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肖天銘不知道是第幾次把餐盤打碎之後,負責人肥而白的臉終于搖搖晃晃的出現在他面前,“你洗碗,都不會?”

肖天銘低頭,點頭後又搖頭。

最後是以對方一句簡潔易懂的話結束的,“你被解雇了。”

太陽很烈。肖天銘走出咖啡廳徑直走到右側馬路邊上,狠狠地擡起腳往垃圾桶上招呼,眼看就要碰到的時候以左腳為核心來了一個利落的側身,右腳落下的時候他自己都有被如此連貫的姿勢帥到,忍不住挑了挑烏黑的劉海,嘴角展開來到美國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這小氣吧啦的資本主義者,大爺我十年後一條好漢回來看我如何殺你個片甲不留。

肖天銘再次衷心的為自己的豪情壯志勇敢的鼓掌。

他笑嘻嘻的轉身朝着素不相識的人群方面比了個耶,幾乎是在瞬間就接到了回應。

“噢,帥小妞,真酷。”

“我的上帝,他眼睛真大,是男是女?”

“天,我剛剛竟然看不見,是亮瞎了嗎?”

“我要她做我女朋友!!!!”

說話間還有人拿着手機對着肖天銘拍照,他甩甩頭,靠,聽不懂你們說什麽。

眼角卻隐約的劃過另外一個模樣冷凝的男人。記憶中的他似刀鋒刻過的五官生冷而硬朗,卻在笑起來的時候像是最熱烈的陽光打碎在不知道凍了多少年的冰塊上,剎那間就有了靈動而溫潤的包容氣質。

那人的聲音就是和他笑容極其相配的溫和,只有這樣得天獨厚的一份上天賜予,才能有就算是大部分時間心冷的比鐵還硬的時刻也能讓人覺得他是十足的貼心。

肖天銘是在半路上才明白那不過是錯覺,但哪怕是錯覺,他都陷下去爬不起來了。他只是更自私的想,如果他能讓他給他更多的這種溫柔,每一天點亮生命的路燈也會更加溫暖。

不過上面類似的話卻讓他在視線低下去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想起一直在身邊的朋友陳盛。他們在幼兒園相識,直到高三畢業還都在一塊兒上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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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盛高一的時候在開學典禮上朝着站在操場另一端的肖天銘快樂的奔騰而來,“你小子也不早說你選了這學校,虧得我媽塞我進來之前我還打聽了好久你要去哪讀。”

肖天銘笑着搭上陳盛的肩膀,“這不是給你個驚喜啊。”

“小妞的臉蛋倒是越來越漂亮了,”陳盛說完大笑,“哈哈哈,來,給大爺我親一個。”

“親你個頭。”

“別別、別打,校長站看着你呢,光天化日下勾搭你帥氣的小哥哥,不怕被請家長啊?”

肖天銘:“……”

“看,校長在看我诶,剛剛他看了我一眼,我們校長真帥,都能趕上我了。”

肖天銘:“你不貧就會死啊?”

“你不愛我會死啊?”

肖天銘正面陽光:“……我要轉校。”

記憶被一陣似有若無的感動充斥着。朋友會用來偶爾想念,但無論身在何方,總該會明白有些感情只能拿出一杯酒的純度,再要就只能摻水。

回到宿舍的時候,黃毛正對着一個時尚節目表達他內心無法抑制的激動之情,看肖天銘一進門就拉過去分享,嘴裏一直嚷嚷着,太帥了,真帥,我要的夥伴怎麽能這麽帥。

肖天銘瞟了一眼,沒興趣。掉過頭雙手晃蕩着往房間裏走。

黃毛安斯追上來,勾着肖天銘的肩膀嘀咕:“哦親愛的,你眼裏為何如此悲傷。”

肖天銘擡腳,再落下,我傷你太爺爺。考慮到外國友人不一定知道太爺爺是什麽,他略微停頓,說:“I think you grand-grandfather.”

安斯一臉迷茫恰到好處,“你說什麽呢甜心?”

肖天銘沒再繼續,視線對上安斯,有些洩氣的對着笑笑,卻讓安斯頓時頓在當地。

事後安斯是這樣形容的,我寶貝笑起來他的眼裏能有酒窩!後來在聚會裏傳到肖天銘耳裏,他只有由心而發的忠實評價,這貨語文水平看樣子就是在體育夏令營學的。你眼睛都陷下去有個窩了還想看得見明天的太陽。

肖天銘再接再厲,英語聽不太懂,沒事,學;課程跟不上,沒事,多花時間總是要搞懂他;教授今天布置的作業又有點多,沒事,開燈,放藿香正氣水準備熬夜。

在他把今夜第二只藿香正氣水灌進肚子裏的時候,安斯開始咚咚的敲門,“甜心,快快快!快開門!”

當肖天銘把門拉開的時候門外是下-身只穿了一只褲衩的安斯和頭發被爆炸了頭發的印度小夥塗迪芬。

安斯自然的溜身進屋,抓着肖天銘的胳膊一臉認真,手掌心用了十分的力氣,“相信我,你的人生還很長,千萬別一時想不開。”塗迪芬在一旁認真而猛烈的點頭。

肖天銘挽額,“請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安斯尖叫,滿臉的惋惜之情,“這才是我們應該問你的,甜心你為什麽要躲在屋子裏喝□□自殺?”

短暫而悠長的沉默。肖天銘拿起藿香正氣水,挑眉問:“你說的是這個?”

安斯掩鼻,塗迪芬眼淚滑到他黑溜溜的下巴上,肖天銘甚至都能看到上面新長出來的胡渣。

于是肖天銘愉快而邪惡的笑了,“這個是我們中國的咖啡。我剛剛就是在喝咖啡。”

安斯一臉無法置信,他還沒有從突然湊近的藿香正氣水味道裏清醒過來,他顫悠悠的開口,“甜心,為什麽中國咖啡的味道那麽大,還很臭?”

肖天銘:“因為我剛剛在煮咖啡,他的香味就傳出去了。”

“天哪,”安斯撫胸,看了眼肖天銘什麽加熱設備都沒有的書桌,驚詫連連,“中國的咖啡能夠自己燒起來?”

“從理論上來說,這是不成立的,”肖天銘一本正經,“但在中國一切皆有可能。”

最後塗迪芬朝着肖天銘豎起了大拇指,“銘,你的,一切皆有可能,說的真帥。”

肖天銘微笑,他看見塗迪芬眼睛裏有他自己一心想來美國之前的星光。

他們渺小而微弱,在這個依靠無數物質才能存活下去的世界裏,這點星光要歷經漫長而無望的絕望才能有一絲一毫的出頭之日。肖天銘想,果然這世界上,有夢想的人還是有的。只是随着時間慢慢過去,很多時候連擁有的人自己都忘了他們心懷的天下。

肖天銘瞬間心裏有些類似于難堪的難過,有些東西總是只能不可為人道知的戛然而止。

美國的教授大多都有一個毛病,這個和中國的老師很像,就是他們的口頭禪幾乎都是,“對不對?是不是?”

肖天銘在歷史學教授連着數次的這些提問下眼睛都快閉上。

現在半個學期過去大半,他除了每天上課就是下午在一個蛋糕店裏當服務員,晚上回寝室寫白天的作業和布置的論文。在安斯和別人看來極其無聊的日子,肖天銘也覺出一絲絲他要的味道來,走你自己選擇的路,就算一身寥寥,和着路旁相送的曲調也能一路高歌。

肖天銘在腦袋倒在桌子上,發出一聲震驚了走廊上巡視的校長之前想,就算這麽過四年也不錯。至于那個要找的人,能碰上就是他的運氣,碰不上,也別強求,他們之間怎麽能那麽簡單的就利索個幹淨。

他欠他的太多。

老教授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面目悠遠。

肖天銘鞠躬再鞠躬,“老師,非常對不起,由于昨晚寫作業太晚今天太累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

“那是我作業布置太多?”

“不不不,”肖天銘反應極快且誠懇,“是學生領悟能力太差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掌握老師講課的精髓,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随着一句又一句信誓旦旦的保證,黑了臉的教授終于把站了将近三個小時的肖天銘放了出來。

肖天銘一路低頭走着,到操場上的時候擡頭看天,“我靠,誰說的美國自由民主老師上課随你幹毛,欺騙我這種窮人家從來沒有出過國的孩子!”

——窮人家的孩子在遙遠的東方國度的某塊經緯定線上打了個噴嚏。

陳盛的電話來的很及時,“喂,小銘啊,剛想我來着吧?”

“叫魂啊,叫我爺們。”肖天銘自動忽視陳盛後面的話,不過大半年都沒聯系這一通電話裏兩人的感覺依舊熟絡。

“嘿,快說,是不是想你哥哥我了?”

“還真沒。”

陳盛嗓門響亮,“我這不是回來和兄弟們聚聚,給你打個電話嗎?”

肖天銘掩了眉目,沿着跑道走,“和誰?”

“你說還有誰?”陳盛的嗓門故意壓低,制造出一種賊溜溜的感覺。

“說不說,不說我挂電話,這長途呢,你以為。”

“哎哎,”陳盛咋呼,“就只有你家的吳燃啊,別人我還能有膽子給你電話。”

“別你家我家的,”肖天銘笑,聲音聽不出遠近的距離,“就你們兩啊?”

陳盛急了,“我說肖天銘你有病吧,他沒回來之前你鬧個半死要見他,現在他回來了你又到外面去了,你們兩合夥整哥哥我啊?”

肖天銘放低了聲音,“那是我兩的事,陳盛你別管,随他。”

“行,我随你兩,”陳盛是肖天銘多年的朋友,瞬間就聽懂了肖天銘語氣裏的那絲不情不願,“但你總得告訴我發生什麽了吧?好端端的兄弟都做不成了?”

肖天銘笑的清脆,“發生了什麽你天天跟我一起怎麽可能不知道?真沒事,你就放大心準備好女朋友我放假回來見。”

“真的啊?”

“真的,挂了啊,我公交車到了,晚點給你電話。”

肖天銘沒聽出來陳盛聲音裏對着他提起吳燃故作的開懷。但在陳盛身邊的吳燃卻是直接面對面的體會到了這份感情的重量,他目光柔和的笑笑,摸了摸陳盛的頭,說了句,“讓你不聽話。”語氣寵溺到他自己都驚詫——這正是需要陳盛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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