沈青說得有點懵。
“美怡,呃,你是說Mike又邀請我寫劇本嗎?”
“不只是寫劇本,是跟組的!就是說,你不用再在山上啦!”
這下沈青弄懂了。美怡繞了這麽一大圈,其實本質上還是想要她下山。
當初和Mike合作的人是她,美怡頂多和Mike見過幾面而已。Mike需要新的合作夥伴,不直接來找她,反而先聯系了美怡,這件事裏面就大有嚼頭。
恐怕是美怡仍然覺得她在山上不是個好主意,想着法子要把她弄下去,才給她找了份差事吧。
無論如何,美怡的心意是好的。只是她沒有做過下山的打算。
“美怡,你該是了解我的。我其實不怕吃苦的。再說,山上真的不算苦,等什麽時候有機會了,你來一趟就知道了。你沒必要為我的生計忙前忙後的。”
她無奈地對着鏡頭笑笑。
“哎,青青,你個認死理的。總而言之,你就沒打算再下山咯?”
“暫時沒這打算。”
“行吧,那你做你歸隐江湖的逍遙神仙吧。我是凡人,我要吃飯去了。”
那邊氣憤憤地挂斷了通話。
晚上在店外擺出了自助售貨的桌子和貨品後,沈青關上了大門準備休息。
洗漱完躺在床上,她照常地網上沖浪。
刷到的大部分是明星的八卦和微不足道的小事,難得有一些國際新聞和社會新聞,熱度也被壓榨得不多。
當初離開雲彙市來到安山時,為了不增加額外的重量,她把從前出租屋裏滿櫃子的書轉贈給了遲美怡,愣是一點紙質書都沒帶上來。
長時間看着手機屏幕,沈青只覺得眼睛酸疼。可這裏要找本白紙黑字的書都沒有。
她拉開床頭櫃的抽屜,不死心地想看看它空空如也的模樣。
卻突然發現,那一本封面泛黃的日記本。
屬于沈富國的日記本。
第一次發現它時,沈青只是匆匆看了幾眼,便不敢再偷窺爸爸的隐私,立馬放了起來。
此時在這漫漫長夜,極度無聊的情況下,那種窺探的罪惡感被她“雙标”一般降低了。
“就看一點吧。看看爸爸當年一個人在山上的心路歷程。”
她自己說服自己,還是決定翻開厚厚的本子。
第一篇日記是1999年6月17日寫的,最後一篇已經到了16年的8月1日。
日記的篇幅都不長,間隔卻不短。有時是隔一兩個星期寫一篇,又是隔了小半年。
但畢竟年份在那裏,這樣偶爾寫寫,也把整整一本厚本子寫完了。
若沈富國是個名人,這麽一本厚厚的日記本可是珍寶了,說不定還會被人仔細研究呢。
沈青大致浏覽了一遍,又随便翻了一篇。
“2002年 9月11日 星期三 大風大雨”
“氣象臺的人白天來通知我晚上會來臺風,我沒當回事,沒想到威力這麽大。幸而風雨來的時候窗門都關好了,現在風吹起來,嘩啷啷的,有點可怕。過幾天真要換一換這個窗門了。每一次刮大風就像要被吹走一樣。”
“二十一道有間店面在裝潢,以後說不定有人陪了。其實待久了發現山上也蠻好的,很多登山的顧客到了這大山頂的,就是缺水缺幹糧嘛。能幫到他們,多少也是件好事。做人還是要有點雷鋒精神。”
這一天的日記就這麽短短兩段。沈青回想,02年,她才剛出生沒幾年,爸爸也還是個青年小夥子。
她無法探究他當初為什麽會選擇上山,但這一本日記本,顯然能體現一些他在山上的所思所想所見所聞。
甚至,這本日記,也可以體現安山這些年來的變化。
正如這一頁日記,不經意間寫到的二十一道的新裝潢的店面,便是王安生李沐沐一家所開。
這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沈青一下子便看到它的開端,頓時感覺頭皮發麻。
她幾乎可以想象,爸爸在寫下這些話時對于将來可能出現的新朋友的想象。
他應該想不到吧,十年後的自己會常常跟這二十一道店的店主一起打牌。
沈青沒有再往後翻,因為突然來了點靈感。
她飛快地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碼字軟件新建文檔,在标題欄裏敲下“鬥地主之王”五個字。
這次的創作是一篇微型小說,內容大概是兩個隐居在山上的古代人,莫名其妙地遇到了一個從現代穿越過去的宅男。
宅男沒別的愛好,除了二次元之外,只喜歡鬥地主。
穿越回沒有二次元的古代,他生不如死,想跳河自盡,卻被隐居于山的兩兄弟撈了起來。
求死不得,宅男倒有了新的想法。他利用山裏的竹子做成竹板,做了一幅撲克牌,教會了兩兄弟鬥地主。三人日日打牌,打得不亦樂乎。
後來兩兄弟越來越熟練,本事甚至超過了宅男,想要再尋找對手,沒有辦法,只能下山,逢人就推薦“鬥地主”這種新游戲。
“鬥地主”因為它的趣味性在人群中無限擴散,很快成為了全民性的游戲。一年之後,甚至連皇帝也愛和後妃一起打牌。
人們飲水不忘挖井人,為了感謝這位宅男的偉大創造,皇帝封他為“鬥地主之王”。
“鬥地主”也成為了古代中國五大發明之一,很快風靡全球。
其實幽默诙諧、戲說歷史的風格沈青并不擅長,但靈感總是讓人不及防備地襲擊頭腦。
這樣輕松的故事,她寫得樂意盎然的,全程勾着嘴角。
寫完後,她又用馬甲號發布了這篇文章。
登錄賬號時,看見未讀消息的紅點,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點進去。
未讀消息應該是上次發的那篇文章的讀者反饋。
她心裏毛毛的,決定以後又機會再來看。
先把“鬥地主之王”發布了,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心事了卻之後,困倦就湧上心頭,伴随着一聲長長的哈欠,沈青把電腦手機一起往床頭櫃上一擱,拉起棉被睡覺。
不知是不是今天動用腦筋的緣故,總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
耳邊似乎還能聽見風聲。
怕是太久沒寫小說,腦子一經使用便出現幻覺了吧,哪裏會有風聲。
沈青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可是風聲卻沒消減。
不但沒有消停,緊接着又出現了雨點的聲音。
她一下子坐起來,仔細聽。
不過已經用不着她仔細聽了,風聲越來越大,似乎還吹掉了什麽東西,樓下傳來“咚”的一聲。
真在刮風下雨。
“糟了!自助售貨的桌子還擺在外面!”她後悔早些時候沒查天氣預報。
安山上的商家每天晚上都會不約而同地在店門口擺上自助售貨的桌子,也會給夜晚登山的游客在店門外留盞燈。但這自助售貨也有個規矩——大風天不擺攤。
山風不比尋常,大起來時,別說是桌子,就連汽車都能吹走。
若是大風趕在了晚上,店面沒人,衆人都擺自助攤時,把桌子掀了,把桌上的商品吹落了,砸在山路上,或是從懸崖上掉下去,有可能砸到山下的財物。
聽起來懸,可從前确有這樣的事發生。
一瓶水從山崖上滾下去,砸到底下正往山下躲雨的行人。那人傷重得直接送到了醫院。
現在這風也是越來越大,總不能就這樣不管不顧,沈青穿好外套長褲,打着手電下了樓。
她打算先把桌上的牌子、礦泉水等容易被吹走的東西收進來,再把桌子抱進來。
一開大門,就被亂吹的雨澆了一身。
礦泉水瓶東倒西歪,她直接攏到懷裏,沖回屋子裏放下後再出去收東西。
搬了三趟,總算把桌子也搬了回來。
穿着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頭發也被風吹得亂蓬蓬的,整個人狼狽極了。
雖說店門口擺着的東西都收進屋子裏了,但已經被吹掉的那些,總不能放任它們再被吹遠了。
她用手電筒往風雨大作的觀景平臺照去,那裏果然有散落的礦泉水瓶。
老天似乎是在和她作對,這深更半夜的,偏要她經受這一遭風雨的洗禮。
算了,一不做二不休,那幾瓶,也去撿回來吧。
她把門用桌子抵住以免被風吹合上,拿着手電筒,心中默念着“一、二、三”,便沖了出去。
水瓶不曾乖乖聽話,它們随着風雨滾動。
就像一場追逐戰,沈青用平生最敏捷的姿态捉拿它們歸案,又被它們屢次逃脫。
像長了腿一樣,平常和藹可親的礦泉水瓶,此時格外可惡。
好不容易全都撿回來了,她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不在滴水。
晚上的頭和澡算是白洗了。把淋濕的桌子和貨物都安頓好之後,她再度上樓洗澡睡覺。
但願這一回真能安心睡覺了。
作者有話要說:
身體不适,晚上還要去吃酒,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