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騰而起。

“轟——”撼天動地的聲響過後,孫翔背靠着一堆碎裂的水泥和鋼筋抹掉嘴角的血。他的一頭金發此刻沾了灰和塵,不複原先的耀眼,而身周那層防禦陣法的光芒也不太穩定,忽隐忽現。

他抿着唇盯着前方,一片石屑亂飛裏,一只兩層樓那麽高的白色兇獸正如瞎了眼的蒼蠅一般四處亂蹿,每一次踏踐,都能産生可怕的破壞效果。

“趁現在,我們走吧!我能擋一次,擋兩次,也不是辦法!”一葉之秋焦急地咆哮道。它還太小,不然早沖上去替孫翔出氣了,“這他媽什麽破活,我看呂泊遠就是想坑死你!”

“再等等。”孫翔卻堅持。還是敗給了靈活度的問題——他畢竟是人類,之前被江波濤和周澤楷坑了兩次,肩胛處的傷還沒好全,所以才在剛剛白毛妖怪的猛沖之下擦到了一點。

5.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期間孫翔靠兩個替身符換來喘息的機會,但仍然無法阻止對方越來越靈敏準确的搜尋。就在這樣險象重生的幻境裏,孫翔卻仍不慌不忙地走動,時而蹲下來撿起個石頭釘子啥的。

“孫翔!”一葉之秋已經被孫翔氣瘋了,“你到底在幹嗎?”

“成了。”孫翔扔下一只舊手套,沾着自己的血圍着它畫了一個圈,直起身時,臉色仿佛蒼白了許多。

耀眼無比的金光倏然自幻境四面八方射出,交織成一個巨大的網。

一葉之秋足足愣了五秒,爆出一聲怒吼:“你、你他媽瘋了?!”

孫翔嘴角噙了一抹笑:“我才不想這樣放棄,萬一能賭贏呢?”

然後便不再說更多,緩了口氣,迅速低聲念起了銘詞。

6.

幻境之外,則是另一種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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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丁字路口已被堵得水洩不通,而罪魁禍首則是一輛純黑色的SUV。

車門打開,一個男人在成片憤怒的鳴笛聲中跳下車。

令人過目不忘的不僅僅是他異常俊美的相貌,還有他渾身那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氣場。

男人顯然在生氣,但只有最熟悉的人知道,這并非生氣那麽簡單——杜明一被解除封印,連驚訝都來不及,立馬狗腿地抱住自家老大的臂膀。

“老大你怎麽來了?!”

“多久了?”

杜明一愣:“有半個多小時!我覺得不對勁才給老呂發的求助短信!”

周澤楷的眉心幾不可查地擰了起來。

他毫不溫柔地拎起杜明,甩回車裏,自己則大步向幻境入口走去。

孫翔以為自己棋差一招,要栽在此地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整個世界驟然靜止,碎裂的石渣、鋼筋、樓板,包括那個裂開血盆大口的白毛妖物在內,全都一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懸在空中無法動彈。

孫翔半尺外是即将撲過來的白毛妖物的腦袋,可惜此刻它臉上凝固着驚恐的表情。

下一刻,連表情都不複存在——它無聲無息地,碎成了粉齑。

而濃郁到極致的妖氣仍在空氣中盤亘,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黑雲般壓抑着,只有最強大的妖獸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松懈之下,孫翔吐出胸口淤積的血,昏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他最後一個念頭:“這就是吳啓口中的攪天動地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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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簽:周翔周澤楷孫翔

紅茶瑪奇朵

【周翔】榮華東道88號(5)

一百個相親對象

1.

自下山以來,孫翔鮮少做夢,沒想到一做就是IMAX大電影,帶連貫情節的那種——

天上黑雲翻湧,雷光如萬千蛇行。

四面八方,慘叫聲此起彼伏。

金光源源不斷自陣眼溢出,将他包裹。

他感覺自己很輕很輕,仿佛整個靈魂被灌了氫氣,下一秒就能飄起。

腳下的山在隐隐搖動,他下意識地轉動腦袋,對上一雙似曾相識的眸子。眸色如最深處的海,吸收了光,壓抑着可怕的情緒。

那是一張極其好看的臉。孫翔從未見過,但不可否認有着靈魂深處的熟悉感。

對方張了張口,“……”,他一個字也聽不清,卻本能地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麽。

言語的組織幾乎不需要任何思考,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到了嘴邊。

“給老子好好活着。”他伸出手去,盡己所能把對方淩亂的頭發給撥得規整些,末了,用最後一點力氣抹掉那雙唇邊礙眼的血:“那些壞家夥不值得替咱們陪葬。”

2.

孫翔睜開眼時,又是一個好晴天。夢中所歷如同晨露,轉瞬就在他記憶裏消失得幹幹淨淨。

他拉開窗簾,外面的日頭已恢複正常,嚣張地投下熾熱的能量,讓每一個露天行走的生物都感到煎熬。

不過在孫翔看來,最煎熬的當屬屋子裏的這兩位——

“濤哥,你給透個底呗,老板這次到底……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一走出卧室,孫翔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忐忑場景。

“噗嗤。”他忍不住。

呂泊遠和杜明齊齊憤怒轉頭,在意識到來人是孫翔時,偃旗息鼓,目光心虛閃爍:“你、你醒了!早上好!”

客廳長桌另一頭,江波濤停下敲擊鍵盤的手,擡起頭沖孫翔友好一笑,而後不留情面地戳破:“馬上就是中午,想吃點什麽?我讓杜明做去。對了,我正好在寫昨天任務的異常報告,有幾個細節還要麻煩你确認一下。”

孫翔很好說話:“吃的随意,細節确認也沒問題,不過我能不能先洗個澡?”

昨天也不知道誰把他帶回的卧室,連個清潔術都沒丢。就算對方不介意孫翔弄髒床單,他還介意自己髒兮兮地睡了一晚上呢。

“是我考慮不周,”江波濤笑着一指,“三個浴室,随便你用哪個。全配了沖浪浴缸。”

3.

沖不沖浪不重要,重要的是孫翔一直沒把自己當“異人”,始終覺得清水洗澡能帶來的舒服感是清潔術的千倍萬倍。

他快速洗完頭,舒展四肢把自己泡在浴缸裏,懶懶打起了哈欠,半眯着眼看一葉之秋調皮地在浴缸邊緣戳泡泡玩。

第三次把腳滑的饕餮團子撈出水時,孫翔實在忍不住,在它和水面中間加了一道阻隔。意識到自己被小看的團子立即就爆了:“喂喂喂!你有本事偷笑,怎麽沒本事把封印撤掉啊!”

出乎它意料的是,孫翔并未立即怼回來,而是陷入了沉思。

“怎麽了?”一葉之秋跳上他的肩膀,有點緊張地問,“是身體不舒服嗎?昨天我幫你檢查過,除了靈氣虧空要養十天半個月,其他應該沒問題吧……”

孫翔緩緩搖了搖頭,眼中掠過一道複雜的光:“你沒發現我封印的松動?”

一葉之秋愣了愣:“沒有。”

“這就怪了。”孫翔說,“可我分明有感覺到。”

4.

他們最後讨論了半天也沒獲得統一結論。

分歧在于,一葉堅持認為即便封印确實松動,也大概率是受孫翔冒險使用最高級的伏龍陣,帶來靈力震顫後的刺激。而孫翔卻不那麽确定。

誠如一葉之秋所說,封印松動發生在他使用伏龍陣之後。但他心中卻有個模糊的印象——準确的松動開始時間,應該發生在幻境被突如其來的磅礴妖力給擠壓之後。

再主觀些,和上次一樣,周澤楷影響了他。

“可問題是,老頭不早确認過?給你設下封印的家夥絕對是同族連脈!”而周澤楷身為貨真價實的上古大妖,若非說他也許就是解開孫翔封印的關鍵,就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也許真的是想多了,孫翔失笑地搖搖頭。

別的不說,在讨論更複雜的問題之前,自己是不是首先得去道個謝?

确實十分有意思,短短幾天內,自己兩次昏迷,兩次被周澤楷帶到輪回,但原因截然相反。第一次是綁架(名為債務契約,實為被自己插手了任務不爽),第二次,即眼下這次……人家可是實打實地救了自己一命。

5.

“你找小周?”江波濤聞言一怔,“他消失了,不知多久才會出現呢。”

行吧,孫翔沖着客廳裏另兩只蘑菇擡擡下巴:“既然周澤楷還沒回來,他倆什麽情況?至于怕成這樣?”

江波濤笑笑:“畢竟我們認識小周到現在也快一百年了,杜明是最早跟着他的,大約一百二十多年,據說從來沒有在七月初七這天見到他現身過,所以與其說害怕,不如說有點擔心。”

說到這個,孫翔也情不自禁地皺起眉:“嗯,我聽說過,他每逢這天妖力便極其不穩定。那麽昨天後來……”

“看表面無事發生。”打斷他的是杜明,“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甚至感覺老大的妖力更上一層樓了。但不管怎麽說,我也只和他打了兩個照面——老大把你帶到車上後,就又沒了影。”

孫翔好奇道:“既然你們如此擔心,為什麽讓他知道這個事呢?”

“我也納悶!”呂泊遠終于有了發言的機會,“我當時剛進小區,不知道怎麽,就見到老大從樓道裏出來。我連驚訝都來不及,他看了我一眼,拿走我手裏的手機,之後轉身就走,我趕都趕不上。”

“難不成老大已經進化出了預知能力……”杜明喃喃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江波濤迅速地瞥了孫翔一眼。

可惜從後者神情上看不出任何異樣。

孫翔此刻的腹诽是:懶得問了,這一窩妖怪,一個比一個謎團多。

他只想了解自己希望了解的部分:“對了,你說有什麽細節需要我确認?”他轉向江波濤。

6.

江波濤趕緊不動聲色地收起自己的那一絲探究,笑吟吟地說:“沒錯,主要是妖物的妖力等級、破壞力程度、外貌等等細節,越詳細越好。因為這次呂泊遠從管理處那邊接的任務描述是初級,而小周滅殺妖物時用的手段顯然超過了初級限定範圍,管理處需要我們提供一個證明,來免除事務所的扣分懲罰。”

孫翔了然地說:“所以你需要的不僅僅是描述,最好還有影像對吧?”

孫翔的聰明和上道讓江波濤很是滿意。他點點頭:“嗯,一般我們會在剛進現場時放一顆鏡珠,但呂泊遠和杜明都說忘記提醒你……”

言下之意,有的話,最好,沒有,我找其他辦法糊弄過去。

孫翔幹脆地說:“确實沒考慮這茬。不過,另有個辦法。”

說完,他擡起右手,兩指并攏對住自己的太陽穴。當着一衆大妖驚訝的視線,扯出了一團淡金色的霧氣,銅錢大小。

“這是……你的記憶?”江波濤實在沒想到,修道之人會這般不設防備之心地分享自己的記憶。

他掌心托着這團霧,凝神看了一會兒。不知看到了什麽,忽然露出了一絲困惑的表情。

不過這道困惑實在短暫,誰都沒有發現。

孫翔這邊滿不在意地聳聳肩:“放心,是複制的。原來的還好好地在腦子裏呢。”

“痛快,”江波濤大笑數聲,小心翼翼地将它塞入一顆珠子裏,“多謝幫忙。”

7.

午飯果然如江波濤所說,杜明下廚,呂泊遠幫忙。吳啓據說一早出遠門接個急活,周澤楷又不見影,坐享其成的只剩下他和江波濤。

經過昨天下午和早晨的一段,孫翔能感覺到,輪回這幾位對自己的态度顯而易見地親昵起來。

杜明和呂泊遠一左一右把孫翔夾在中間,跟他八卦吳啓。

“居然?他連電腦都不碰?”聽說吳啓是個人類科技黑,孫翔微微驚訝。

“他當年北上見朋友,結果喝多了現出原形,在海底睡成傻逼,深更半夜被捕鯨船找到,差點見血。恨得牙癢癢呢。”

“不過這家夥用人類的網絡用語講就是口嫌體正直。前腳嚷嚷科技皆糟粕,轉頭就問我上海哪家店又上了今年的大衆點評top榜。”

“我猜以後,幫他查點評的責任估計就落到你身上咯。”呂泊遠拍了拍孫翔的肩。害孫翔差點沒把可樂噴出來。

“你們也少刺激他,”江波濤優雅地挑着刺,“他化形期比較長,不能飛,總歸心裏有一些不愉。”

“跟你說個好玩的,”杜明吐吐舌頭,壓低聲音,“我上幼兒園的第一天,大夥兒一塊送的我,不知我們班主任怎麽想的,偏偏看上了吳啓,硬是要加他微信,你是不知道他說出‘我從來不用手機’時,現場那個尴尬勁。”

呂泊遠剝了只蝦,哈哈大笑:“所以之後他打死都不肯送你上學了。”

輪回事務所的友誼就是這麽奇怪,現在他們齊心協力地吐槽吳啓,沒過幾分鐘,又變成呂泊遠和杜明互相鬥嘴。

孫翔能不插就不插嘴,而江波濤則全程作壁上觀,一幅雲淡風輕的模樣。

但沒多久,一個突兀打進江波濤手機的電話,總算讓他臉上出現了一點特別的表情。

“确認是初級任務?好的。我們先去看一看。”

放下手機,江波濤嚴肅地看着他們:“說有個初級任務,但報酬豐厚得有點奇怪。中間人的說法是看我們常年合作介紹肥羊,不過我覺得可能有問題。”

畢竟有昨天那一通折騰,江波濤下意識地謹慎幾分。

所以他決定:“吃完飯,我們一起去。”

8.

捉妖業務的存在,和妖的存在一樣,不為普通人所知。因此能主動請中間人聯系降妖的,不是祖上有淵源,就是有權有勢。

比如這樁生意,下樓迎接他們的就是某經常在金融雜志裏出現的實業大亨。

只可惜,比起雜志硬照的神采奕奕,和他們相對而坐的本人,則憔悴疲憊了許多。

“不瞞各位大師,為了我大孫子的事,我已找過不下十個事務所。每一次開場都和今天差不多,我表态事成後當重金相謝,大師們也承諾竭盡所能。但最後……無一例外,他們折騰很久後,都會找一個奇怪的借口退回定金。”老人嘆了口氣,沒什麽信心地看着他們,“所以如果今天見完我家大孫子,諸位覺得力有不逮,也請千萬別不好意思,坦誠相告即可——年紀大了,我已經不想再多經歷幾次忽喜忽悲了。”

江波濤點點頭:“那我們也不說什麽場面話。麻煩直接帶我們去看當事人吧。”

三樓房間,輪回四人組一進門就被整面牆的榮譽展示櫃給驚了一驚。

“厲害。”呂泊遠情不自禁地吹了個口哨,“優秀人才啊。”

一般商業起家的家族,努力培養自己的後代,希望繼續躍遷階級他們見過不少,但眼前這密密麻麻的獎狀、獎杯、證書數量……也是獨一份的可怕了。

不過,和“榮譽牆”相比,整個屋子裏最吸引目光的,俨然是床上緊閉雙目的年輕男子,以及他身旁枯坐着的、衣着富貴卻蒼白瘦小的女人。

後者在門被推開的一剎那,就如受驚的鳥猛地擡頭,眼底迸發出巨大的驚喜。然而那份驚喜,又在看輕那數張面孔的年輕程度時,迅速熄滅。

杜明小聲跟孫翔咬耳朵:“你看那個女的,面相福澤單薄,估摸着為維持家庭地位,把所有希望都押注在他兒子身上。我跟你打賭,她兒子的狀況,八成和她有關。”

“爸……今天少衍的氣色本來就不太好,您看……”她看也不看輪回一衆,面朝着老人。

拐杖重重頓了一下,女子閉了嘴。

老人尴尬地咳嗽一聲:“你只管把情況跟大師們詳細說清楚。”

江波濤上前一步,露出富有感染力的溫和笑容:“太太您好。我們是連續三年拿了S評級的專業事務所,接到委托第一時間就趕過來了,也是希望能盡可能地了解貴公子的狀況,好做判斷,您不妨先說一說?”

女子眉頭略舒,不自覺地颔首:“好。”

繼呂泊遠、吳啓之後,孫翔也想給江波濤跪下。

9.

張家這事說複雜倒不複雜。

五個月前,這位張公子還是XX實業旗下子公司的總經理。作為公認的繼承人,在迎來二十八歲的生日之際,被介紹了一名門當戶對、容貌性格俱佳的姑娘,順利訂下婚約,打算一年後完婚。

然而僅僅過了不到一個月,對方家族就氣沖沖地提出了退婚,原因則大跌眼鏡——姑娘的親弟弟在深夜的某會所裏,當場逮到張公子和另一名陌生女子飲酒約會。被質問“為何對不起我姐”時,張公子理直氣壯地回“我來相親,有何不妥”。

次日,當對方殺上門來時,張公子卻表示“什麽都不記得了”。

但這只是荒謬鬧劇的開頭。

婚約解除後,傭人們發現,張公子依然每天夜裏十一點不到出門,淩晨三四點才回到家中。起先長輩以為張公子被冤枉、被退婚,心情抑郁,出去和朋友們喝點酒,就未曾插手。但一個月後依然如此,張公子的母親首先坐不住了。

在一個打着雷的夜晚,前腳人剛走,後腳她便讓司機開着車跟了上去。

回憶起跟到目的地後見到的東西,女子迄今仍臉色慘白,牙關打顫:“他、他在和骷髅約會!”

10.

“濤哥,過來一下。”女子的敘述告一段落,因為情緒激動,被傭人帶走休息。前去檢查張公子狀況的呂泊遠那邊,有了新的發現。

杜明人小,不知跑哪兒去了,孫翔帶着一葉之秋把整個別墅逛了一遍,皺着眉回到房間,正好遇到江波濤等人。

“整個別墅都沒有問題,手腳只可能做在本人身上。我們要不要……”

“等下再說。”江波濤打斷了他的話。

但孫翔沒想到的是,江波濤的等下再說,意思是,“等我拒絕了這個委托再說”。

“可能和某種不幹淨的陰氣有關。”江波濤遺憾的表情全然不似假,“我們只負責捉妖,這種事情還是請天師來吧。”

11.

“妖鬼同途,修真本一體,”回去的車上,孫翔實在忍不住,“更何況,那個男人身上分明沾了妖氣,就是我們營業的範圍。”

他不懂江波濤為什麽要拒絕任務。

江波濤耐心給他解釋道:“不是我們不想幫,而是很可能幫不了……”

方才呂泊遠已經确認,那股妖力來自一種極其罕見的妖物,很難被徹底毀形,又髒又惡心,一個不謹慎的話還容易讓對方逃到別的寄主身上,沒萬全把握的情況下,不沾比沾好。

杜明怕孫翔不理解,又補充解釋道:“濤哥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總之不能傷到自家兄弟。”

孫翔沉默了一路。

他發現自己搞錯了一件事——他把妖怪開捉妖事務所的心态,和降妖人開捉妖事務所的心态混為一談。

降妖人捉妖大抵有兩種目的:獲得利益、鞏固江湖地位,很多時候,他們往往沒有底線。

而江波濤這群人則不然。

但換個角度說,越是束手束腳,那世間遭受困擾的普通生靈就越多。

一時間,孫翔竟不能分清到底哪一種才是天道更肯定的做法。

11.

整個下午,孫翔和杜明都泡在游戲裏。他第一次接觸主機游戲,卻上手出奇得快,前三十分鐘杜明還能裝裝大佬,之後等孫翔适應了戰鬥法師的操作後,就樂得輕松,一邊喊666一邊厚着臉皮跟着孫翔背後撿裝備。

然而比起杜明的放松,孫翔其實極力掩飾着自己的心不在焉——他實在忘不了那位母親被傭人扶走前絕望的眼神。

于是,晚飯後,當呂泊遠和杜明被江波濤趕去收拾廚房,而江波濤剛好接了個電話,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時,孫翔鎮定又迅速地閃出了701.

當然,邁出門的一剎那,他還是提着一顆心,生怕突然有禁制把自己彈回去。

事實證明一切都是多慮。

孫翔很成功地走到了電梯前,又順利地到達了一樓。四下無人,他勾起唇,伸手:“一葉之秋。”

一只圓滾滾毛絨絨的團子出現在半空中。

“切,總讓我做這種事,本小爺還要不要面子了。”一葉之秋咕哝着,摸出一張名片,遞到孫翔手上。

“因為你最厲害。”孫翔不吝贊美。

一葉之秋很想翻個白眼,最後忍住了:“大好人,快走吧!這回雖然我答應幫你,但不代表你可以一個人偷偷摸摸地逞英雄,真要搞事的話,還是先回來和輪回的人商量一下再說。”

“行行行,都行,”孫翔輕快地敷衍着,下一秒,在看清楚名片地址時突然懊惱,“靠,忘了偷車鑰匙,算了,直接出去打個車吧。”

剎車聲響起,一輛車橫在他們面前。

“去哪?”

“去趙巷那邊……”孫翔還當是黑車司機搭讪,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眼前,降下車窗審視地望着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半天前最想要找、此刻卻避之不及的家夥——輪回事務所老板周澤楷。

“上車。”

男人還是那副寡淡的表情,但淺淡冰冷的眸色在小區的燈光裏意外柔和了幾分。

孫翔一見到他,心虛也不見,無名火起。本想吐槽對方就不能說長一點的句子,別顯得那麽欠揍,行動上卻仿佛被控制住了手腳,不由自主地就繞過車頭,往副駕駛位置走去。

等他反應過來時,竟連安全帶都已自動系好了。

光線昏暗裏在周澤楷似乎勾了一下唇角,又似乎沒有。

推背感發生只在一瞬間。剛坐穩,周澤楷便轟死油門,比在翔更彪悍地往小區出口沖去。

TBC

孫翔:看不出周澤楷你開車這麽莽,跟誰學的?

一葉之秋:不是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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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翔】榮華東道88號(6)

你沒事吧

1.

成蔭的懸鈴木漸漸從視野遠離。

馬路由窄變寬,車流由密轉稀,無一不證明着他們正在向城郊奔去。

這是孫翔第一次清醒時搭乘周澤楷的車。受好奇心慫恿,等駛出小區後,他忍不住偷偷打量車內。

和周澤楷一樣幹淨過頭、所有裝飾非黑即灰,冷淡的風格也與主人如出一轍。

孫翔注意到後座散落着幾張圖紙,轉而又發現周澤楷今天的穿着也有些特別——純黑T恤,沒有任何LOGO或圖案,下擺利落地束進皮帶裏,勒出勁瘦的腰線,再往下是一條工裝褲。若他沒有看錯,周澤楷甚至穿了一雙高幫馬丁靴,而且并非街頭潮流款——是更樸素簡單、材質結實,适合在髒亂泥濘裏行動的那種。

——仿佛為了印證他想法,在周澤楷油門換剎車那一擡腳時,孫翔瞅到了鞋尖的泥點。

重新擡頭,他正好撞上周澤楷不知何時投過來的視線。孫翔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沒什麽。”不就是好奇而已?他納悶于自己的心虛。

2.

下高架,收費站等紅燈時,周澤楷問具體地址。

孫翔沒好意思直接給名片,問周澤楷是否可以讓他操作車載導航。

周澤楷調出界面,示意他自便。

孫翔三兩下設置完最終目的地,接來下兩人又恢複了無話可談的狀态,周澤楷開車不聽廣播不聽音樂,車裏沉悶地安靜着。

這時候,孫翔才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肚子裏浮出了許多問號,像周澤楷為什麽不問自己去做什麽事,難不成是接到了江波濤的通風報信……

一葉之秋和他靈力溝通,不留情面地吐槽道:“我說,你怎麽和犯了錯的學生剛見到老師一樣?”

孫翔頓覺有道理,精神一振,背脊都無意識地挺直了幾分:“開什麽玩笑。我又不欠周澤楷。反過來說,我在幫事務所接業務,他可沒立場指責我。”

離目的地還有半裏路,周澤楷突然停下車,動手起了個孫翔特熟悉的基礎陣法——障眼術。孫翔一面感動于周澤楷的遠見和配合,另一方面突然意識到,自己分明欠着人家人情,結果這就又來了個新的……立即氣短了許多。

于是,當周澤楷施術完畢,詢問孫翔接下來打算怎麽做時,孫翔默默接受了周澤楷将要和自己合作的事實,合盤托出計劃——“我不打算直接進去拜訪,委托人不是說他淩晨準出去夜游嗎?我們跟蹤他!”

3.

聽完孫翔發言,周澤楷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他似乎永遠是這樣行動勝于溝通的風格,很快便重新啓動車輛,繞着目的地轉上一圈,最後選定小區外部的大路口,停下。

“你怎麽肯定他會往大路走?”孫翔問。

周澤楷還是沒吭聲。

他擡起眸子,靜靜打量孫翔幾秒,随後從駕駛座邊的手套箱裏取出了兩樣東西。

孫翔疑惑地投去一瞥,發現那赫然是兩把槍支!純黑的塗裝毫不起眼,外型尺寸幾乎相同,唯一能用來區分的應該是紋在槍聲上的圖案。

冰冷的藍焰,熱烈的赤炎。

“會用?”周澤楷出聲道。

孫翔猶豫片刻,拿過其中一把。

他離精通人類的熱兵器還差得遠,但若僅僅扣下扳機,射出子彈,還是小菜一碟。他剛剛愣神的原因其實是“周澤楷的武器是槍支”這件事——畢竟在他之前概念裏,強大如周澤楷這樣的神獸,施展攻擊或防禦時,妖力本身就是最好的依仗,完全不需要再借助外力,何況還是人類的武器。

武器入手剎那,孫翔神色一動。

他單手卸了彈夾,取出裏面的子彈。壓縮到極致、并且被完美打磨成子彈形态的妖力正在他掌心微微發着光。

盡管驚嘆,他仍然覺得周澤楷多此一舉。但對方既然如此好心,他就大方收下:“謝了。”

不過,就在視線交錯的瞬間,孫翔忽然覺得自己眼花了也有可能——為什麽他似乎感覺,周澤楷并不很期待自己的感謝,反而希望等待一句贊許?

腹诽歸腹诽,低頭繼續熟悉了一會兒槍支,孫翔的神情漸漸複雜。怎麽說呢,無論尺寸還是手在,都在他有種本能的喜愛——仿佛拿到某樣期盼已久的禮物似的——而這分明是周澤楷的随身武器,怎麽看都不可能和自己有淵源。

“它有名字嗎?”理智動搖間,他問得鬼使神差。

出乎意料,這次周澤楷答得很幹脆。

“荒火。”他指向孫翔手裏那把,“碎霜。”是周澤楷握着的。

孫翔一瞬恍惚,某種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抓不住。

就在他出神的這一剎那,引擎轟鳴聲打破了夜的寂靜,并急速逼近中。

兩人齊齊擡頭。

十米開外,兩道雪亮的光破開混沌,以不正常的速度筆直向大路飙去。

“跟上!”孫翔吼道。

幾乎在他開口同時,周澤楷已猛打了一大圈方向盤,油門踩到底,緊跟了上去。

4.

駕駛位确實是那位豪門繼承人孫公子。但車輛行進的路線着實詭異,一會兒從第四車道沖到第一車道,又在下一秒折回,更別提80碼限速的路段直接飙到160碼,完全不像一位平日規矩行事的家夥在開。

遠郊深夜的公路車雖少,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孫翔在周澤楷的車上忽左忽右地晃,已覺得驚險萬分,好幾次眼看着孫公子那輛車差點就要被大貨車幹翻,卻又仿佛有冥冥之中神仙相助似的,屢屢以幾厘米的距離逃過一劫。

“他不是夢游?還能有這麽牛逼的自我保護意識?”一葉之秋吐槽道。

孫翔微微皺起眉,神情嚴肅:“有人控制他,控制的同時還得分心保護,看來這個人肯定和他關系匪淺。”

5.

他們猜得沒錯,孫公子的車大約行駛了半個多鐘頭,在一處鋼材倉庫外停下。

周澤楷、孫翔也跳下車,大步跟随。

穿過生鏽大門的破洞時,孫翔看到一張封條——時間在兩年前,也就是,這處倉庫已經被廢棄了很長一段時間。

“小心,”他低聲提醒周澤楷,“妖物警惕程度又加深了。”不然就不會特意選擇普通人難踏足的場所。

又往前走了五十米,倉庫的輪廓在黑夜中清晰起來——原來倉庫深處竟然有光源。

他們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因眼前所見而驚訝了幾秒。

空曠、滿是塵土的倉庫深處,居然布置得有如高級餐廳——餐桌、皮椅、高腳酒杯、精美的餐具……活脫脫就是個普通又溫馨的相親場景。

然而配合這荒郊野外的倉庫,接近淩晨的時間點,還有……坐在張公子對面的那具“人形”,一切就都變得萬分詭谲。

到這個時候,孫翔自然理解了為何張公子的母親會聲稱看見“骷髅”。确實,那具“人形”像骷髅,但也只是像而已。本質來說,它的狀态極不穩定,有時候天衣無縫,就是容貌身形俱佳的美女,有時候皮膚的某幾個部分會突然變透明,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來,還有一些時候,它透明得更徹底,便能發現幾根白骨甚至還附着腐爛血肉。

孫翔和周澤楷迅速交換眼神,用口型說:“這是厣。”

厣,一種只有怨念極重的妖物,才會使用的特殊的煉皮之術——普通妖物煉皮,如九尾狐妲己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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