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難再忍受
一瞄到高元晖那張冷臉,汪紫宸下意識地自醒:昨天說啥了?難道是太興奮以至于言語激烈,讓魯氏不好接受,這才搬來了高家大爺做主?
左思右想也沒覺出有不妥的地方,不由心生埋怨:這個魯春華!
昨兒實在掰不出理由來挑毛病,就只能沒事兒找事兒地說她新裁的裙衫顏色不稱皮膚,魯春華當然不服。
魯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但擁有千畝良田,日子過得倒也寬裕。別看魯老爺被京畿學子譽為大儒,在管教子息方面可是嚴苛得很,對女兒尤為上心,不僅親自督導讀書寫字,還專門從江浙請來師傅傳授繡工女紅。魯春華敢毫不客氣地說,放眼京城,論才情還是學問,哪家名嫒能比?
這是她的驕傲,不容人說三道四的所在,沒想到當面被汪紫宸恥笑,自然憤慨,一時忘記多日來隐忍的辛苦,辯了幾句。
汪紫宸正因日子寡淡閑得難耐,一見她還嘴,立時亢奮,你來我往掐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要不是臨近戌時三刻,再不走總管就要帶着人鎖了二道門,魯氏回不了院子,汪紫宸真不想放人,那還是冬霁提了三遍醒才收的架勢。
很久沒如此痛快,心情好自然來了食欲,讓丫頭去小廚房看看有什麽可以墊墊,喝了滿滿一碗紅棗粥當夜宵,更是一覺就到天光大亮。她這還在回味,沒想到有人竟翻臉不認帳!
汪紫宸真想指着魯氏的鼻子罵:她昨天走的時候也是臉色紅潤神清氣爽,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怎的睡了一宿,就不承認昨兒的舒服了呢?太可恨了!想着,連橫了那個正侍立在床前的女子幾眼。
魯春華斂眸,微躬了身子,不是沒看到那戳向自己的厭惡,不但沒放在心上,反而淡淡地笑着,從淩霜手裏捧過瓷盅交給秋霭後,淺言道:“這幾天老刮風,幹得厲害,我熬了銀耳粥,能養肺潤燥,您在上火,用着正合适。”
這套話常聽,用詞與謙躬的态度都一如既往,可就是有種說不出的別扭,汪紫宸身上的寒意從頭到腳竄了幾遍,總感覺她的笑過于甜,聲音過于軟,充滿了不懷好意……
側目往方桌那兒瞧,高家大爺正自顧喝茶水,目不斜視,像是沒注意到兩個女人的交談。
他看起來不像是來給心上人撐腰,沒有丁點發脾氣的征兆,除了有些陰郁之色浮在印堂,這可以理解,娶妻多月一直沒法圓房,身體與心理都發洩不出,當然沒有好臉色。
那這趟登門是要幹什麽?現在京城盛傳高家長子有隐疾,光汪紫宸聽到的就不下五個版本,丫頭提過,最近大爺現在都不怎麽出門,天天耗在書房裏舞文弄墨。顯然他是聽到了風聲,這個節骨眼兒跑過來,還心平氣和地自斟自飲……
詭異,太詭異了!高元晖啥時見她都是橫眉豎目的,不叫喚上幾句,砸幾樣東西,就覺得不踏實,對這文雅的公子哥形象更是看着不習慣,汪紫宸暗中攥緊拳頭,想抵抗那汗毛孔在擴張的感覺。
冬霁見主子對着大爺發怔,不由一陣酸楚。大婚半年,姑爺來的次數一只手就能數清,別看姑娘平時嘻嘻哈哈跟沒事兒人似的,其實心思重得很,舍棄那個天底下最尊貴的身份,可以說是下嫁進高家,只想龍鳳呈祥,卻沒想到落花有情,流水無意……落得豆蔻之年成天守着一室孤寂……都怪她!掃向魯氏的眸光難掩一抹怨恨,回頭得跟夏霏商量商量……
魯春華沒留意斜下裏那正在算計的目光,因為她也看到了汪紫宸幽幽落到高元晖身上的視線,臉上的笑微僵,不過很快就被粉飾過去,輕聲喚道,“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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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晖像線抻得一樣,立時扭頭,冰冷、不豫旋即化為無有,一張臉柔得都漾出了水,灼灼看向魯氏,“嗯?”
“讓他進來吧。”魯春華被他盯着面頰發燒,側頭避過,含嬌帶羞地說。
汪紫宸感覺自己是個多餘的人,眼睜睜他們兩人在面前眉目傳情,心裏多少起了絲皺,在聽了這話直犯迷糊,下意識地瞄向門口。
高元晖也愣了下,跟要下什麽決心似的運了半天氣,然後對着虛掩的門喊:“長寬!”
應聲而進的是個十四五歲的男孩,短褐稠褲,小厮打扮,汪紫宸沒見過,但品高魯的對話,這應該是高元晖身邊侍候的人,只是……叫一個男仆進女眷的寝室,這未免荒唐了些,而且,他肩上還扛着……鋪蓋卷?!
長寬被大奶奶瞪着,不敢再多邁一步,停在門邊。
高元晖尴尬地清清嗓,“今兒,今兒爺歇這屋。”
汪紫宸一時沒轉過彎兒,直愣愣地瞅着他,魯氏忙接過話補充說明,“大爺知道冷落了您,這是要與您重修舊好。”
最後四個字像是千斤重物狠狠砸在頭上,汪紫宸腦子裏炸開無數金花兒,心悸,身子也冷。一口氣都來不及喘勻,就顫着手指向長寬,挫着牙生擠出個字兒,“滾!”
高元晖立時黑了臉,起身就想走,被魯氏拉住,“爺!”低低地安撫了幾句後,扭頭沖汪紫宸說:“大奶奶,大爺已然服了軟兒,您就……”
汪紫宸沒容她繼續往下說,厲聲阻止,“閉嘴!什麽東西都敢往我屋裏送?都滾,嫌髒!”
當場趕人做得雖莽撞,但汪紫宸不後悔。魯氏瘋了!想要孩子,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利用了高元晖的愛慕之心不說,竟将歪主意打到她的身上,這口氣如何能忍得下?
但平靜下來,也清楚,自己的忿怒是不可能得到理解的,魯氏就不用說了,高元晖定是會揪住她沒細斟酌而用的一個“髒”字,這個結,怕是只會越纏越大,永遠也解不開了。
真累!有身體上的,更多的是心。
一夜都沒怎麽合眼,本想賴在床上多躺會,可辰時才過多彩就過來請安。
說是請安,其實是帶着任務來的。自從得了兩匹貢品衣料後,高夫人似是嘗到了甜頭,三不五時的就打發人過來,不是說哪支心愛的釵上丢了顆珠子,看大奶奶那兒能不能配上,就是什麽玉飾磕出了裂紋,大奶奶許能認識技藝高超的匠人給修補了……汪紫宸能真去又修又補嘛?多半兒是讓丫頭從小庫裏去挑件新的……人家倒也不空手白拿,多多少少用些不起眼的東西來換。
幾個丫頭頗有微詞,念叨了幾回,汪紫宸總是笑而不語,不是不知道高夫人那些心眼兒,無非是出自皇城的手藝能讓她在貴婦小聚中贏得更多的贊譽,只有這人前的光彩,才能安慰了那些關在門裏、不能對外人道的心酸……一個遲暮的怨婦罷了!汪紫宸對身外之物一向不怎麽上心,又樂于能買到清靜,也就任她予取予求了。
今兒不知怎的,在聽到多彩說夫人早起口苦舌幹,想讨株雪蓮下火,汪紫宸無名火起,前兒才訛走支上好的人參,準是煎了參茶,這會生了躁竟還有臉張嘴?
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個惡心地方,簡單梳頭換衣,罔顧許給夏霏的保證,帶着冬霁、春霖就奔了百味樓。
巳時過半,大買賣家本應該才撤板兒開門,汪紫宸想躲清靜才來的這兒,沒想到,邁進百味樓裏就傻了眼,上下兩層座無虛席,三五人一桌,有端着茶高談闊論的,竟還有行酒猜拳的,場面很是喧鬧,掃一眼,只覺得哪裏不對勁,細琢磨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有心跟掌櫃的打聽打聽,瞅了一圈也沒看到那個胖胖的身影,就連夥計們都忙着給各桌客倌們蓄水加菜碟。
“八爺。”兩個丫頭的請安聲驚動了汪紫宸,順勢看去,那兒坐着個男人。剛剛就注意到了,他左肘托腮倚着臺櫃,右手捏着瓜子在磕,動作很是優雅,沒想到他就是那位久聞名而沒見過面的八哥。
汪晟令依舊跟沒骨頭似的斜腰拉胯,也不拿正眼瞧,勾着單鳳眼倪汪紫宸,“小祖宗今兒是貴足踏賤地啊!”
不理他話中的調侃,伸手從櫃上的瓜子兒笸籮裏順了一小把,早上起來連口水都沒好好喝,這會兒太陽都已老高,肚子鬧得正歡騰,提鼻一聞濃濃的油脂香味就更覺得餓了,也不客氣,放嘴裏就磕,其間還不忘抽空兒回擊,“這不是想八哥您了嘛!”
汪晟令驚得張着嘴合不上,愣是用手往回托,眼睛裏全是防備……沒提名道姓,沒惡語相向,還破天荒喊了“八哥”,等等……這丫頭多久沒這麽“客氣”了?
想半天,好像七年前收小妾沒讓她鬧洞房遭上的恨……還好那時自己腦子轉得快,義無反顧地扛起了家裏的産業,操勞費神是小,牢牢掌控着汪家的銀錢流動才是關鍵,若不是現在沒他不行,早就在她的使壞中屍骨無存了!哪還有命享今天的這聲“八哥”吖?!
越想越覺得有蹊跷,汪晟令只覺得背脊生寒,拿眼睛輪流瞭冬霁、春霖,希望能看出點什麽,可兩丫頭眼觀鼻,鼻觀心,站得那叫一個端正筆直,正猶豫着是不是找個什麽借口開溜,不是他懼怕個沒及笄的女娃,對,她刁得沒邊兒不假,到底是個心性未泯的孩子,讓汪晟令忌憚的是給這位姑奶奶撐腰的父親大人,名留史書的孝子都沒怹老人家這麽言聽計從!
他還沒琢磨出個結果,就聽汪紫宸問道:“這一屋子的人是怎麽回事?”
汪晟令一愣,話脫口而出,“還不是你惹的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