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特殊要求

“汪管家?!”春霖驚叫。

汪紫宸聽罷,立時覺得六根清靜了,還以為……

可那也了不得,俗話說宰相門前三品官,能讓他降階恭候的,怕是全京城都挑不出幾個,瞧三個丫頭那敬畏勁兒就知道。

被一群人簇擁到正堂,遠遠,庑樓下烏烏泱泱站成了幾排,只有一個人坐在花梨太師椅上翹首以盼,他須發花灰,面上皺紋深刻,真的見着了,反而乜怔。

四目相對,形似的眉眼,流露的動容,無不在指明一件事……他就是那位毀譽參半的權相汪弘荿。

他眸中深含着不加掩飾的喜悅,直直噴湧出來,奔騰澎湃得讓汪紫宸相見情怯,一時不知要怎麽面對這位愛女成魔的父親,若是知道了那縷芳魂早已殒殃,将會是何等的悲恸?

見她遲疑,汪相站起身,招手,“快來,讓爹看看。”

沒法,只能硬着頭皮上前。汪相緊緊抓住女兒的手,低頭斂起部分情緒,嘴上叨念,“怎麽拖到了這個時候?”

其實也知道這只是為剝落傷情而說的場面話,并非真正責怪,有心順着老人家的意,撒個小嬌就進屋慶祝阖家團圓,可随着眸光不經意一瞥,不小心撞到了八哥汪晟令從眼角斜出來的視線,對其中那冷眼旁觀的意味興起小小的不滿,于是……眼珠一轉,将所有的動容擠成了淚。

“怎的沒人知會一聲?不然也省得您空等……”半真半假。雖知道娘家會過來接,但沒想到會這麽快,而且汪相是實實在在地等了一整天,這坑挖得也不算無中生有。

“是嗎?”低低地如池靜水,沒有一絲皺,可掃向長子、八子的眼神卻清冽得滲骨。

面對父親的不豫,大爺汪晟樞略躬起身子,請罪:“是兒子疏忽了。”

八爺汪晟令卻不敢茍同大哥的愚忠愚孝,從成堆的人群中跳出來,也顧不得一直維持的風流倜傥,怪叫道:“真沒說嗎?!”

往汪相的身前又偎了偎,将害怕做足了十成,汪紫宸懦懦着唇,“說,說了還不行嗎……”

兩滴淚再加上微微的顫抖,讓汪相成功化身為護仔的雄獅,橫眉豎目指向八兒子,“老小難道回來,不說好好哄着還吓唬她!”說越越氣,手都止不住地哆嗦,最後狠狠一甩袖筒,吼道:“出去!”

八爺汪晟令還想辯幾句,被身邊的大爺汪晟樞攥了胳膊。父親最近身體本就不太好,兩個月前還險些在早朝時因氣衰暈倒,一直在調養,才稍有好轉,大夫也說了,養氣則先化郁,對父親的病症小妹确是一劑良方,于是雖知不合禮數,還是給高家下了貼子,卻是沒想到,人還沒進門,反倒惹得父親肝氣橫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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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弟弟還不服,汪晟樞攢起眉頭,對九爺汪晟梁說道:“老九,送你八哥回院子。”

九爺是習武之人,又在兵部供職,閑來沒事就跑到京郊大營跟兵将們操練,有一副好身板,說是“送”,但看起來更像“拖”。

兩人別別扭扭的走出老遠,還有對話飄飄傳來。

“你放開,今天我非得好好治治那丫頭,都許了人家還這麽刁橫,怪不得……嗚……”

後面的話被九爺的大掌給捂了回去,“平時你不也叫她小祖宗嗎?有爹慣着,你能讨到好?又不是一回兩回了,怎的還不如我個粗人識趣兒?”

他們拐出了廊子,就再聽不到什麽,汪紫宸安撫着還在忿忿的汪相,“您消消氣,犯不上跟不懂事的計較。您用過飯了嗎?我還餓着哪……”

汪相一聽閨女空着肚子,忙吩咐管家“重炒熱的”。

父母兩相攜進正堂,汪相是一臉的心滿意足,汪紫宸則是輕扯唇角:看來,這兒還挺有意思的。

……

以為回到娘家,又有汪相那尊大神罩着,總能過上幾天舒心安逸的日子,只三天,汪紫宸就發現自己想得過于美好。

汪家人實在太多,在京的八虎加上汪相,光要應付的女眷有好幾十,天天跟走馬燈似的過來串門。

汪相沒有正室,說是誰生下女兒就轉正,可汪紫宸的娘福薄命淺,沒能邁過生産的那道鬼門關,十幾年來,盡管幾房小妾掐得眼發綠,但相爺終歸上了年紀,不再好些房中之事,女人嘛,馭夫手段就那麽幾種,這廂使完了那廂用,結果就是誰都不新鮮了,所以到今天仍沒人成功上位……

汪紫宸在相爺那有着毋庸置疑的影響力,不然也不可能因為她的幾滴淚就放棄了規劃多年、唾手可得的國丈身份,這次汪紫宸回來,姨夫人們都嗅到了新希望,也許,哄得這位姑奶奶開心,在老爺那說個一句半句的好話,沒準就可以披上那身正紅,也就格外賣力。

八虎的媳婦們就實際得多,讨好了小姑讓公公高看一眼,到時相公自然能着惠處,于是個個卯足了勁,不是這個拿了什麽稀罕物件獻寶,就是那個抱着三兩歲的侄兒過來請安,反正就是有各種說詞一天到晚地往這院子裏跑。

人都來了,也不好翻臉送客,汪紫宸只能按下厭煩勉強應付着喝喝茶,一天下來,灌得肺葉子都快漂起來了,最後實在是忍不住,第三天下午,讓冬霁闩好院門,這才得了些許的清靜。

用過晚飯,倚在羅漢塌抱着暖爐,跟冬霁有一搭沒一搭地下棋,春霖在旁邊支嘴兒,秋霭則是熨明天要穿的衣衫,偶爾聽到那邊的争執,跟着笑成花兒,主仆幾個,倒也和意融融。

不想,這份祥樂很快被破壞得一絲不剩。

戌時汪相從衙門回來,一聽閨女那閉門謝訪,都不及換下官衣,匆匆就趕來,進門見汪紫宸身着素袍,更認定了身子不适,吹胡子瞪眼地讓人快去請大夫,汪管家小跑出去半天,汪紫宸才反應過味兒來,忙解釋說自己沒事,還起來走了兩步,汪相這才相信閨女只是嫌煩,而不是有恙。

不敢再關院門,生怕汪相又提心吊膽地跑來,汪紫宸受不住汪相那急切的擔憂,每見一回心就疼一回,可又懶得跟那些話說得燙人、笑得比蜜甜,心裏卻不知道揣着什麽主意的人打交道,想來想去,惟有往外跑一條路了。

回汪家的第四天,汪相前腳去上朝,汪紫宸後腳也出了門。

到王惟原家門前時,天還沒亮,灰漆漆的。門足足砸了一盞茶的時間,杜垠達才光着膀子、嘴裏罵罵咧咧地來開,一看是她,後半截牙碜的話生生又咽了回去。

對杜垠達能為三餐所吃的饅頭折腰,汪紫宸頗為欣賞,一個人混到無所畏懼的時候那就是真的混蛋了,只要還有些許的顧忌,才可能為己所用,也許磨合起來會很痛苦,但熬過堅難能得到一員勇将,值得。

在門口等兩個男人穿好衣衫才進屋,炕上躺着還在睡的小王潤,前幾次來只覺得這個家布局過于簡單,今天在一盞油燈忽明忽暗的亮光中,似乎只能用破敗兩字形容。就連窗紙都不怎麽嚴實,風一吹乎啦啦地響,再印上樹影兒,看得汪紫宸頭皮發緊。

讓春霖拿出銀票給王惟原。昨兒牙行的人找到了鋪面,冬霁去看過,說是十二間門臉,後面還帶院子,以前是南方某個镖局在京城的落腳點,這幾年運河又重新拓寬,行船順暢了很多,就改走了水路,随之也把分號挪到了碼頭所在的鄰縣。那兒去年才新修過,平時又收拾得仔細,都不用動土木,添幾樣家具就能住進去。

價已經談好,就等今天到地保衙門簽文書,幾個女人不方便出面,只能由王惟原去。

又交待了幾句明天的寶局要怎麽應對,王惟原是有在認真聽,可杜垠達分明在走神兒,汪紫宸嬌眉微縱,拿腳踢他,“诶!聽到沒?!”

杜垠達如實回道:“沒,餓了,耳朵沉,聽不進去。”

汪紫宸被氣得噗嗤一下樂出聲兒,不過他一說,也覺得肚子發空,遂讓春霖去廚房裏看看,能不能做點什麽墊墊。

等開飯這工夫,也沒閑着,又往王潤那瞧了眼,小家夥已經醒了,正睜着雙水靈的大眼睛看她,不由心中一軟,他胖了些,臉色也紅撲撲的,着實比初見時耐看了不少。不過,一見那露了棉絮的被子,汪紫宸笑模樣就沒了,“銀票拿得有富餘,鋪子落實了你趕緊找人弄弄你這破屋子。”

王惟原面上微霞,想推辭,被汪紫宸先截了,“眼瞅就要進臘月,屋子四處漏風,不怕孩子凍病了?”

王惟原被堵得答不上話,汪紫宸指指正對空發呆的杜垠達,“兩個男人加一個孩子都睡在這小炕上,不嫌擠嗎?等耳房拾掇出來,讓他去那兒。”

杜垠達聽了話音兒,問:“我怎麽了?”

汪紫宸白他一眼,“你醜!”

立時,周圍變得很安靜。

……

晚上回到汪家,汪相已讓人把飯擺在了繡樓,只父女二人,熱了壺梅子甜酒,自斟對飲,極為融洽。

飯後,汪相提議下盤棋,汪紫宸不想掃興,只能惴惴地應下,一開局汪紫宸才知道,原來這位相爺竟是個臭棋簍子,不光悔棋,還耍賴。盯着孩子一樣的他,汪紫宸突然想起了晨時王潤的那雙烏漆眼瞳,話不禁脫口而出,“您再生個孩子吧……”

“……”汪相聽罷,手一哆嗦,碰掉了棋盒,碰落了杯,白子嘩啦啦散了一地,香茗鋪灑在膝頭,發着淡淡清幽,只一雙泛濁的眸子不為這混亂所動,呆呆、乜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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