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嫌過往

所謂大事兒,是相對高家人來說的,紫宸倒沒覺得有什麽,反而盯着丫頭因為緊張在發顫的臉頰有些出神……

汪老爺終是沒盼得女兒回門,強撐到了午時初,下令開了筵席後立時帶着六個兒子趕來高家讨要說法。汪老爺不愧是統領朝堂十幾年的國之肱骨,心裏再不喧忿面上還是挂着笑模樣,打着“探病”的旗號,畢竟高元晖是以“身體不适”推的,也不算是失禮。

一群人氣勢洶洶地占據了大半個廳堂,高家老爺夫人戰戰兢兢垂手肅立,聽汪家長子汪晟樞訴明來意後都傻了,原以為今天媳婦回娘家前會來行禮還特意起了個大早,等到巳時過半都沒動靜,讓人去瞧瞧才知道大奶奶用過早飯就出了門,只當這個刁蠻的媳婦罔顧禮法,兩口子說話聊天間還笑話了汪家的門風,沒料到錯是出在自己孩子身上。

身為平民百姓的高家在封爵拜相的親家面前本來就有些難以擡頭挺胸,再加上理虧,連平日氣定神閑的高老爺都有些冒汗。汪老爺也不急于發難,吩咐跟随的大夫去給姑爺切脈,等信兒的工夫跟高家夫婦對坐喝茶說話。

其實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怎麽回事,現在缺的只是個問責的契機,不然誰有這雅意空着胃袋猛灌茶水?場面總得撐着不是?

不到兩刻鐘,問脈的大夫一溜小跑回來複命,他身後還跟着一臉慌張的高元晖和魯氏。

大夫說姑爺除了有些肝火旺一切安好,汪老爺問去的時候姑爺在做什麽,大夫略頓了下才回:跟姨奶奶下棋。

汪老爺可逮着機會了,擡手就掀了供桌,驚得在身邊的六爺汪晟陽八爺汪晟令忙去撫前心順氣,生怕老爹一口血就這麽吐出來。

汪相哆嗦着指向高元晖痛心疾首地說:“我把宸兒當眼珠子那麽養,不求嫁過來還能有在家時的嬌慣,夫妻間起碼的臉面總得給吧?你說讀書人要信守‘仁義’二字不能始亂終棄,堅持要娶魯氏進門,宸兒點了頭我這個當爹的也說不出別的來,可你非要第二天就迎,我的宸兒也咬牙受了,這還不算,你竟然連歸寧禮都不陪她全了?!老八!接你妹妹回家!”

被點到名的汪晟令左右為難,父命不能違抗,可真鬧僵了吃虧的還是妹子,正琢磨解決之法時,就見高老爺撩衣跪在了碎瓷殘茶間,緊接着高夫人、高元晖、魯氏及高家的仆役們呼啦啦跪了一片。

高老爺沖着還在不停噴鼻的汪老爺又躬低了些身子,“還請相爺息怒。全是老夫教子無方。”

高元晖看父親如此忍辱,肝斷腸絞,又悔又恨,為了父母少受點指罵,雖萬般不願,還是低了頭,“都怪我……您有氣全沖我出吧……”心裏卻只想生吞活剝了汪紫宸,身為女人嬌橫就夠惹人嫌了,她竟還好搬弄是非愛告狀,這如何讓他能做到相敬如賓?

大爺汪晟樞也寵妹子,但沒有汪老爺那麽盲從,多少還存着些理智,順勢勸幾句,汪老爺這才略收了雷霆之怒,可非要聽到女兒說不計較之後這事兒才算過去。

這會兒汪紫宸正混在販夫走卒中聽曲兒呢,讓人上哪去找?結果汪高兩家上百號人可着京城轉全都空手而回,眼見日頭都西斜了,汪老爺這才在六個兒子的勸說下回了府。

被權傾朝野的汪相這一鬧,高家所有人都跟退了層皮似的,高夫人受了驚吓胸悶氣短,魯氏更因為是掀起風浪的關鍵惴惴自危,高老爺和高元晖各自進了書房不許人打擾。

等汪紫宸回府時,表面上已經恢複了平靜。為什麽說表面呢?汪紫宸知道高老爺可以閉口不提,但高元晖絕對沒那個道行做到不動聲色,少不得又要跑到她跟前來吼上幾句來解解心中對父母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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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來龍去脈了解清楚,一行人在大門口已經伫了好半晌,天都黑透了,汪紫宸對等着吩咐要怎麽辦的丫頭們淡淡說了句回房,擡步就想邁上臺階,可就在動的一瞬,眼波擦過秋霭的臉,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停住對秋霭說:“你去給老爺切切脈……”見丫頭聽得雲裏霧裏,又補充道:“高老爺。”

這話不光讓秋霭直閃神,就連一向持重的冬霁都忍不住提出不同意見,“高老爺素來心高自傲,今兒……怕是多半會吃閉門羹,不如等明天再說?”

紫宸微微笑道:“不!現在就去,我派的丫頭高老爺一定會見,至于要怎麽能說服他看診……就憑你的本事了。”

到屋裏,換上舒服的罩衫,拆了發髻,汪紫宸坐在妝臺前發呆,夏霏小心翼翼地為主子梳理長發,不敢打攪。

其實今天這一幕全在紫宸的預料中,依汪老爺對女兒的重視程度,聽聞歸寧這等大事都無法成行定會火冒三丈,到時借着汪相爺的這股怒氣至少可以改變現在這連下人都能欺到頭上的劣勢。不是她束手無策,而是懶于親自動手,試想高家上下少說也有百八十人,就算有一半對她有敵意,要一個個收拾也是大工程,不如搬出汪老爺這尊大神,讓做亂的小鬼們不敢再造次。目的達到就好,至于用到什麽手段……她從不拘泥。

提到高元晖……如果站在局外的角度看雖有些酸腐,但也稱得起好人二字,偏偏她沒有悠閑看戲的身份,穩居他故事中的反派……

論起高魯二人的相識要追溯到十幾年前,彼時魯氏還在襁褓,高元晖也不過蹒跚學步,兩家交好就由父母作主定了娃娃親,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本是一段可以預見的美好姻緣。偏偏命運弄人,三年前魯家老太爺在魯氏及笄前幾天撒手西去,婚事不得已擱置下來。本來今年清明前就能除孝,可他們的結合似乎并不被上天祝福,三月初的一天,從不插手生意的高元晖去南城訪友,順路給自家商鋪帶了封文書,被正在皇城大街喝茶觀景兒的汪紫宸相中,執意下嫁。

高元晖有了下聘未娶的妻自然一口回絕,汪紫宸不管那套,擠了兩滴淚就讓汪相爺亂了方寸,搬出了統領後宮的妹子,太妃那會兒正打算尋個聰慧靈秀的女孩替自己落發出家祈求國泰民安,當下就宣了魯氏進宮,高元晖得了信兒,權衡再三終是點了頭,卻要求同娶魯氏進門,不然也會削發入佛門。

林林總總聽丫頭們轉述前怨,汪紫宸多少有些理解高家人對她的痛恨了,現在的處境還要歸結到天之嬌女的執念上。她也會嘆息情深緣淺,但不會心懷羞愧,這是性格使然,洞房那夜就是分水嶺,她可以善後,但絕不為沒做過的事負責。

以後會對高家這群受強權壓迫的人好一點,但僅限于相安無事的狀态,欺上門來的就另當別論了……這是汪紫宸入睡前閃進腦海的想法。

……

第二天一早起來,沒等到前來踢場子的高元晖,反而是魯氏守着口門求見。

四個丫頭裏裏外外地忙活,汪紫宸則坐在床邊醒盹兒,一宿都沒歇踏實,夢就沒斷過,閉上眼總是會浮現一雙澄澈的眸子,就在她想看清那人的臉時,湛波被凜冽取代,悲憤中閃着絕望……那眼神她永遠不會忘,有人用縱身一跳讓她初嘗刻骨銘心……

用手背蹭蹭發幹的臉頰,跟被水洗過一樣發緊,紫宸有些不确定是否因夢境而落淚。

夏霏侍候她換衣,春霖則在妝臺前整理脂粉,還帶着些隐憂地叨叨,“姑娘這幾天臉色不好,還是用鮮亮些的胭脂好……”

紫宸翻了個白眼兒,下定決心不能讓丫頭得逞。

洗漱完,描了眉打好鬓,把魯氏晾了大半個時辰才将人請進來。

魯氏由個小丫頭攙扶着邁過門檻,在接收到春霖目現不認同後拂去丫頭的手,輕移蓮步施身行禮,“春華給大奶奶請安……”

魯春華……紫宸斜倪着她,嘴角勾出一抹玩味,開花不一定會結果,耕耘不一定會收獲,不知道這位才華橫溢的書香閨閣懂不懂。

兩兩相望,紫宸在魯氏眸底凝結起來的水霧中有些無動于衷,只是無關痛癢地望着。

魯氏略垂了頭,水珠自臉龐緩緩滑落,頗有幾分楚楚生憐的柔弱,她咬了下嘴唇,跟下了什麽狠心似的,“大奶奶,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您……請您不要再為難大爺了……”

紫宸蹙起眉心看春霖,丫頭們這是做了什麽嗎?春霖傾身湊近,耳語,“姑爺一連三天獨睡書房,怕是有人在串閑話……”

紫宸有些失笑,高家所謂嚴正的家風就這麽不堪一擊?稍有風吹草動就潰敗了?不過……高元晖被視為有隐疾也總好過她被人說洞房夜空守得好,這麽想想更覺得事不關己了。

看魯氏這不答應就不起來的架勢,實在懶得繼續矯情,遂微微笑道:“你真是急糊塗了,”魯氏不解地擡起翦水秋瞳,紫宸淡淡舒着氣息,“這種事歸夫人管,求我做什麽?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幫着夫人多想想怎麽整肅府裏的下人們呢,行了,我還有事,你回吧!”

魯氏在驚愕中被冬霁指揮着丫頭扶走了,紫宸對着空空的門口失神,這輪翻走動什麽時候是頭?看來還得讓秋霭多加把勁……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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