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年
山子放寒假回來了,一上山,先把行李去二十一道放下,然後立馬去了二十三道。
他剛剛參加完第一次高考,也就是首考,正沉迷在考得不錯的喜悅之中。
一上山,就想把這喜悅傳播出去。
沈青在店裏招呼客人,山子等她送走客人之後,笑眯眯地問她:“姐,怎麽戴上口罩了?”
沈青看了他空空蕩蕩的臉頰,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遞給他:“快,你也帶上。不是從城裏回來的嗎,你不知道現在又有肺炎了啊?”
“知道啊。”山子說得風輕雲淡,“不過那不是在武漢嗎,離這裏這麽遠,病毒哪裏會傳得過來。”
“聽說這次的病毒比禽流感還要厲害,小心點總是好的。你爸媽那裏我也拿了三十個口罩過去,你再拿十個,每天都要戴啊!”
山子依舊漫不經心:“姐姐,不用這麽謹慎吧。”
“必須戴上。我有大學同學是武漢人,他拍了當地醫院的視頻發了朋友圈,我看到了,真的驚心動魄,病人超級多。不要小看這場瘟疫,小心為上!”
山子總算接受了她的苦口婆心,把口罩規規矩矩地戴好了。
沈青總算有心思問他別的事:“考得怎麽樣?”
山子搖搖頭:“不怎麽樣。”
“啊?你不是挺有把握的嗎?”
山子接着搖頭:“唉,失策了。”
“你也別灰心,這次沒考好,不是還有六月的那次嘛!”
山子再次搖頭:“太糟糕了,這次拿滿分沒戲了,估計四門課得扣個二十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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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
山子歷次模拟考,考得最好的一回,四門總共扣了二十七分。
他這搖頭晃腦的,原來是在诓她!
她氣不過,一拳砸在他肩上:“你竟然不尊重長輩!”
“姐姐,你算什麽長輩呀。我們平輩好嗎!”
山子嬉皮笑臉,沈青頓時又沒了脾氣,真心地為他高興。
“你跟你媽說了嗎?考這麽好,要她給你點獎勵。”
“當然。但我媽說,在成績沒正式出爐之前,別跟她講獎勵的事。她怕空歡喜。”
沈青點點頭。
她又問:“你上來碰到李岩了嗎?他剛下山沒多久。”
“碰到了。”
“外面還下雪呢,他走路不滑吧?”
山子翻了個小小的白眼:“你不問我滑不滑嗎?”
“人家肩上挑着多少貨呢!你就背個書包。”
“你偏心。”
“他是我男朋友,你是我誰啊?”
“行吧。反正我也有女朋友了,不勞長輩操心。你男朋友當阿哥當的年份比我的年紀還大呢,走過多少雪路,還會滑嗎?”
“不滑就好。”
“诶?你的關注點為什麽不在前半句上?”
“哦,你有女朋友了。這不是蠻正常的嗎?我還知道你女朋友名字呢。”沈青接着說出了那個印象深刻的名字。
山子覺得有點沒勁。本來想掉掉她胃口的,沒想到她對于他談戀愛的事竟然一清二楚。
他蹭了頓飯,然後又回去了。
年節很快就要到來了,這一回,安山的景區管理處是真的給每家每戶發了年貨。
不過這年貨異常特別:每家三十只口罩。
聽說是一個公司捐贈到文旅局的,文旅局再下派到景區。這年頭,口罩竟然成了硬通貨。
原本三塊錢十個,現在五塊錢一個都買不到。
沈青托遲美怡買了兩百個野路子的口罩,直線寄到了安山腳下。趕在快遞公司停止營業之前抵達了快遞站點,李岩把它帶到二十三道,沈青再把這兩百只口罩分給他和王家。
景區裏來來往往接觸的人群很雜,這點防護措施是必須的。
若說一開始,所有人都把這場病當成流感一樣很快消失的瘟疫,那麽在每日新增确診數字的轟炸之下的現在,沒有人再敢小觑它了。
除夕夜,沈青把店裏的門窗都鎖好,擺好了自助售貨的架子,然後下到二道找李岩去了。
村子裏正在殺年豬,也不知道這豬是怎麽從山下運到二道來的。
讓沈青很欣慰的事,無論是操刀殺年豬的人,還是圍觀殺年豬的人,都好端端地戴着口罩。
她其實不知道,在二道的村子裏,村主任下了規矩,誰不戴口罩就出門,罰五十塊錢,還要在家關一個星期禁閉。
一時的痛快和長久的安全,孰輕孰重,大家還是分得輕的。
沈青無心觀賞一頭豬去世的血腥場面,從人群邊低着頭穿過。但還是有人發現了她。
村莊裏的人,平常的日子基本都在山上忙活,村裏常是空蕩蕩的。今天是除夕,大家才聚到一起。
但都是鄰裏隔壁的,誰都知道村裏有哪些人。
沈青這個生面孔,很快就被發現了。
“啊呀,這個小囡仔是誰呀?”
一個大媽湊上來打量。
有人認得沈青:“唷,這個是李岩的對象。”
沈青內心:救命。
她面前站着數不清的村民,還有一頭躺着不動的死豬。她的社恐開始發作。她好想拔腿就走。
但她轉念一想:這樣算不算見了回集體家長。
李岩的父母親人都不在,這些鄰居也就是他從前生活中所有的相處之人了。讓大家認識一下她,這個村裏小夥的對象,沒什麽不好的。
有一個阿姨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看了沈青一圈,越看越滿意,笑着說:“我們李岩阿哥的眼光真好!”
沈青內心:确實很好。我的眼光也很好。
叔叔阿姨們拉着沈青說了好久的話,問她是哪裏人,問她在哪裏工作,問她多大了。
沈青一一解答。
“啊呀,你就是山頂老沈他女兒啊!我早就知道他女兒回到店裏了,沒想到還是我們村的媳婦呢!”
衆人異常熱情。
沈青被一團圍住。
上一個被圍住的是那一頭死豬。
直到李岩前來解救她。
兩人牽着手往家裏走,衆人才繼續解剖那只豬。
“下山買了菜。”李岩說。
沈青扒開他手上拎着的一個大塑料袋:“哇,有魚有蝦,真好,很久沒吃到腥氣了。诶,那個白的是什麽?”
李岩看了一眼,告訴她:“是年糕。”
“怎麽突然想到要買年糕了?”
她跟他都不是愛吃年糕的人。
“安山風俗,年夜飯吃年糕,年年高。”
沈青品了品這文字游戲,雖然原始,但寓意挺好。吃年糕,年年高。
“挺好的。那這個年糕怎麽做?”
“炒橘子皮。”
沈青瞬間兩眼放光。年糕炒橘子皮!這種做法別說是吃過了,她連聽都沒聽說過。不過既然是李岩說的,他肯定做過。
況且炒橘子皮,聽起來就是高級又好吃。
走到院子裏,沈青看到了哭笑不得的一幕。
家門口裏裏外外,居然都綁着紅布,像是在辦喜酒一樣。
雖然除夕夜要喜慶,但也不至于要這麽喜慶吧。
進了屋,終于可以把口罩摘了,她坐在藤椅上問他:“怎麽挂這麽多紅布?”
“因為你要來。”
沈青被五個字噎得無話可說。
她很好奇,為什麽李岩會有這個功能:用最少的字數,說出最讓她心潮澎湃的話?
因為她要來,所以一切都布置得這麽紅紅火火。因為她到二道來吃年夜飯,所以他精心地從城裏的布店買了這麽多布料,一點一點地挂上去。
李岩的審美是俗氣的,他不懂配色,不動裝飾,他喜歡喜慶的大紅色,并且不嫌紅色多,把屋檐、門框、院牆都挂了個遍。
如果有一頭公牛,一定會在這間院子裏發瘋的。
但沈青顯然不會發瘋,她一下子愛慘了這誇張的喜慶。
黑子還沒回來,李岩做主廚,沈青打下手,兩人燒好了一桌有魚有肉還有年糕的年夜飯。
“嘗嘗。”
李岩給沈青夾了一塊橘子皮炒年糕。
沈青知道它會是甜的,因為看他炒菜的時候放了白糖。
她一口下去,吃到的首先也是甜味,然後是橘子皮的清香,然後是年糕的軟糯和有嚼勁。
“好吃!”她驚訝地瞪圓了雙眼。
李岩好像從來沒做過這麽好吃的菜肴。他的手藝只稱得上是一般。
李岩也吃了一筷,今天做的确實很好。
他炒其他菜,經常是失敗的次數多過成功的次數。但年糕炒橘子皮只有在每年過年才會做,不過成功率卻異常地達到了百分之百。
這也是他敢在沈青一起陪他吃年夜飯的餐桌上安排這道菜的原因。
誰都不喜歡在自己中意的人面前出洋相,李岩當然也不例外。
另外的幾道菜也很不錯,沈青一直誇李岩手藝有進步。
窗外剛停下的雪又飄灑了起來,洗完了碗,兩人一起坐到了沙發上,春晚就開始了。
看春晚,是沈青上安山前的每個除夕夜必備的活動。
春晚與其說是一檔節目,更像是一種象征。它象征着新的一年真的要在歡歌笑語中到來了,它象征着人們聚集在一個屏幕前度過了美好的一個夜晚。
沈青看着小品捧腹大笑,李岩則看了看時間,決定出門把黑子找回來。
它最近經常深夜不歸,像是進入了叛逆期的青少年。
每次都得李岩敲開鄰居家門,它才會不情不願地跟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