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板打人

“什,什麽?”掌櫃的以為自己聽錯了,上板兒打人這麽專業的名詞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大小姐怎麽會知道?而且……掌櫃的連吞了幾口唾沫,眼睛不由放到店門前迎風招展的“天下太平”四個字的錦幔上。

當年買賣開張,天下綠林道的總首領徐适靑為報二爺曾經的救命之恩,親自奉上這面彩錦,告誡天下綠林好漢,包括市面上的混混流氓:這家店動不得,路過都得繞着走!

也托了徐大爺的福,這麽些來年生意一直做得順風順水,沒人敢搗亂。

沒料到十年不遇的事偏偏讓大小姐給趕上了,掌櫃的盯着跟那犯渾的黑大個心裏這個恨啊!大小姐一年也不見得能登一次門,你說你早點或晚點,再不濟吃完蔫溜走人不好麽?跟這拍着胸脯子找什麽不自在?

他不是看不出大小姐掃過來的不屑,說他慫也好不配做汪家買賣的當家也罷,他是真怕了,憂心眼前這個黑大個兒砸了場子還在其次,真若是大小姐在百味樓裏有半點閃失,怕是汪相爺得把他剁碎了和成餡兒……晚飯見!

他就是個給人料理生意的幫工,往好聽了說是百味樓的大掌櫃,說不好聽說就是汪家無數夥計中的一個。平日裏有東家坐陣,也輪不到他出什麽面,偶爾有人借勁兒耍酒瘋,說上兩句軟硬兼施的話再将人架出去就是了,可今兒這位……一看就不是善茬兒,膀闊腰圓骠悍強壯,瞧那半敞的衣襟裏盤踞的刺青,竟是條過肩龍,擺明了是混黑白兩道的!這讓掌櫃的不停地撓頭。

大小姐性子烈是天下皆知的事兒,見不得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叫嚣這也無可厚非,但這位姑奶奶卻不知道今天若應了這挑釁,怕是以後麻煩會接二連三的來,百味樓這塊大肥肉,街面上的三教九流哪個不眼饞?自家先壞了徐大當家定的規矩,怕是這面旗幟再也唬吓不住那些想分一杯羹的匪徒了!

要怎麽把話暗示出去還不能犯了大小姐的忌呢?掌櫃的苦着臉不住給夏霏遞眼神兒,可那丫頭正忙着環視四周根本沒接收到。

等了半天不見有動靜,汪紫宸斜斜瞥去一眼,掌櫃的立時一個激靈肅了肅身子,此刻縱使有千言萬語也不敢再多吐半個字了,只得努力沉沉氣息,作了個羅圈揖,揚聲說道:“各位客倌,今日小店‘上板兒打人’,請您各位先行個方便,夥計會将您各位的酒菜一一記下,待我們解決完了重新給您上熱的,這頓不管有多少,全算小店的。”

聽說百味樓要“上板兒打人”都新鮮,從來都只聽說別人家被人收保護費吃寶局的,京城裏大大小小的混混流氓們對“百味樓”三個字連提都不敢提,今兒竟有人不長眼地跑來踢場子,酒客們對吃到一半被請出去不但沒一點不滿,反而都興沖沖地圍在門口窗邊,想等待會撈個好位置準備看熱鬧。

夥計們手腳很是麻利,沒一時三刻,場子清了,門板上了,就連桌椅都被靠邊碼放,留出了好大一塊空場……

那吃完飯沒錢結帳的漢子見架勢拉開了,搖頭晃腦地走到中間,胸脯拍得嗵嗵響,“老子杜垠達吃遍了直隸的寶局,今兒倒要領教領教貴字號!”說罷從短靴中抽出把匕首,刺啦一下劃開褲管,說話間就要往肉上剌。

汪紫宸一見心裏暗叫了聲不好,這個她可是懂,混混界拼的就是個狠字,要不憑什麽讓買賣家心甘情願拿錢養活着?他那邊切多少,掌櫃的就得陪多少,要是露出半點怯意他就大咧咧吃你一輩子……汪紫宸掃了眼腿都開始打顫的掌櫃的,心說不要說剌肉了,那邊一見血這位一準兒就癱地上了,沒開始就輸?那可不行……

“夏霏!”

“是!”

汪紫宸悠哉悠哉地找了張桌子坐下,就像說些無關痛癢的話一樣,“仔細看着!大小夥計有一個算一個,将人撂倒的賞一兩銀子,打吐血的五兩,斷胳膊斷腿的十兩,鬧出了人命姑娘我賞田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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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二三十個夥計手抄着各色物件當武器,一下将黑大個給圍了起來。

杜垠達哪見過這場面?通常情況下都是先鬥狠再挨打,今兒沒按牌理出牌,他反倒是懵了,那邊人嗚哇怪叫着往這邊湧,手中的匕首一抖,尖刃就劃破了大腿上的皮,血一下呲出來,濺了站在身旁的掌櫃的一臉,掌櫃的也不知道是為了給夥計們讓地方以防誤傷了自己,還是被吓破了膽,竟是連連後退,若不是有桌椅擋着,怕是會鑽出門縫。

汪紫宸端着杯,皺着鼻子沖一堆背影運氣,一個個正在使勁的後背将進行中的暴力場面給圍了個滿滿當當,連那杜垠達在不在裏面都看不到,這不是掃興麽?

服侍多年的夏霏自是領會主子的心思,也不知從哪找了把折扇,半展開打着風,“都是些年輕氣盛的半大小子,下手也沒個準頭,真見了血破了相的沖撞了您也不好……您別跟個粗人制氣,傷了身子多不值當。”

汪紫宸想想也是,這事兒要放在平時,就沖那人都快招了蒼蠅的落迫樣兒,給口飯吃又如何?但是……一早跟初十那窩了火,又有小皇帝在小樓守株待兔想查她底細,那姓杜的混混要是露點不好意思之類表歉意的神情也就沒這事兒了,偏偏是一副殺打不怕的無賴嘴臉,這股火在胸腹裏上竄下跳的,要是不找個理由發洩出來,再憋下去她非自燃了不可,于是就仗勢削人了一把。

茶水又蓄過兩回,那邊夥計們氣息也見亂,汪紫宸指節輕輕在八仙桌面上敲了兩下,夏霏立時明白了過來,清清嗓子說:“看看他服軟了沒?”

聞聽,夥計們立時散開,現出了側身蜷腿抱着頭的杜垠達,他一臉的血,也不去擦,見人都停了手,往地上淬了口血沫子,伸腿就給了離着最近的夥計一腳,罵道:“你TM怎麽不使勁兒?”

那夥計沒防備,一個趔趄險些栽個跟頭,但主子不發話也不敢亂動,只能狠狠瞪他。

看樣子這身硬骨是沒拆下來!汪紫宸指下依然不緊不慢地打着節奏,心裏思度着要怎麽馴服這混不怕的主兒,突然……來了主意,她扯唇笑笑,纖纖玉指一擡,指向剛剛被踹的夥計,“你……給我拔他的頭發,五根一撮,啥時喊娘啥時算!”

杜垠達陣陣嗤笑,心說女人就是女人,爺是什麽人?板子生生把皮肉掀下來連哼都不哼,道上有着響當當的名號“鐵達子”,能怕這些女人撒潑使的招數?可沒眨眼的工夫他就後悔了,太輕敵了……這拔頭發真TM不是人受的罪!就像是鈍刀還想切薄片兒,一抻一個激靈,連骨頭縫都跟個疼。

他的臉色不在淡定,這讓汪紫宸的不豫平熄了些,心情極好的吹着茶碗中的浮沫……規矩往往就破在不按套路打的人手中,這一點是她用頭破血流的教訓換來的,至死都不會忘。

“娃娃,你的心腸未免歹毒些吧?”

一道沉靜的聲線響起,汪紫宸會心一笑,他果真沒走!回頭,順着視線,就見一個身穿淡青深衣的短須男子站在樓梯邊,正蹙着眉看過來。

沈延彙……據說此時的國泰民安全靠這位延王爺的威名在外,他是位文能安邦定國,武能跨馬殺敵的将帥之才,市井之中還流傳着當年先帝想傳位于他的說法……只是,似乎這個人節操好像不怎麽整齊。

他既未表明身份,汪紫宸索性裝做不知,不但不惱,反而是盈盈淺笑着倒了杯茶,推到上手的位置權作邀請。

沈延彙并沒駁面,穩穩落座,拿起茶一飲而盡,然後似是在自語又似是在說給她聽,“也難怪你們夫妻失和……”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當着三十多號人呢,僥是汪紫宸臉皮再厚也挂不了,一下斂了所有善意,厲眼輕眯,冷冷一哼,“我倒是不知道了,練了半輩子童子功的您還懂得男女之道。”京城裏誰人不知,當朝手握兵權的延王爺不光不盡女色,連男風都不好,一身元精化氣的童子功……哼,論踩人軟肋,她可是在行的很!

“你!”沈延彙騰地一下站起來,蒲扇一樣的手掌狠攥着蓋碗,都有些微微發顫了,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在堅守着不打女人的信條。

“王爺息怒!”夏霏生怕主子會吃虧往前進了一步,用半個身子将她擋住,“我家姑娘……”

可沒容說完,門就咣當一下被人從外面踹開了,立時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了過去,一個白淨俊俏的小公子在随從的擁護下擠了進來,他手指着汪紫宸的方向,嘴裏念着什麽就直奔過來,在經過杜垠達的時候被吸引了下,一個側目……然後,就跟沒了骨頭似的軟了下去……

“小爺!”

“皇上!”

陳希尖叫的同時,沈延彙将碗往桌上一拍,飛身就往前沖去按那下跌的身子。

他許是真急了,有些失控,那杯與桌面接觸的同時就碎成了幾瓣,雖然夏霏伸手躲掉了大半飛濺,還是有小小的殘瓷順着紫宸的臉頰劃過,留下一片火辣。

這回尖叫的人就更多了,掌櫃終是沒能扛過這輪驚吓暈了過去,沈延彙抱起着不醒人事的小皇帝很快消失在百味樓,汪紫宸則是發怔中被下人們護着回了府,一場轟轟烈烈的較量還沒得出來結果就散了場,圖留下被虐得呲牙咧嘴的杜垠達揉着頭皮恍神……

……

入夜,托着下巴讓春霖上藥,涼涼的膏體一觸到皮膚,激得紫宸一哆嗦……猛然,她似是有所了悟:

莫不是……那家夥,暈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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