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朋友

山頂的時光悠悠閑閑,很快,秋天到了。

為了美觀,雲彙市的街道兩邊往往都會種上銀杏樹,秋天一到,葉子變成了金黃色。

飄落在地上,形成一道風景線。

沈青在雲彙過了四年金黃的秋天,一時習慣不了不是金色的秋季。

安山上,顏色只分綠色,土黃色和白色。

山上的樹木也會落葉,但都不是會變黃再落葉的品種。

她翻看着以前拍的照片,與如今看到的秋景作對比,更有此處別具一格的感觸。

沒有遷移的植被,盡是原生的草木。

明明自己老家不是安山人,但卻能和安山土生土長的草木共情,覺得自己屬于這裏。

她總是會想起簡媜的一段話:

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月,蓋的是漫天星辰。

夜中若渴,飲的是銀瓶瀉漿。

月不曾瘦,瘦的是輾轉反側的情思。

星不曾滅,滅的是闌珊燈火。

一片寂靜,不該獨醒。

不在山上時,只覺得這段話很美,很仙,很像她心中的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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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山上,又覺得這段話中隐藏了深深的孤獨,以及期盼。

她不知道自己在安山上有什麽期盼,也不知自己算不算孤獨。

她只是偶爾懷疑,這種突如其來的對于一段話的理解,到底是由什麽造成的。

為什麽從前讀不懂的,現在能讀懂了?

遲美怡的電話來得很不是時候。

沈青正在給顧客泡面,雙手都忙碌着,只能任由口袋裏的手機響鈴不止。

等一波顧客離開了,她立馬回撥過去。

“青青!怎麽不接我電話!”

電話那頭,遲美怡的聲音響亮地傳來。

處于對她的了解,沈青覺得她說話還是挺有氣無力的,至少跟平常自己漏接她電話時相比,是少了幾分力氣。

“剛才招待顧客呢,要服務衣食父母。”沈青道。

“哦,你還真開店開上瘾了,進入狀态了!”遲美怡調侃。

“怎麽突然打電話過來吶?”

“不是突然,是預謀已久!你肯定想不到我現在在哪裏?”

沈青一笑:“那我猜一下。心情這麽激動,你在美國看籃球賽?”

“不是!”

“哦,那我就知道了。說吧,現在爬到第幾道了?”

“第幾道?”遲美怡大驚,“青青,你是學了算命嗎!連我現在在安山也能知道!?”

沈青當然不會算命,但她了解她的閨蜜。遲美怡說話時不太明顯的勞累感她很能察覺出,但勞累感掩蓋不了她的興奮。

那種興奮,帶着幾分顯擺的意味。

沈青就作了兩個猜想:不是去追求夢想了,就是上山來找她了。

排除了一個,剩下的那個就是正确答案。

“你來山上,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還是想給我個驚喜?”

“當然是驚喜啊!真難為我了,憋了這麽久都不告訴你。我好早之前就打算上山來看你了。分別的好幾個月,都不知道你有沒有形銷骨立。”

“不是隔三差五就發視頻嗎,我瘦了還是胖了你會看不出來?”沈青依然笑着。

顯然,對于閨蜜上山來看她這件事,她确實是很高興的。

“不過,既然要給我驚喜,怎麽現在又打電話給我了?”

沈青突然想到。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呃……”遲美怡一下子開始支支吾吾,“是這樣的青青。我不是想着要來看你嘛,就打算多給你帶點有用的東西。我把你寄存在我那兒的打印機給你帶來了,塞進一個大包裏頭。現在我正扛着大包走,有一點……”

電話這一邊,當聽見“打印機”三個字時,沈青就已經明白她這通電話的用意了。

她又好笑,又無語,又感動。

“有一點累是不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後,沈青接着說,“背着打印機爬安山的,估計你也是古今中外第一人了。說吧,現在在哪裏,我去救你。”

“第八道的中央。這裏的路真的難走,我在第八道走走停停已經一個多小時了,真的走不動了。”

“好——”沈青拖長了尾音,“那你就在原地不要走動,我去買幾個橘子來救你。”

“你怎麽突然占我便宜!”遲美怡一愣。

在朱自清的筆下,他爸爸就這麽對他說話的:沈青這是認作她爹了!

“你可別喊了,省點力氣吧,我下來救你了。”

沈青從二十三道下山也需要不短的時間,但下山的那些勞累都被即将見到閨蜜的喜悅掩蓋了。

她口頭上抱怨遲美怡不理智地帶打印機上來,可輕快的腳步暴露了她的內心。

本以為要再走一會兒才能碰見遲美怡,但兩人的見面比預料中更早了一些。

沈青見到氣喘如牛坐在臺階上的遲美怡的地點,是在第十四道。

沒想到,挂了電話之後,她不是在原地等她,而是又一個人扛着大包往上走了這麽多路。

不過遲美怡是背對着向上的山路而坐的,沒有注意到身後站了個人。

“咳。”沈青咳嗽一聲,出聲提醒她。

她猛然轉過頭來,看到了沈青熟悉的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青青啊,終于,終于,我太不容易了啊啊啊啊啊!”

即使筋疲力竭,遲美怡的吶喊還是如此響亮。

她一把摟住了沈青,又因為重心的改變而晃了幾下。山路上開不起玩笑,她安全起見,還是松開了擁抱。

見都見到了,還怕過一會兒沒的抱麽。

“知道不容易你還來?這不是自讨苦吃嗎?”

沈青奚落她。

但話雖這麽講,她手頭的動作可沒停下。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大包裹,和遲美怡一人一邊擡了起來。

“走了。”

兩人接着往山上走。

原本憋了一肚子話想跟她講的遲美怡,因爬山時上氣不接下氣而暫時閉麥。

直到到了十五道,一個大平臺展露在她面前時,她才松了一口氣,拉着沈青話起了家常。

“你在山上睡多大的床啊?”

“最近有沒有遇見很帥的游客啊?”

“最近寫小說的沒有?”

“Mike又跟我打電話了你知道嗎?”

沈青為了表明自己在山上的堅定決心,美化了山上的居住環境,并堅稱不會考慮跟Mike合作。

遲美怡無奈地勸說。

李岩今天有一批貨要送到王安生店裏。

不過這一批貨東西不多,分量也不重,他挑着貨爬山路,走得特別快。

到了十五道,路已經走了一大半了,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一個在陽光下顯得特別明媚的姑娘。

他不知自己怎麽想的,特地停下了腳步,朝那邊多看了幾眼。

姑娘正和另一個女孩說話,兩人似乎是熟人,一邊說話,一邊分享着一瓶飲料。

但他沒想到姑娘會突然擡頭看他。

沈青覺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順着方向擡頭,她也沒想到看見了李岩。

上一次見他是一個星期以前。李岩是個很好的人,她從之前某次他為了感謝她話費的事而堅決不收貨錢就能感受到。

她有什麽要進的貨總是第一個想到要李岩幫忙送,但很不巧,最近幾次,李岩都已有了單子。

确實沒想到會在十五道遇見。

但兩人都不算吃驚,畢竟都是安山上的人,在安山人最多的地方碰上,不也是正常事麽。

“阿哥!”沈青向他打了招呼。

“嗯。”李岩點頭回禮。

遲美怡看看沈青,又看看李岩,小聲地問:“這是誰啊?”

“一個朋友。”沈青介紹道,說得并不小聲。

李岩當然聽見了她說的話——“一個朋友”。

幾乎沒有過朋友的他心頭一暖。

“怎麽在這裏?”他走了過去,難得地再次搭話。

沈青就解釋自己與遲美怡扛着打印機走不動了來這裏歇一會兒的事。

但她說的有點心虛。

面前的李岩可是背着不知有多少重的貨呢,他都一路這麽走到這裏了,也沒見他累成什麽樣。她們兩個人扛着包,還走五分鐘停五分鐘的。

顯得格外虛弱。

李岩看了看兩人腳邊放着的大包裹,沒有再說話。

沈青知道他不愛跟人交談,又惜字如金,覺得他走到她們面前打了招呼也算很客氣了,便笑道:“阿哥還要送貨吧?你送貨要緊,還是先別聊了,可不能耽誤了時間。”

李岩又看了眼地上的大包:“嗯。”

随後他便快步離開了。

“那人是挑山工吧!真厲害,好羨慕他,帶着這麽多東西也能走這麽快。”遲美怡往沈青肩上一拍,“不像我們,就是爬山的廢物。”

“他是很厲害。”沈青微微一笑。

應遲美怡要求,兩人在十五道修整了好一段時間。

等到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之後,才再次扛起大包裹向前出發。

卻沒想到走到十六道時,就又遇見了背着空竿子下山的李岩。

他跟她們,兩邊一上一下,剛好交彙在臺階上。

李岩這是已經到二十一道交完貨,又下山回來了。

沈青和遲美怡看傻眼了,這人,爬山怎麽能這麽快。她們才上了一個道,他卻已到二十一道繞了圈下山了!

“阿哥……”沈青跟他打招呼,帶着敬佩的語氣。

李岩照舊不多說話,連招呼也不再打了,直截了當地說:“我來。”

兩姑娘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直到手臂因為拎包而産生的酸脹提醒了她們。

李岩這是要幫她們把這一包打印機帶上去啊!

沈青不太好意思:“不用了吧,太麻煩你了。”

遲美怡則比較樂意,她實在是擡不動了。

李岩一笑:“朋友,應該的。”

沈青:!

這不是她第一回看見李岩的笑。只是李岩實在太少笑了,這次的笑又充滿着溫暖,讓她産生了一種恍然的感覺。

他好像心情很不錯,不錯到願意為看見的人伸出援手。

雖然不知道他的不錯的心情來源何方,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善意。

作者有話要說:

牙齒好痛,救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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