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意外
沈青按照李岩往常登山的速度計算，覺得他該到了，就站在店門口等他。
站了好一會兒，頭上出了一層汗，都沒等到他。
但等都等了，他又不會不來，多等一會兒也不要緊。她抓起旁邊放着的一張硬紙板扇風，總算把臉上的汗吹散了。
李岩的身影這才出現在山路的盡頭。
他眼力不錯，一眼便看見站在門口的沈青。
是在等他嗎？他猜測。
走近了，都能看清對方的臉了，沈青便往後門的倉庫走去。貨一直都是送到倉庫裏的，這是常規流程了。
李岩跟在她身後，告訴她：“路上碰到王家的小孩了。”
沈青“咦”了一聲，一邊轉動鑰匙，一邊扭頭問他：“山子嗎？我知道他放暑假了，但沒想到他今天就上山，腳程倒快的。你跟他一起上來的？”
“嗯。”
“哦，怪不得。”
沈青微笑。怪不得今天比以前慢了一點。王山子爬山的速度肯定不如他，跟山子一起上來，那他的速度估計就這麽被拖延了。
進了倉庫，她先把燈打開。
倉庫裏的燈泡并沒有換過，年紀大了，開啓時忽明忽暗地閃爍了一會兒，才發出穩定的光。沈青好幾次想要把它換下，但每次都忘了買新的。
自從她上山後，倉庫裏堆積的貨品品種越來越多，紙箱子疊在一塊兒，但多卻不雜，倒也還算整齊有序。
李岩把貨放下，問她：“剛才在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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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是安山方言。吳侬軟語，聽着很順耳。
沈青拿着把剪刀正在拆箱子上貼着的膠布，聽他問起，坦然地承認：“是啊。”
他說方言，她自然也用上了方言。
“不熱嗎？”
他放下竿子也蹲了下來，幫她一起拆開難纏的膠帶。
“熱咯，出了好多汗。”沈青說着，還用手輕輕抹了下額頭。
這次的膠帶不知犯了什麽毛病，一圈一圈地牢牢地粘在箱子上，剪開一層還有一層。
她笑道：“透明膠不要錢了嗎，一個箱子卷這麽多。”
李岩手勁也大，他幫忙之下，一下子把最厚的幾層粘在一起的膠帶都撕開，箱子終于能打開了。
裏面裝着的是泡面，沈青翻動了一下，數量沒問題，又轉身去開下一個箱子。
下一個箱子是開口朝下放着的，她便動手把它翻過來，卻沒想到翻不動它。
“這個怎麽這麽重。”
李岩看了一眼，他對于這個體積不大重量不小的箱子也挺有印象，畢竟是他親自挑上來的。點頭說道：“是蠻重的。”
沈青翻不動，他當然過去幫忙，輕松地把它翻了個身。
拆開箱子一看，原來是一箱子A4紙。
她也是偶然間發現小宋發來的新品清單裏有A4紙這一項，就随手進了一箱。沒想到一箱會有這麽重。怪不得小宋發給她這批貨的總重時，那數字會這樣大了。
除了紙之外，剩下幾樣都是她常進的貨，清點完之後就簽字了。
已經是下午了，天氣很熱，但倉庫裏日頭曬不進來，有幾分陰涼可乘。
沈青問他：“待會兒還有貨要送嗎？”
“嗯。”
“忙嗎？”
“不忙。”
“那等會兒再走吧，現在太陽最毒了，多熱啊。”沈青打開倉庫通到客廳的小門，從客廳裏搬了兩張小凳子過來。
李岩估摸了一下時間：貨還是有的，但待會兒走快點就是了。現在坐一會兒也不要緊。
他不常在工作時間給自己休閑，就連風雨天都堅持送貨，卻樂意在沈青這裏坐一會兒。
沈青跟他面對面坐着，兩人閑聊。
這樣近的距離，李岩身上被太陽灼出的紅痕就格外明顯。尤其是他常年挑竿子的肩膀，更是曬得分層明顯。放竿子的地方是白的，放汗巾的地方也是白的，而上半身其餘的皮肉都很紅。
他膚色本就偏黑，這樣曬傷的痕跡顯得觸目驚醒。
沈青難免有些心疼：“太陽這麽大，你以後送貨要注意些哦，往陰涼的地方走。這樣天天曬着，要曬出毛病來的。”
李岩淺淺地笑了。他從十五歲曬到三十多歲，哪有因為暴曬而生病的時候。但無疑，沈青的關心讓他很受用。
他“嗯”了一聲，用汗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
沈青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沒怎麽把這話放在心上，着急道：“真的，這種曬傷蠻可怕的。而且天氣熱，萬一中暑也不好。山上連路都有樹，雖然也是熱的，但往樹底下走總歸要好一點的。”
說罷，她還拿出手機，上網搜索了嚴重曬傷的圖片給他看，想引起他的重視。
李岩把手機接過來，放大圖片看了一眼。
看起來是挺嚴重的。其實村裏也有過曬傷的人，但做這一行的都是糙漢子，皮糙肉厚的，沒人在乎過這點事。就算真的曬傷了，痛個一兩天也就好了。
沈青又說：“你左右滑動翻一翻，還有其他圖片呢。”
李岩便依她說的，兩只手指向右一滑。
雖然這一年裏或多或少也在用智能手機，但李岩始終弄不懂這種觸屏的操作。左右滑屏切換圖片他是知道的，但一支手指滑動是切換圖片，兩支手指一起滑動，就不是了。
整個“曬傷圖片”的網頁直接被切換走，浏覽器的頁面顯示了沈青上一次使用時的搜索頁面。
由于放窺膜的存在，她看不見李岩手上拿着的手機顯示的畫面。
但剛剛李岩兩支手指滑動的動作，讓她心髒突然一緊。
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李岩看着切換了的網頁，看着搜索欄裏的字，眉頭微微皺起，吸了一口氣。
他好像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于是默默把手機遞還給她。
如果尴尬有罪，那沈青覺得自己已經上斷頭臺了。
萬萬沒想到，自己為了李岩精心維持的形象，在這麽短暫的幾秒之內，轟然倒塌。
她看着浏覽器此時此刻顯示的內容，無力地摁了熄屏鍵，然後将手機放在地上，把臉埋進自己的手裏。
沒臉見人了。
真的。
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在昨晚夜深人靜之時，打開浏覽器觀看這類視頻。
李岩不知道該說什麽，沈青自己當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什麽曬傷不曬傷的事，早已被抛到了九霄雲外。
然後李岩就聽見了沈青輕微的呢喃聲，像是在哭。
輕輕的，不太能聽清。
其實沈青沒在哭，她只不過是在懊惱地哀嘆罷了。但李岩以為她在哭。
他想要安慰她。
因為這件事根本就沒什麽大不了的，都是成年人了，這沒什麽好難為情的。
更沒必要為這件事而哭啊。
他家裏以前有碟片機，他也看過。只不過不太喜歡，後來換電視機了，就沒再買新的碟片機。
只不過剛才乍一看到，有些意外罷了。
他輕輕地叫道：“沈青。”
沈青仍然保持着捂着臉的動作。
李岩便伸出手，溫柔地把她的手從臉上摘下來。
沈青感受到手背上的溫度，眼睛也再次接收到光亮。
李岩勸道：“別哭啊，又沒什麽事。”
沈青原本不想哭的。他這麽一說，反倒酸了鼻子。
她問：“你會不會笑我？”
“不會。”
沈青更心酸了。這真是糟糕的一天。一想到自己以後在他心中的形象要大打折扣，她的眼眶就愈發濕潤。
終于，眼淚盈了出來，挂在眼角。
李岩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彎下腰，用粗粝的手指幫她擦去了淚滴。
沈青就抱着他的手哭。
李岩一手被她抱着，一手撿起來地上的竹竿，用竹竿頂了一下倉庫的後門。
“彭”的一聲，後門關上了。倉庫也因此暗了幾分。他這才放下竿子。
外面還有游客路過，他想，她應該不太樂意自己被陌生人看見哭态。
“你真的不會笑我？”
沈青抽噎着問。
李岩的手掌粗糙但溫暖，撫在她頭發上，認真地告訴她：“不會。”
沈青緩緩把臉擡了起來，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她說：“李岩。”
“嗯？”
“你怎麽這麽好？”
李岩也看着她，似乎在分辨她這話的含義。
剛剛還在哭呢，現在怎麽突然就誇他了？
他身邊沒什麽親戚朋友，安山上下最熟絡的，除了黑子，也就是面前這小姑娘了。
這樣被誇，真的是一件極其罕見的事。
他老臉一紅，輕聲說道：“你也很好。”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再這樣輕聲講話，就像是陳年的佳釀一樣醇厚而迷人。
沈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蠱惑了，她突然站了起來，一下子環抱住了他的腰身。
這不是兩人的第一次擁抱。
兩個人的心跳一個比一個快。
沈青在女生中也算是高個子了，但跟身材高大的李岩抱在一起，還是明顯得低上不少。
李岩低頭，問道：“怎麽了？”
聲音落在她的發頂，沈青擡頭去看他。
她的內心正在打鼓，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着她，說出那句想了很久的話——
“你喜歡我嗎？”
這不是電視劇裏拍出來的浪漫的告白場景。沒有鮮花，沒有焰火，沒有五彩斑斓的氣球，也沒有長篇的肺腑之言。
兩人甚至才剛剛經歷了一場尴尬，此時此刻說這樣的話，其實有些不合時宜。
一向追求浪漫的沈青，卻顧不得什麽浪漫了。
她也不在乎氣氛合不合适。
問出這句話，能讓她心頭的大石落下。
李岩聞言，手臂倏地摟緊。兩人也因此貼得更緊。
就算再怎樣遲鈍的人，在這樣的場景下，也能猜到她接下來會說的話。
一直以來的遐想即将被證實，沒有人會不興奮。
他反問道：“你呢？”
聲音裏是掩蓋不住的緊張。
沈青仰着頭跟他對視，又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一直都喜歡你。”她說。
聲音不響，但足以聽清。
李岩摟着她的手臂更加用力，聲音也更加低沉，對她說道：“我也是。”
沈青于是又哭了，把腦袋蹭在李岩赤坦的身上。
李岩覺得有很多事一下子改變了。
他有些無措，但更多的是激動。
正是三十出頭的年紀，若說從來沒有對沈青動過心思，那是自欺欺人。
只不過是，他不知道沈青的心意，所以克制着，隐瞞着。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時候。
沈青也覺得，今日确實是很突然。
換做平日，沈青絕不會問出“你喜歡我嗎”這樣的話。在她原本的計劃中，感情這件事是需要慢慢來的。她不着急，因為李岩的身邊沒有第二個女性。
她本想等時間慢慢撮合他們在一起，但出乎意料的情況卻成為了一個意外的推手。
世上原來沒有月老，也沒有丘比特。
推人邁出那一步的，終究不過是件尴尬的小事。
還好，兩人得到的答案都讓自己心滿意足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甜，救命，膩死我了。接下來應該不會有這幾章這麽甜了，畢竟生活又不只是愛情。青青還有很多事待辦呢。達聞西，你要抓緊寫啊，不然開學前可就寫不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