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賦

自從上安山之後,沈青在網絡上用馬甲號陸陸續續地發了許多自己的創作。

好幾篇短篇小說,還被知名的作家轉發過。

她的賬號,已經吸引了不少粉絲。

不過沈青一般上馬甲號,也就發個文章上去,很少注意自己粉絲量的變化,也很少關注讀者的留言。

剛開始寫作的時候,出版了一本書,總會到各個網站上去看讀者們給出的評價。她一直認為,被閱讀就是文字的使命,所以那時候格外在乎。

但久而久之,也就沒太大所謂了。

反饋好,她高興。反饋不好,她也高興。

反正無論怎樣都是她創作的文字,文字有生命,文字會進化,她在這方面佛性了許多。

遲美怡倒是偶爾跟她說一聲,哪個大v引用了你文章裏的一句話,或者你的哪篇故事點贊量特別高。

雖說她開的是馬甲號,但文風披不了馬甲。當然有讀者評論“大大的風格好像沈青哦”,或者直接開噴“居然抄襲一個慣抄,真是人以類聚”。

遲美怡報喜不報憂,從來沒有把些話告訴過她。

沈青樂得自在,她寫她的,其他事與她無關。

現在她的身份,可不是什麽雲大才女作家,只是個便利店店主而已。

簡單的生活往往能帶來純粹的快樂。熱愛與自由雙豐收,日子真的很舒坦。

轉眼間到了春天,萬物複蘇。

沈青在天氣回暖之前,對于山雪還抱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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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看着春雨一場場得下,春花一朵朵得開,氣溫一天天得升高,也逐漸失去信心了。

好吧,這個冬天注定與雪無緣。

其實她早就問過李沐沐了,李沐沐說,安山不是每年都下雪。隔個兩三年下一次很正常。

每當下雪,就能帶來一大波游客,那幾天生意不要太好。

安山市,甚至是省裏的主流媒體,都會寫文章宣傳安山山雪,推動旅游經濟發展。

沈青不怎麽在意自己的生意好不好,她只是單純的愛好浪漫的雪景。

古時很多文人在安山的冬雪落時提過詩詞歌賦,廣為流傳的甚至有寫進小學課本裏的。哪個喜歡詩詞的人,會不神往這樣的美景呢?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運氣不好,第一年,沒機會見着。

但沒關系,還有長長的以後呢。

她又想起落白嶺的那塊石碑,刻着“此地落白三丈外,他鄉來客一尺前”的詩句。

很奇妙,衆多著名詩人的作品,沒有刻在石碑上。倒是這樣沒有署名不知出處的兩句,刻成碑立在了落白嶺。

寫下它的人,一定是天生浪漫的人。

可能是個吟游詩人吧,浪跡天涯,遇見了落白嶺的一場山雪。

關于石碑的來歷,沈青每每想到它,都要作一大番猜想。

每次的猜想,還不盡相同。

她腦海裏盤算,若是把自己這些想象的內容寫下來,也能編成一本幾十萬字的書了。

通篇都是無端的猜測,都是神游的臆想,倒別有一分新意。

或許什麽時候,看着店外發呆時,她就會抱起筆記本電腦開始創作。

溫度一升高,沈青又忘了當初剛上山時的教訓。她貪涼,白天不願意穿外套了。

厚重的棉襖和羽絨服一脫下,感覺整個人走路都輕快不少,就像是輕盈的神仙。加上山頂自帶的仙氣,她無時不刻不在享受春意。

走到觀景平臺上去曬太陽,聽見有個清朗的男聲在吟誦詩文。

沈青往聲音的來源望去,看到一個個子很高,穿得很清爽的男子。

她走近一些,仔細聽着,聽見幾句:“吹簫弄玉之臺,鳴佩淩波之水。移戚裏而家富,入新豐而酒美。”

哦,這是庾信的《春賦》。

沈青從前挺喜歡的,久讀成誦,至今也沒忘過。

不過這幾年她不太愛這類绮麗輕靡的風格,相關的古文也就讀得少了些。

但此時此刻,聽見有人在春日裏吟誦《春賦》,她着實是激動的。

這男子,她心裏一下子便覺得了,是自己的同類人。

很有好感,因為山景配《春賦》,足夠美好。

“石榴聊泛,蒲桃酦醅。”

“芙蓉玉碗,蓮子金杯。”

男子一句一句聲情并茂地誦着,目光始終望向遠方,旁若無人。

他讀得雖好,卻不算響,完全影響不到其他游客觀賞的興致。

“新芽竹筍,細核楊梅。”

沒有實物,但他吟誦得,卻讓沈青口中生津。

好像春日裏,就該有這些美好的東西伴在嘴邊。

她忍不住開口跟道:“綠珠捧琴至——”

那男人似乎沒料到有人會跟這樣一句,轉過頭來,看到沈青,一臉驚訝。

沈青乍一眼看他的相貌,好感更添幾分。

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年紀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清爽的發型,眉清目秀文質彬彬,尤其是一雙眼睛,很有神,只是略顯文氣。

比王山子那樣的青春少年都更有清爽的少年感。

短暫驚訝過後,他沒浪費這樣文藝的氣氛,把接下來的一句“文君送酒來”接了下去。

接完了,便不再誦了,只是看着沈青。

若不是想起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沈青很像給他作個揖。

他的形象,像極了古時的探花郎,儀表堂堂,腹有詩書。

她腦海中飛快地琢磨,該怎麽跟他打招呼,怎麽跟他介紹自己。

但沒等她開口,那男人卻問道:“您好,請問您,是姓沈嗎?”

沈青一愣,沒想到這人居然是個認識自己的。剎那間,她不知該作何反應。當然,這樣短的時間內,她也來不及去想這人怎麽會認識自己,只能先點頭道是,也問:“您認識我?”

男人表情一下子激動起來,朝着她鞠了個躬,把她吓了一跳,連忙鞠回去。

“沈青老師,真的是您!我是您的書迷,以前參加過您的簽售會。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您。”那男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

沈青卻心裏暗道不好。

沒想到是書迷。

她從來沒做好過私下與書迷交流的準備,也沒有考慮過自己深陷抄襲風波後,應該怎樣和書迷們相處。

她只好輕聲說:“啊,是挺巧的。”

男人大概是看見沈青淡漠的表情,知道她現在不再寫書了,便轉換了話題,說道:“您可能不記得我了,但我跟您其實是同一個專業的,我們還一起參加過學校組織的活動。”

“這樣嗎?你也是雲彙大學的?”

“嗯,我比您高一屆。”

“!”沈青大驚。

原本以為是同一級的,或者是學弟,沒想到竟然是個學長。

一個學長,對她“您”“您”“您”的,她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她補救道:“既然是同學,您別跟我這樣客氣了。我哪裏是什麽老師呀,現在也不出書了。您怎麽稱呼呢?”

男人道:“我姓王,王灏。”

“灏?”沈青不知是哪個字。

“悠悠乎與灏氣俱,而莫得其涯。”王灏解釋道,“這個灏字。”

“還挺少見的。”沈青喜歡他的名字。

王灏又問:“您也是來登山的嗎?”

沈青搖搖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店,告訴他:“那家店是我的。”

“您…在安山上開店!?”王灏驚訝。

“嗯。”沈青回答得大大方方。

開家店而已,有什麽好隐瞞的。

王灏環視一圈,最終視線落在那間小屋上,很欽佩地說道:“與造物者游啊!真好。”

沈青也覺得真好。

她與他也算一見如故,頗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又聊了些文學的東西,然後互加了微信。

王灏問:“您現在封筆了嗎?”

沈青聳一聳肩,搖搖頭,有些神秘地說:“沒,我用馬甲還在寫呢。不過倒是不打算再出書了,單機寫作,也挺好的。”

王灏眼神反光:“馬甲號?是不是叫‘晴莘’?”

“喲!”沈青再一次被他驚到,“你這都知道?”

“我也是偶爾看到過您馬甲號上發的內容,覺得跟您的風格很像,一直都猜測那賬號是您的馬甲來着呢。”他笑着說。

三言兩語,沈青可以見得這位學長對她文字的了解。

“謝謝您!”她頗為感動。

“怎麽要說謝呢!能看見老師您的新作,我其實真的很高興的。”

王灏想起了之前沈青的作品被質疑抄襲時,他渾身的無力感。他跟很多人解釋,他相信沈青的人品,也相信沈青的文章,但很多事情都不是是非對錯就能解決的。

有人有心利用輿論,輿論就會心甘情願地貶低沈青。即使完全不了解她的作品,也會跟風地抵制她,辱罵她,并以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高地。

兩人都被對方說得眼睛紅潤。

沈青心裏暗嘆,唉,能遇上這樣一個相信我的文章的人,也不容易啊。

王灏則想,我怎麽這樣幸運,喜歡上這樣一位文章好人也好的好作家。

沈青又拉着他到店裏喝了杯茶。

有太多的事情好聊。

當然好漢不提當年勇,沈青不太會主動提及自己以前獲的獎或者成就,只是王灏像個記者一樣,問她許多創作有關的事。

例如哪個角色的誕生有沒有什麽契機,哪篇故事是在什麽樣的心境下寫的。作為讀者,也分享了一些他獨到的建議。

沈青很受用。

誰不喜歡聽一個志趣相投的帥哥真誠地讨論自己的文章呢?

簡而言之,誰不喜歡帥哥呢?

講着講着就忘了時間,沈青進的一批飲料剛剛送到,李岩在店門口沒看見沈青,給她打了個電話。

沈青接到電話才想起貨的事,急忙從客廳裏出來。

李岩往打開了門的客廳裏望了一眼。他視力好,看見沙發上坐着一個陌生的男人。

于是問道:“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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