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闖禍
沈嚴放欠揍的問題讓汪紫宸都想捧起嘔出的穢物摔他臉上,可實在是狠不下心,只好做罷,連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沒有,随意揮揮手,“您該幹嘛幹嘛去,我這沒力氣。”
誰知沈嚴放根本不知還有“識趣”二字,見汪紫宸低着頭,臉都不擡,就認準了這是在心虛,更堅定了汪紫宸懷裏揣着什麽東西,拿腳踢她的鞋尖,“你在這兒鬼鬼祟祟的到底藏了什麽?”
“藏”字兒已經成了汪紫宸的惡夢,只要提到就條件反射一樣想翻臉,可畢竟面對着天子,還是強壓了心中的邪火,挫着牙,“您還是先去忙。”
結果汪紫宸難得的好心被直接無視了,沈嚴放正色道:“有什麽可忙的?快給朕瞧瞧……”說話間就去拉汪紫宸捂在胸口的手,這下可是徹底地激怒了汪紫宸,喝了聲,“鹦鹉!”
院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大敞,正在陰涼處遛達的鹦鹉聽到有人喚,立馬扭轉身子,一對耳朵高高豎起。
“追他。”汪紫宸指向沈嚴放,幾乎是同時,鹦鹉像支離弦的箭,嗖的一下,龐大的身形竟化為了一道泛着淡紫的線,把沈嚴放都看傻了,汪紫宸斜他一眼,從鼻子裏出的聲兒,“還不跑!”
沈嚴放這才意識到害怕,可腿軟得不聽使喚,跑起來竟然是連蹦帶跳的。
看着他那搖搖晃晃的背影,汪紫宸差點笑出來,聚集的郁結一掃而空,心說:別沒等小家夥追上,就自己先摔了……
鹦鹉看似來勢洶洶,可汪紫宸并不擔心,因為平時總這麽玩,鹦鹉還小,不過才滿半歲,在沒有同類影響的情況,天性中兇猛的部分自然得不到激發,所以它那看着就膽寒的犬牙只是吓唬人的,壓根還不知道是幹嘛用的,換句話說,小家夥現在還不具備殺傷力。
可汪紫宸忘了,她的嘴是開過光的,一說準有!
只見小皇帝跑出去沒十步,也不知道是被什麽絆了下,還是左腳踩右腳,竟直直地栽倒在地上,而緊随其後的鹦鹉就以奔跑之姿撲到了沈嚴放的後腰上,就聽沈嚴放“嗷”的一嗓子,聽得汪紫宸直閉眼,想來是很疼,喊得都跑了調!
……
後來……後來就驚動了汪太妃。
可是把老太太吓壞了,直接讓人将沈嚴放擡到自己的寝宮,又是宣太醫又是囑咐沐黛看顧着熬藥,等想起惹事的罪魁禍首時,都已掌了燈。
汪紫宸和鹦鹉一個在門邊思過,一個被闩在殿柱下罰站,足足兩個多時辰,鹦鹉無辜地閃着杏眼,左顧右看地似是在尋找熟悉的面孔,而汪紫宸就沒那閑心,她已經餓得直不起腰了,好在沐黛借着回禀,暗中塞了塊如意糕,汪紫宸怕被人看見,只能小口小口地偷偷抿,結果剛把剩下的全放嘴裏,就有宮娥來傳,說太妃在宣,驚得汪紫宸都沒顧上嚼,直接就順喉嚨下去了,噎得她差點翻白眼兒。
寝宮中,小皇帝趴在床榻之上,臉沖外,正和坐在床邊繡龍墩上的太妃汪氏說着什麽,一見沈嚴放那姿勢,汪紫宸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才算是把笑給憋了回去,心裏話說:沈家的江山社稷還得指望小皇帝的腰杆子呢,這麽多災多難的,會不會過早得就報廢了?那拿什麽繁衍子息,又如何千秋萬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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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太妃一見汪紫宸進得殿來,不但沒見駕行禮,反而杵那發乜,原本還挺和顏悅色的臉不禁一沉,“瞧你幹的這事!還不快給皇上賠個不是!”
姑姑的意思汪紫宸自是懂的,無非是想先聲奪人,明斥暗縱,遂把頭低下幾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滿懷愧疚,走到床前深施一禮,“讓您受驚了……”其實,冠冕堂皇、追悔莫及的腹稿剛剛在門邊挨罰早就打好,可真到要用的時候,還倒說不出口了。
汪太妃狠狠瞪侄女,平時這孩子挺能說會道的,今天咋還連個軟兒都不會服了?正欲再拿話點撥點撥,豈料沈嚴放卻開了口,“不礙的……大娘娘無需再責怪。”一句話把汪太妃說得犯了楞,皇上是打小看着長起來的,脾氣秉性不說能摸透吧,也能了解個七八分,啥時有過這等寬和的一面了?
汪紫宸也是心下一凜,有詐,絕對有詐!
果然沒出所料,只聽沈嚴放接下來又說,“兒臣這是舊疾複發……”說着一個勁地沖床尾那邊使眼色,汪紫宸這才看到,暗影裏還站着個人……陳希。
此時陳希的臉雖在燈燭的映照下锃光瓦亮的,卻是被他愁苦地皺出了千丘萬壑,這是頭一回陳希開始埋怨自己,那麽能揣磨主子的心思幹嘛!要是放在平時,裝回傻也就過去了,偏偏是事關汪家這位姑奶奶,主子必是不肯含糊,可……主子的意思很明顯,要以養傷之名懶在仁和宮裏,這不合規矩的話要如何開口?沉吟了半晌,陳希雖百般不情願,還是硬起了頭皮,“太妃娘娘,皇上這是又傷着了筋骨……太醫說過,不可輕易挪動,您看……”
陳希将一個“傷”字念得很重,意圖想勾起那段塵封的往事。果然,汪太妃聽罷就是一陣心驚肉跳,早年間先帝還在時,曾有個得寵的妃子在歡好時忘了形,不小心用指甲劃着了先帝的手背,只是淺淺的道子,誰都沒放在心上,連太醫都沒宣,可不知怎的,兩三天後被當時的皇太後知悉,氣得吃齋念佛的老人家立馬就紅了眼,不僅廢黜了名份,還賞下三尺白绫……從那會兒開始,汪太妃就深刻的認識到:皇帝就等同于國體,哪怕碰掉一根頭發都是罪無可恕!
這會兒自家侄女犯錯在先,本就虧着心,查覺到皇上有息事寧人之心後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點了頭不說,還要将寝宮讓出來,自己搬到東面的配殿裏。
看着沈嚴放那奸計得逞後的嘴臉,汪紫宸真想沖上床再補一腳,讓他徹底殘了,省得再到處禍害人……可汪紫宸雄赳赳的氣焰在接觸到汪太妃扔來過的冷眼後立時散得沒了影,姑姑跟這屋子住了二十多年,如今又貴為太妃,之所以肯向小皇帝低頭,是想用自己退的這一步換來“不再追究”,雖然此時老太太臉上看不出什麽,但汪紫宸知道,姑姑半世清冷,唯一能稱得上安慰的無非就是後宮裏份位最高長輩的體面,可今天,卻是連這也放下了。
思及此,汪紫宸不由地垮下了肩膀,慚愧得直不起腰身。
于是在汪太妃以鹦鹉相脅,“還任你跟它一起惹禍?不行,得擱在我眼皮底下。”時,汪紫宸只能也打包鋪蓋卷,乖乖地滾到主殿那邊報到。
倒不是怕姑姑虐待鹦鹉,舍不得和小家夥分開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怕它要是再無意中驚了駕,就沒命可活了。雖知道姑姑這是在趁火打劫,可也沒辦法,就算憋屈,惟有照辦。
應是應了,但心裏的邪火未消,氣得汪紫宸回了東跨院就跳着腳要紮個小人兒來洩忿,丫頭們自是不敢,所以汪紫宸的怨氣一直在持續,直到……
第二天散朝後,沈延彙竟然出現在了仁和宮,這可是驚詫到好些人。雖為叔嫂,有君臣之名,但年紀相仿,汪氏又孀居多年,總不好時常走動,所以沈延彙也就在春節才登一回門,而此時才九月初,可不都瞧着新鮮嘛!
得到這個信兒時汪紫宸正歪在榻上畫着圈圈想轍,聽完直接從斜倚的姿勢彈起來就往外跑,春霖在後面驚叫好幾聲才想起來沒穿鞋,只能又回去趿上繡鞋,讓丫頭從上到下給收拾整齊後才摸到大殿門邊,想聽聽牆根兒,就算那叔侄兩個不大打出手,小皇帝能被那烈火性情的雙俸王吼上幾句也是美事一樁嘛。
汪紫宸想的是挺好,可沿着廊子越往主殿走心就涼了,殿外烏泱泱的站了好幾排人,不光是宮娥太監,竟還有帶刀的侍衛,難道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偷聽?
總不能灰溜溜地轉身加去吧?一群人已經看着了她,其中有臉熟的,但大多沒見過,臉跟姑姑的一畝三分地丢也就罷了,好歹都會給太妃面子,至多也就被看成是被寵壞的小姑娘家,現在那撥人裏不光有禦前随侍,還有伺候雙俸王的家奴,若真出點什麽醜,怕是用不上三天兩早晨,全京城都得知道了!汪紫宸正不知道要進還是要退……突然瞄到殿柱邊有一團紅棕色的皮毛……
有了……
大大方方走過去,蹲下身子一看,眼淚險些掉下來。小家夥在跟前時哪遭過這個罪?不說同吃同喝,也都是由底下人精心侍候的,現在竟連個墊子都沒有,就那麽趴在殿基上,一副恹恹的模樣。看到汪紫宸,鹦鹉跟見了親人似的,頭一個勁往汪紫宸懷裏紮,還低低的咕哝,像是在訴說委屈和無助一樣。
這邊的親昵可是把階下的人都看傻了,那個什麽東西竟有半人高,而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居然一點不害怕,還相互依偎着……
汪紫宸不理那些打量過來的眼光,就當沒別人,邊用手指抓着小家夥的皮毛,邊絮絮叨叨,“別怕,再忍個一時半會兒,姐姐就……”後面的話被突然閃進腦中的一個念頭驚得不見了蹤影。
因為她想到……“傷及龍體”這等殺頭罪過都能網開一面,會不會是低估了小皇帝?
作者有話要說: