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進步
李岩打開電視機,覺得很奇怪。
電視開屏,保留了上一回關機時正在看的頻道。
一般來說,他看電視,也就看那麽幾個放電視劇的衛視。
但這一回開電視,卻看見了兩只熊和一個光頭。
臺标五彩斑斓,底下寫着“少兒頻道”四個字,李岩是認識的。
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想到,大概是沈青看的吧。
昨晚睡覺前,她竟然是在看動畫片。
李岩止不住地提起了嘴角,竟然坐在藤椅上,也看起了連播數集的《熊出沒》。
此後他的常看頻道清單裏,多了一個“少兒頻道”。
盡管不是他喜歡的,但這是她喜歡的。
過了正月初十之後,大部分淘寶店都恢複了發貨。
沈青自從那天去過李岩家裏之後,就把一樣小物加入了購物車。
不是随手一挑,她也貨比三家過了。
冰格這種東西,原本是最基礎的冰箱用品了。在沈青的印象裏,它是制冰能手,是簡簡單單的使用好物,是樸素的智慧結晶。
但她沒想到淘寶上一搜索冰格,跳出來的東西會這麽花裏胡哨。
二十個格子,居然有十種顏色,太花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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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冰格當作了模具,制冰的凹塊居然是奧特曼形狀的,太幼稚了,不行。
便宜得勝過拼多多,滿滿的廉價塑料感,萬一有毒,不行。
三千格巨型冰格,一次制冰可用一年,太大了,大過頭了,不行。
找了許久,終于找到一款顏色簡單,形狀正常,格數合适的冰格。
她看了看自己冰箱裏那個留傳于沈富國的冰格,覺得還能用,就沒給自己買,只下單了兩件,打算等到貨跟李岩說一聲,讓他去快遞站點取一下。
他那樣原始的敲冰大法是時候退出歷史舞臺了。
大部分人的寒假都結束了,但冬天的寒冷還沒有結束。
安山上的游客數量肉眼可見地下降了許多,下一個旅游旺季大概是春暖花開之時。
畢竟誰會不喜歡漫山開花,日影落在山路上的場景呢?
小孩子會追着自己的影子跑,除非轉彎,不然永遠也追不到。
戀人們走在路上,雖然每一步都氣喘籲籲,但擡頭看見更高的地方有更好看的花,為了去看一眼映山紅是不是玫瑰,代不代表着浪漫,也要再趁着對方臉色紅撲撲而往前走。
老人也喜歡在春天散步,雖然兒孫們不支持這樣年紀的爸爸或爺爺來爬高山,但總有一個整日背着旅行包游來游去的兒輩,會在鳥啭莺啼聲中一拍大腿,帶着老爺子說走就走。
學生更愛春天,大概學校組織了一場正正當當的春游,卻為之添加了不那麽“正正當當”的意義。花間是告白的好地方。拘謹的男孩子對着心儀的女孩說,好美!他想,如果她臉紅了,就接着說,能不能做我女朋友;如果她撇過頭去,不再理睬他,他就說,安山的花是出了名的好看。
沈青幻想着春天到來的場景,但無奈季節并不是她能控制輪換的事物。冷風一吹,眼前還沒有鮮花,只有被風吹起來的毛線圍巾。
她把手揣在兜裏,坐在店裏。
有條短信發來,她本想打開看看,剛好一個顧客上門,挑了許多東西。
大概顧客一行人數衆多,這一筆生意的成交額趕得上平常一整天的成交額了。
她忙着算錢,收賬,去倉庫拿貨補上貨架的空缺。
一來一去,就忘了短信的事。
那條短信,就這樣淹沒在茫茫的廣告信息之中了。
直到一天以後,李岩上來送貨,還順手拿給她一個快遞紙盒的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還買了冰格這回事。
那條被她忽略掉的短信,就是快遞投遞員發來的,提醒她去快遞站點取快遞。
她沒想到李岩會順手拿上來,問他:“你也網購了什麽嗎?”
李岩道:“沒有。”
她點了點頭,心裏琢磨:既然沒有,那怎麽會順手從快遞站點拿了她的快遞呢?
她沒跟他說過這回事,但快遞的盒子上被站點的工作人員寫了大大的“沈青”二字,方便領快遞的人認領。
想了一會兒,沒想出個準确答案來,索性不再去想。
又問他:“你知道我網購了什麽嗎?”
李岩看了一眼那不大不小的快遞盒,搖頭道:“不知道。”
沈青于是拿出把小剪刀把快遞拆開,将裏面的兩個冰格掏出來給他看,介紹道:“這是做冰塊用的,跟你用一次性杯做冰差不多。把涼開水倒進去,放到冰箱裏,冰硬哉,可以一塊一塊取出來。比一次性杯方便呢,你用應該合适。”
李岩沉了聲音,問:“給我的嗎?”
沈青把東西塞到他手上,笑道:“當然。上次去你那裏,就看到你用菜刀剁冰塊,麻煩又危險。這個好用多了。”
李岩低頭,看着手上被塞來的兩個冰格,很快理解了這玩意兒應該怎麽用。
他心裏暖暖的,卻不知道說什麽。
就這麽拿着,總覺得少說了點話。若要推辭,平白又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他突然想,是不是以前多讀個幾年書,就不至于這樣不會說話了。
沈青作為一個多年間歇性社恐患者,基本能懂此刻李岩的心情。
以前給他拿了件外套,也是這樣不太好意思收下。
“拿着吧,小東西,又不值錢的。你要是不拿,我自己也用不上啊。我冰箱裏也有呢,放不下這兩個哉。”她抛出經典話術。
李岩倒不是覺得東西貴而燙手不敢拿,只不過是沒這樣被人放在心上過,有一些不知所措。
若說一次兩次關心,是沈青的客氣。
那她這樣時不時的關懷,就脫離了客氣的範圍。
他其實很少去想,在與他人的相處過程中,自己幫助了別人多少。他能記住的,只有別人幫了自己什麽。
很小的時候,他父母就去世了。哥哥姐姐一大堆,要麽搬去別的地方了,要麽出嫁了,沒人管他。
村裏的鄰居偶爾分給他點菜,他下次進城,就買肉回去給他們。
帶自己入行的叔,在他小時候幫助過他,他盡己所能地回報,打算給他養老。
很多事情,在他能力範圍之內,他都能還就還。
唯獨沈青這裏,他不知所措。
沈青在他眼裏大概是個蠻完美的人,她什麽都不缺,什麽都懂。他沒有東西可以還給她,也沒有能力像她教自己上網一樣,教給她什麽技能。
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看着這兩盒冰格,卻陷入了慌張。
怎麽辦呢,怎麽辦呢。
好不容易幫上她一次,給她帶了她的快遞上山,結果這快遞是她買給他的。
唉,活了三十來年了,第一次遇見這樣棘手的煩惱。
沈青把小剪刀收了起來,把快遞盒扔進垃圾桶裏,回過頭來看,看見李岩拿着冰格看着她,目光集中且純粹。
她以為自己臉上沾了什麽東西,伸手掃了掃臉頰,發現他還看着她。
這樣的眼神,真的很像黑子。
明明是個大塊頭,目光卻毫無攻擊性,反倒很有幾分溫柔感。
沈青覺得許多言情小說都誇張了眼神交彙的感覺。
一男一女的對視,真的可以簡簡單單地只是對視。沒有任何的閃電或火花會突然出現,也不會出現頭皮發麻的反應。
連心髒的加速,都微弱到難以被察覺。
對視最後以她的笑場為結束,她笑眯眯地問:“怎麽了?一直看着我。”
李岩提了一口氣道:“沒什麽……就是,謝謝。”
“我也要謝謝你幫我把它帶上來呢!”沈青咧嘴。
“……”李岩一陣沉默。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只覺得讀了書就是好,能說出這樣好聽的話。
他下山去,沈青開始做晚飯。
買了土豆,家裏油也充足,她照着網上的教程試着炸薯條。
結果出了點小意外,滾燙的油濺起幾滴,燙了她手背。
她趕緊關了火,去藥箱子裏面拿燙傷膏,不怕多抹得往油濺到的地方擦着。
等擦好了,不敢再炸薯條了,倒出點還沒用的熱油在炒鍋裏,安安心心地炒安全系數更高的土豆絲。
李沐沐這時候走了進來,到廚房看她做菜。
沈青抄完土豆絲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後面站了個人,打了個遲到的招呼:“李姐!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李姐笑着,“你在做晚飯啊?”
“哎,對。李姐,一起吃一點嗎?”
“不了,我吃過哉。你燒晚飯挺遲的啊?”
“剛才李岩來送貨,跟他聊了幾句,就遲了。”沈青抓起旁邊的紙巾随手擦了擦手,跟李沐沐聊天。
李沐沐看了眼門口,說道:“我上來的時候是碰見他了。你們兩個還蠻熟的呢。”
她随口一句調侃,沈青一笑了之,問道:“李姐,這時候上來,是找我有事嗎?”
“哎呀,說起來我差點都忘了。是山子的班主任在吃飯的時候打電話給我了。”
沈青眼皮子一跳,猜不準李沐沐接下來要說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李沐沐春風滿面的深情讓她放心下來。
“老師說,山子這次月考,語文單科成績在班裏進步了二十多個名次,總成績也進步了好幾位哉。我想着,肯定是你上次給他補了幾天課,大有成效哉!哎呀,謝謝你啊小沈!”
沈青為山子感到高興,也喜上眉梢:“李姐,別跟我這樣客氣。我就給他上了幾天的課,就算是天天給他喂仙丹,也沒這麽靈的。還是他自己争氣的緣故。”
李沐沐與有榮焉:“他是争氣的!你這裏我們也是要感謝的呀!上次還麻煩你一起送山子下山來着呢!”
“李姐,下次再有山子的好消息,也要告訴我哦。他也算是我們安山上的高材生了,我也光榮呢!”沈青拉着李沐沐的手說。
李沐沐聽見沈青這麽個真正的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誇自己的兒子,激動的不得了,一個勁地說“好好好”。
沈青當然也高興,也覺得蠻溫暖。
父母對孩子總有許多期盼,只要期盼被小小滿足,也許只是一次月考取得了進步,他們就會像小孩子吃到糖那樣幸福地快樂。
這種快樂是很難得的,尤其對于李沐沐這樣難見到孩子一面的家長來說。
沈青想要放大她的快樂。
二十三道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居然忘了發……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