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江川濃是誰?
地下停車場燈光晦暗,兩個小朋友躺在車後座睡得很香,細微的呼嚕聲傳出來,沖淡了車內無比壓抑的沉悶氣氛。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多虧蔣昊耗光了方芊筠全部的精氣神,所以當她聽到身旁這位江總說秦言此刻人在拘留所時,還以為對方在開玩笑。
“詐騙?殺豬盤?”方芊筠瞠目,“這不是無中生有嗎?!”
江川濃也希望整件事是無中生有,大夢一場。他無意識地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盤,嚅嗫道:“方小姐,我确定是真的。因為,他騙的人就是我。”
“騙的人是你?”方芊筠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只能機械地重複對方的話。
江川濃點頭:“我第一次用Here就Gogo盯上了,只是他實在太不專業,被我當場識破。”
“等等……Here?”火光電石間,方芊筠似乎明白了什麽,于是話鋒一轉,“你跟蔣昊是什麽關系?”
江川濃解釋:“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事關系。他之前在Here就職,工作上出了些纰漏,總部把他調走,派我來擦屁股。”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方芊筠追問。
江川濃想了想,給出準确的日期。
方芊筠立刻掏出手機,根據時間搜出和秦言那會兒的聊天記錄。在快速浏覽一遍後,她不禁一手扶額,一手把熒幕怼到江川濃眼前:“自己看。”
Gogo: 「蔣昊被你抓包的交友軟件叫什麽?」
Sienna:「Here」
Gogo:「他的ID你還記得嗎?」
Sienna:「怎麽了?」
Gogo:「沒事,就是問問。萬一網上不小心碰上躲着走。」
Sienna:「阿波羅8818」
“江總,所以你接手的不光是蔣昊的工作,還有他的ID對不對?”方芊筠做出合乎邏輯的猜測。
看着倆人歷史悠久的聊天記錄和那個該死的“阿波羅8818”,江川濃的嗓子眼兒瞬間被各種髒話塞得滿滿當當,噎得他呼吸不暢,頭暈眼花。
“我真是服了你們倆了!一個天馬行空,一個就坡下驢,他敢出招你敢接招。”方芊筠的語氣好像在罵兒子,“兩個成年人,有什麽話不能放在桌面上說?偏偏搞瞞天過海,釜底抽薪那套,低智商權謀連續劇看多了吧?幼不幼稚,可不可笑?”
江川濃像是被釘在座位上無法動彈。原來,所有的百結愁腸和萬劫不複都是自己腦補出來的虐心大戲。原來,秦言從來不是當年那位許老師的借屍還魂。恰恰相反,自己才是對方逃不過避不開的厄運。假如秦言沒遇上自己,以他趕鴨子上架的殺豬技術,怎麽可能真騙到錢?是自己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才一步步将人送進了拘留所。
方芊筠罵的沒錯,這何止幼稚可笑,簡直活該千刀萬剮。江川濃想,自己就該和那個傻逼蔣昊一起,站在大廈頂層被直接炸了祭天。
“宋飛白那個小人故意挑撥離間,颠倒是非地胡說幾句,你就照單全收?”方芊筠氣得胸口陣陣作痛,感覺乳腺都快堵了,“當年的事情同學都知道,是宋飛白偷了秦言的設計,才拿了那勞什子獎。現在他扭臉倒打一耙,當我們是死人嗎?”
江川濃無言以對。當晚,他拿酒潑了宋飛白一頭一身,沉下臉把人呵斥走。可灌進耳朵裏的話卻沒有就此消失,反而像緩慢釋放毒素的粘液,腌得人日夜難安。“老婆孩子”四個字簡直是江川濃的軟肋,他過不去這個檻,所以才會假借出差為名,打算看看自己不在時候秦言都在幹些什麽。
“我之前因為準生證辦不下來,就想跟Gogo假結婚來換一張紙。”方芊筠索性把所以事情和盤托出,“雖然那張紙是假的,可帶來的好處卻是實實在在的。一方面我能安心生産;另一方面,等過上幾年,Gogo也能順理成章拿到本市戶口。簡直是皆大歡喜。但他就是覺得對你不公平,死活都不同意跟我偷偷去領證。”
江川濃仿佛能看到秦言當時糾結到死的神情。一邊是好朋友,一邊是男朋友。他誰都不想傷害,最後只能為難自己。
“後來,他不知從哪打聽到去花旗國生産能曲線救國,就出錢出力,為我鋪出了一條筆直的路。”
江川濃想,還能是從哪打聽的?我說的。
“我打心眼兒裏拿Gogo當家人。他不見了,我以為是蔣昊搗鬼,才跑來質問。沒想到啊,居然是江總手起刀落幹的好事。”方芊筠說到這裏,忍不住出言刺他,“您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虧得Gogo拿你當寶一樣。”
江川濃目視前方,喃喃地說:“我不配。”
“江總,”方芊筠補充道,“Gogo上學時确實很照顧女孩子,也非常受女生歡迎,這些宋飛白沒說錯。但這只是Gogo本性熱情善良而已。他既沒有背着你跟誰生孩子,也沒有處心積慮地騙你。殺豬盤這場烏龍,說白了,不過是他腦子一熱氣不過罷了。歸根究底,是我當時考慮得不周全,把生孩子想得太簡單了,搞得秦言跟着一起承擔了很多壓根不該他承擔的壓力。”
“這不怪你……”深深的悔意從江川濃的肺腑一路浮現到臉頰,“你很棒,剛才當着蔣昊講的每一句話都讓我敬佩。”
方芊筠絲毫不買賬,而是說:“你車上有紙筆嗎,我現在就簽字畫押寫借條。欠你的,我肯定一分不少加上利息還給你。”
“方小姐,你這是在罵我。”江川濃慘白的臉上更加不見血色。
“随便你怎麽認為,”方芊筠催促,“但你得盡快把人救出來,這是你欠他的。”
“當然,”江川濃深吸一口氣,“這是我親手造的孽,我拿一輩子還。”
“這種夢您晚些時候再做吧,”方芊筠輕哼,“Gogo會不會傻到原諒一個親手把自己送進監獄的人,只有老天爺知道。”
“老天爺既然冥冥中讓我倆遇見,我跟他之間就有斬不斷扯不開的緣分。”江川濃逼自己重燃鬥志,“咱們這就出發,去見Gogo。”
說完他用藍牙打電話:“馮律師,是我。你現在就去XX拘留所辦取保候審的手續,咱們直接那裏見。萬一……萬一對方不同意見面,就說還有一位姓方的女士也會到場。”
江川濃挂了電話看向後座睡着的娃:“安全第一,隔壁就是商場,我先陪你去買兩個寶寶座椅。”
方芊筠看穿對方的心思,出言諷刺:“拿我和孩子當敲門磚,江老板好手段。”
“對,”江川濃無恥得明明白白,“我是商人,操奇計贏,铢锱必較。”
江川濃和方芊筠在路上耽誤了十幾分鐘,到拘留所門口的時候,馮律師剛剛從接待室出來。他神色焦急地快步走向江川濃,開門見山地問:“江總,您除了我還找別的律師了嗎?”
見對方這麽問,江川濃立馬反應了過來:“已經有別人來過了?”
“對,”馮律師點頭,“人家連保釋的手續都辦好了,動作很快,非常專業。”
江川濃一時想不出還有誰會在第一時間趕來施以援手,難道是王總?而方芊筠心中隐約浮現出一個人,她不敢肯定,于是不露聲色地問:“那我們現在能見見秦言嗎?”
“嫌疑人直接拒絕了其他人的探視,”馮律師攤手,“他只說讓我給方小姐帶句話。”
“是什麽?”方芊筠忙問。
“他說讓你一定堅持住,梅花方片是你的孩子,沒人能搶走。再難再苦,等他出來跟你一起扛。”
方芊筠鼻子一酸,眼淚險些又要滾出來。
“有帶給我的話嗎?”江川濃趁機刷存在感。
“那個……”馮律師有些尴尬,“江總,沒有。”
“肯定有,”江川濃做好了心理準備,以自己對秦言的了解推測道,“他都罵我什麽了?王八蛋還是傻逼?或者讓我哪涼快哪待着去,這輩子都不想見到我之類的。你照直說,沒關系。”
“人家真沒罵您,”馮律師撓頭,“他只是問了句‘江川濃是誰?’”
這話比一塊磚還沉,徑直砸到江川濃臉上,簡直讓他當場倒地身亡。江川濃不肯罷休,死乞白賴地追問道:“那他是惡狠狠地說 ‘江川濃是誰?!’,還是陰陽怪氣地說 ‘江川濃是誰?”
馮律師想了想,回答道:“都不是,對方沒那麽多外露的情緒,就像真不知道您是哪位似的。”
“那他什麽時候能被保釋出來?”方芊筠沒工夫欣賞江老板此刻快要吐血的悲慘表情。
“按照流程一般是7天左右,”馮律師回答,“我會時時關注的,有任何消息馬上通知你們。”
江川濃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場硬仗,沒準就得天荒地老地打下去,不能急于一時。他穩了穩心神,另辟蹊徑:“馮律師,你們所裏有沒有擅長打撫養權官司的律師,最好是女性。”
馮律師立馬把目光看向抱着孩子的方芊筠,而方芊筠則看向這位火燒屁股自顧不暇的江老板。
“既然他暫時還出不來,就由我來做他想做的事。”江川濃重複着秦言的話,“梅花方片是你的孩子,沒人能搶走。”
方芊筠咬了咬嘴唇,根本無法拒絕這雪中送炭的幫助,唯有輕聲道一句:“謝謝。”
“不用客氣,”江川濃苦笑,“等Gogo出來你幫我稍微說上兩句好話,就算我的造化了。”
“如果你們現在有時間,咱們直接回所裏。”馮律師見狀說,“趕早不趕晚,撫養權的官司通常都很棘手複雜,我讓同事立馬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